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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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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多日后。
月色被云雾笼罩,忽明忽暗。
两座高峰之下的平原之处,错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简陋屋棚。
屋棚被一圈高耸石墙死死围困在内,石墙上布满了削尖的木柱,似是防止墙内之人逃脱之用。
飘忽火焰映射在满目狰狞的看门者脸上,更显凶光。
他们牛高马大,手持庞然巨斧,在大门旁巡视着。
白日里哭嚎遍地的奴营,一到晚上就静得可怕。
半山腰上。
唐元蹲在草丛之中,怀里抱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木桶。
木桶外连着长长的棉线,牵连着几处悬吊在山崖上的其余木桶。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专注着望着山下的动向。
山下,石墙旁的树荫笼罩着一抹青色身影。
她脸戴面具,手中高举着信号弹:
啾——
只闻一声哑鸣,天空中明起白光。
唐元见此,立马点燃了怀中木桶。一脚将桶踹下山去。
紧接着,其余木桶连带着一同滚落山崖,正正朝着那圈石墙砸去——
几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轰然而起。
石墙几处都炸裂开了个大口。
爆炸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奴人,以为灾难降临,众人涌出屋棚。
眼前四处石墙都已毁坏,奴人们不顾其他纷纷朝墙外逃窜而出。
其余看守者也从屋里赶出来,见此番景象震惊之余皆是躁怒,他们提起巨斧挥舞道:
“谁敢跑!谁都没命出这奴营!”
刀斧无眼,那看守者被怒气冲上了头,朝着人涌处肆意劈砍着。
就在刀刃即将朝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头上劈下时,一股猛烈的气冲袭来,将看守者的巨斧一分为二——
躲过一命的妇人被吓的瘫软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动作。
一个带着面具的青衣女子飘然落于妇人身前,扬声说道:
“各位,还不抓紧些赶路!”
身后一老者搀起吓倒在地的妇人逃去,嘴里不停念道:“多谢侠女多谢侠女……”
看守者望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弱女子”,再看看手中断裂的巨斧,怒火中烧。顺势将手里的残器朝她迎面掷去。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掷于空中的半把巨斧竟回返而来砸向自己。
他侧身一闪躲过了袭击,擦身而过的半把巨斧深深劈入了身后的石山里。
这女子的功力不容小觑——
“谁人胆敢擅闯奴营!你可知奴营的身后可是背靠——”
话未说完,一股力量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青筋暴出,眼球凸起,模样痛苦万分。而身前的女子并无动作,只是锐利的眸光直射在他的身上,似乎这股霸道之力出自她的眼中。
那壮硕的看守者不停挣扎着,他似被掐着脖颈渐渐提起,直至他的脚尖再不能触到地面。
其他几个看守者见状,赶来支援。却无一不被莫名之力制服在地,毫无反抗的机会。
“弱女子”的模样颇为轻松,她一改戾色,俏皮声呼喊道:
“小相公!你那边如何了?”
石墙的另一边缺口,奴人在一个面具男人的庇护下有序逃离。
面具男人身形挺拔,出手敏捷,仅凭一只短匕,就将对面几个手握巨斧的彪形大汉打得无反击之力。
一直到再无人走出石墙。那双侠侣才跃身而去。
“到底是何人这般胆大妄为。”为首的看守者咬牙切齿,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怒吼道:
“派人通知上头!”
“是!”
…
林间。
三个人影飞跃在树林上空。
“为什么还有很多奴人都不逃出来?”
唐元跟随在最后头,疑惑道。
他着实想不通,明明摆在眼前大好的机会可以脱离奴营的掌控,但是还有一众奴人竟没有逃走的想法,只是呆呆的望着屋棚外,或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蒙头就睡。
“那里有像小九那样拐卖进去的,也有迫于无奈不得不进去的。谁都不愿成为奴人,但各有各的身不由己。”有柒未停下飞跃的步伐,却回过身来以倒退的姿势前行:“我们能救下那些有意逃脱之人,就已经足够了!”
唐元也觉得自己和师兄身不由己。
明明是煞门杀手,人没杀一个,倒是救了不少。
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在煞门的熏陶下成长,但跟随有柒身后除暴安良倒也并不排斥。反而乐在其中。
难道自己有侠义根骨?
唐元摇了摇头。
就当为之后的嗜血之路行善积德了。
望着卫斩的背影,唐元陷入了沉思。
迫于有柒的“淫威”。师兄卫斩也是向来言听计从。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师兄变得更沉默了。
以前还会予有柒透露出非同寻常的神情,现在的卫斩,就像一具从内而外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傀偶,虽听令于她,但却毫无生息。
面具下的卫斩看不明神貌。他垂着眸足下毫不懈怠的赶路。
卫斩本不屑于有柒这般做无用之功的多事之人。
但看到逃脱者眸中冉冉升起的希冀,他生了迟疑。
如若多年前自己深陷万恶血坑时,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将自己救出去,他的人生将会如何改写?
