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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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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不行!”
有柒厉声拒绝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这里。”
昏迷多日的孩子终于苏醒,此时他跪在有柒身前匍匐在地。
既然已无大碍,终于可安心将他送回去,没想到这孩子死活不开口,别说家住何处了,连自己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愿说。
跪在地上的孩子抬起头,双眼含着泪光,他跪步于有柒身旁拉着她的衣角一副惹人怜的模样。
不敢直视他的眸,有柒侧首一把将衣角抽出,大步离开了。
“要是不说,明日便把你扔掉!”
唐元不明白,当初为了救这孩子远赴药王谷,现在有柒却如此狠心不愿收留。不过是多双筷子多张嘴,他还会烧饭干活,就当多个小厮伺候不好吗。
“她不是喜欢热闹吗,怎么添个小孩儿她不乐意了?”
唐元对身旁的卫斩发牢骚。也不指望师兄回应什么,只当是自言自语罢了。
弯腰将孩子扶起,唐元为他拍了拍腿上的灰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怯怯的抬头望了他一眼,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你为何不说话?”
见他委屈的抹起了眼泪,唐元赶忙安抚道:
“你别怕,我俩也曾算是患难兄弟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几人便进了城。
有柒拿着厚厚的画像,开始四处张贴着。
忙活了一晚上画画像的唐元精气神早已消磨殆尽了,此时他只想找一静谧处好好睡一觉。
“这不是小哑巴吗!”
一个大娘捧着画像惊叹道。“小哑巴不是被他姨娘卖了吗?”
见有人认识这孩子,有柒上前解释事情经过。
听闻这苦命孩子被救下,大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了愁容。
“若把他送回去,他姨娘还会把他卖走。”
大娘唉声摇了摇头,对有柒说起“小哑巴”的过往。
小哑巴没有名字,父母过世后便被姨娘一家收留。姨娘不把他当人看,襁褓中时嫌他吵闹,用剪子在他舌根处胡乱剪一通,让他自小失了声。会走路后就被当牛做马的使唤。时而不如意了还会挨一顿毒打。
“他姨娘连最后一口吃食都不愿分予他,前不久将他卖给了奴贩。”
他不说话,原是失了声。
说什么都不愿回家,是因为这所谓的家,其实是炼狱。
“快把我家孩子还来!”
一个身形肥硕的妇人面目狰狞叉着腰吼道,她手里窜着一叠刚刚从墙上撕下来的画像,找了一路终于找到了张贴之人。
大娘见那妇人来到,惊恐之中带着嫌恶之色,也未多说什么,她给有柒使了个眼神后就匆匆离去了。
此时恰逢唐元带小哑巴下马车透透气,见那凶神恶煞的妇人朝自己径直走来,小哑巴吓得拔腿就跑,还未迈出一步就被妇人扯住了衣服:
“往哪儿跑死哑巴!”
小哑巴顺势俯倒在地,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部,一连串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妇人将手中的画像一撒,扬手就要朝他打去——
突然一个无形的力量袭来,那妇人身体后仰一屁股摔倒在地。
她坐在地上连连哀嚎,小哑巴连滚打趴的躲到了唐元身后,抓着唐元后背衣衫瑟瑟发抖。
“泼妇。”
闻声妇人回头,指着胆敢出言辱她的有柒咒骂着。
一把短匕抵于那妇人喉颈,见此,她止声片刻。转首望去,持匕的是一个面若冰霜的高大男子,一时间阴沉的压迫感萦绕身侧,让她不寒而栗。
那妇人颤着声调撕着嗓子喊道:
“来……来人啊!杀人啦!抢人孩子还要杀人灭口啦!”
人们围聚而来。
几个黝黑男子提着木棍从人群中推挤出来,一看便是那妇人是熟识。
他们骂骂咧咧的叫嚷着要求他们把孩子交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多疼惜这个孩子呢。”
对着身周包围而来的几个男人,有柒放声说道。
有柒并不打算动手,众目睽睽之下,来硬的怎么说都不在理了。
“若这孩子情愿跟你回去,我自不会拦着。”
说着,有柒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唐元身后的小哑巴拼命往后缩,一边滴着泪,一边狠狠摇头。
“不用多言什么,街坊邻居应该都知晓,这毒妇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外甥。”
方才的热心大娘也围了上来,附和着有柒的话与旁人窃窃私语起来。
“剪舌致哑,卖到奴营。这还只是几岁大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那妇人听此气得火冒三丈,方想破口大骂,只见脖子上的匕首又逼近了几分,瞬间吓得她把嘴边的话吞了进去,活活气得满面通红。
“孩子是我们的,想卖哪儿管你屁事!”
提着木棍的八字胡男人嘴里喷出唾沫叫嚷着。“想要就拿钱出来!”
横竖不过一个钱字。
“多少。”
寻声望去,竟是卫斩。
“三……不,五两银子!”
八字胡男人仰着头瞪着眼,伸出五指。
拿着短匕的男子身形虽比他高大不少,但他气势不能输。这么想着,八字胡又挺了挺胸膛。
卫斩从腰间抽出一个锦袋,出手掷了过去,正正击在了八字胡男人的腹部,疼得他龇牙咧嘴。
八字胡弯腰捡起锦袋,放在手里掂了掂,打开一看露出了奸笑。
若可动手,卫斩早就把眼前的一众杂碎统统一斩而尽。
奈何眼前的情景,身为杀手的他不能伤一人性命。
不喜多费唇舌,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此,这是目前能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
而匕下的妇人不同,她不可饶恕——
“里面是十两。”
言落,卫斩一手撑开身前妇人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巴,方还抵在她喉前的匕首伸入她嘴里,侧手划去,鲜红喷涌而出。
“啊——!!”
一声惨叫。由嘴角划开的口子直至脸侧,血液源源不断的涌出,那妇人捂着伤口跪倒在地。看热闹的众人见此番景象,纷纷遮目逃去,仅留下几个胆子大的,后退几步藏于墙后探出头来。
这是有柒第一次见卫斩的短匕见血,虽未夺人性命,但杀意逼人。出刃之快到匕首上不染一滴脏污。
几个黝黑男子被吓破了胆,愣在原处不知动弹,方才还架着气势的八字胡也蔫了,抖着腿跌坐下去。
“五两把这孩子买下,余钱拿去看大夫。”
…
回程的马车里。
“早知是这个结果,昨日就不用通宵达旦的赶画,今日也不用舟车劳顿的往返!”
一个锐利的目光投来,唐元憋屈的闭了嘴巴。
身旁的小哑巴睁着大大的眼望着二人,喜悦之情从眸中透露出来。
“我不会留你在身边,你只是暂时和我们住在一起。”
有柒避开他的目光,故作冷漠道:
“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放心,绝对不会像你姨娘那样。”
“为何我们不能留下他?”
困扰唐元许久的疑惑脱口而出。
她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虽不明显,但唐元看见一丝悲愁从有柒眼中游过。
“汤圆,你话太多了。”
瞥了眼一旁垂头的无措孩子,有柒装作毫不在意,语气却温缓了许多:
“小哑巴太难听了,以后你就叫小九吧。”
…
山顶是积雪渐渐消融了薄薄一层。
回到青原山居,炊烟冉冉。
“小相公!柴火不够了,去柴房取些过来!”
灶房里,有柒掀着袖子在热锅。
唐元撅着屁股在水桶旁洗菜。小九一一数着碗筷,准备端去主屋里。
此番此景。
卫斩如何都不曾想过,自己会度过如此安闲的时光。
在腥风血雨中漂泊太久,走在刀尖之上步步为营。
他从未觉得累,也更未想过停下来休憩尔尔。
这样生活是从未萌生过的奢望。
他命中跌宕坎坷,他手里沾着血身上背着命,残破不堪的躯体和早已冰封的念。
他早就不配拥有停下来的资格。
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死。
…
今日是四菜一汤。
最后走近屋里的唐元关上门,搓着手坐了下来,屁股刚刚着凳子,就迫不及待的捧起碗筷开动起来。
“小九你快尝尝!”
他不住的往嘴里塞着饭菜,还一边招呼着。
“你是没尝过有柒大人的手艺,叫她一声厨神都不为过!”
小九不改拘束,坐在桌前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有柒夹起一只鸡腿,放在小九碗里。
“吃吧。”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目光不似当时漠然。
小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实在害怕自己讨了有柒的嫌,让她心生不悦。
另一只鸡腿被毫无预兆的放到了卫斩的碗里。
“俗话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有柒转颜望着卫斩,眉目里都是浓情蜜意:“我可有抓住你的胃?”
卫斩未正眼瞧她,却把她笼在余光中,将她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失去鸡腿的唐元愁眉苦脸,还好他大度的师兄心疼他,又将自己碗里的大腿子夹给了他。
“还给他吃!胖不死他!”
对着一旁嚷嚷的有柒做了个鬼脸,唐元捧着鸡腿大口啃了起来。
卫斩没尝过什么世间佳肴,但有柒的手艺在他心中是无二的。
寻常夫妻也是这般?
可笑于自己奇怪的念头,卫斩不再多想。
…
饭后,有柒就一头钻进了自己房里。
待她打开门招来信雀时,已是半夜。
有柒将信纸叠好,塞进绑在信雀身上的袋子里,而后将它抛向空中。
望着信雀飞远,有柒舒了一口气。
“总算解决了一堆麻烦事!”
她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浑身都轻盈了不少。
“自寻麻烦。”
卫斩道。
“卫公子面上写着冷意,嘴上说着麻烦,关键时刻还不是正义凛然的为那苦命孩子报了仇?”有柒歪着头揶揄调侃道。
她指的是,我将那妇人的嘴划裂?
卫斩不禁轻笑一声,并未解释什么。
他当时所为,是被毫无来由的怒气驱使。
自那妇人开口咒骂有柒时,他就想一刀把她喉咙割开。
“难道不是为了给小九报仇?是为了给我解恨?”
正中下怀。
卫斩不知所措的反驳道:
“嫌她聒噪。”
狡辩。
有柒嘴角上扬,得意忘形。
唐元与小九已经熟睡。
有柒用一壶好酒把卫斩邀回了房中。
难得与卫斩再次举杯对饮。
上一次还是成亲那晚,二人因毒酒坦言相对,两人各怀鬼胎意不在酒。
烈酒入喉,有柒仰首一饮而尽。
无暇顾及其他,有柒一杯又一杯的似被这酒迷了魂。
她指尖轻敲杯沿,用舌尖舐过唇瓣上的残酒。脸颊红晕泛起,几缕青丝零落,随意的散落在肩上。迷离清透的双眸中显出了一丝忧愁。
卫斩看得入神。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忽略了有柒的容貌。
此刻才得以看得真切。
剥去司徒之名,她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平日里若未戴面纱,走在人潮里,多少过往君郎无一不侧目回眸。
好在她身负不败神功,不然人在江湖又拥倾城之姿,若无人护她周全,恐危机四伏。
沙哑的低语声划破了此时宁静:
“如果他还活着……”
有柒朱唇微动:
“应与小九一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