如若他像小九一般幸运,被善人收领,那么他可还会成为杀手?
这可笑的假设都只是脑海中的一抹轻烟,随意挥散就再无踪影。
他现在是煞门杀手,他要做的是杀死眼前这个女人。
杀死眼前这个试图将他玩弄于鼓掌的诡计多端之人。
“小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思绪被有柒从回忆深处抽出,卫斩抬眼望着她。
有柒微微蹙眉,她只觉深藏在卫斩眼中的烈火不知何时被什么浇灭,现在的他与之前判若两人。
有柒并不担心自己过往的一腔热忱覆水东流,她只怕他摒弃真我,将真正的自己永远禁锢在寒冰之下。
他在那严寒之地已经呆得够久了,无论如何,有柒都不会让他再回到那里。
…
回到青原山居,眼前的一切让有柒愕然呆立。
庭院里的物件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落在地上,仿佛被山匪穷徒抄了家一般。
难道是奴营的人前来报复?不可能,哪儿有那么快,更何况他们也不会知道她是何人居于何处。
哐——
声音是从屋子里传出的。
一个腰间挂着大大小小葫芦,蓬头垢面的老头,将小九提了起来。
小九的双手被制住,两只腿乱蹬着拼死挣扎,却如何都无法逃脱那老头的掌控。
那老头揪着小九细细端详,一会儿扯扯红彤彤的小脸蛋,一会儿捏一捏他的臂膀,极为细致。
一把短匕破门而入直击老头后颈。
老头反手接住匕首,抬手的功夫格挡住了卫斩倾身一击。
扛起小九,那老头仅用一只手便将卫斩的暗器拦在身外,竟还有暇余给予反击。
“煞门的功夫,年轻人了得啊!”
老头笑眯眯的道。
卫斩没料到,这竟是一个武林高手。他懊悔刚才轻敌,未将他一招致命。
就在卫斩将要拔出佩剑时。
那老头拂掌而来——
顷刻间气墙塑起,挡在卫斩身前。
老头后跃收手,满面笑意:“柒柒晚生,别来无恙!”
“您来就来嘛,怎还把我这院子翻上了天,不知道还以为遭贼了呢。”
有柒连声抱怨的从屋外走进来。
“这小娃儿着实蛮横,见我进来就追着我砸,抓啥砸啥。”
老头颇为无奈,指着还在张牙舞爪的小九说道。
“前辈,您从屋顶下来的吧?”
老头不好意思的挠头嬉笑着。
提了提手中的娃娃,他会心一笑:“这小娃儿就是你信中说的,送给我的徒弟?”
见有柒颔首,老头手上的小九挣扎的更为激烈起来。
此时老头将他放下,脱于禁锢的他跪倒在有柒身前,露出了一如先前不愿被送回家时的神情。
“楚老儿是何等高人,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你竟还不愿意?”
有柒有些生恼,她觉得这孩子不知好歹。
楚老儿被夸的连连摆手,话里满是谦虚,嘴角却笑到了耳朵根。
小九不管如何高人贵人的,他只想留在青原山居,与几位善心人在一起。即便当牛做马他也是万分情愿的。
从炼狱逃离的他太害怕未知的恐惧,他怕再次沦入泥沼,届时再无人将他捞起。
“留在这里也可以。”有柒俯视着跪在身下的孩子道。
小九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光,他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仰视着给予自己希望的人。
“我不留累赘废物。”有柒将小九扶起,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等你学成武林高手了,就打败他,回到我们身边。到时候你想留在这里多久都可以。”
“只有足够强大,才没人能欺负你。你想永远活在他人的庇护中,还是自己强大起来?”
有柒的话萦绕在小九的耳畔,他从来都为存活而苦恼。
此时有了一条崭新的路,他从未敢想的路。他可以变得不再弱小,不再任人欺凌。
“安心随我便是,我不会亏待你的。”
楚老儿笑呵呵的抚着胡须道。
“待你练成我毕生武学,你到何处都不会有人阻拦得了你。”
小九转身走到了楚老儿身旁,在沉默中接受了与自己的妥协。
…
“楚老儿是个武痴,他无门无派,自己逍遥自在。前些年就念叨着,想要一个徒弟,传承自己的武艺,也算是打发无聊的生活。”
有柒靠在门框旁,望着远处楚老儿与小九远去的方向,目光灼灼不曾转移。
似是不舍,又似是释然。
在她写下传信放飞信雀时,她就已经给这个孩子布好了将来的远景。
拜于楚剑传人门下,这无疑不是他最好的去处。
遥想将来,他定会武功盖世意气风发,再无人能难为他分毫。
“你们这些高人,生活还真是无聊。”
唐元在身后嘟囔着。
“有柒大人,您要是无聊想收徒弟的话,您看我如何!”
毛遂自荐时他倒是神采奕奕起来。
空气凝固,有柒侧眸而视,她神情严肃不带半分轻浮之色: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