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记》唐敛

31、青城

　　蜀地有道山，名青城。自景帝起，道家之人频出，名声大振。
　　“师父，徒儿……徒儿想陪着您……”许是有些害羞，说话的人稍稍低着头，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小十！”那是一个苍老的修道者，稀疏而花白的头发盘在头顶，勉强用木簪固定，老者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光芒，绕是单纯的小十也觉得那眼神是贪婪而恐怖的，“你看咱们这道观都漏风了，冬天怎么熬？”
　　“你看看隔壁的流云观，再过两年都能改名叫鎏金观了，可咱们……”
　　老者见小十神色有些松动，暗下决心要添最后一把火:“为师带你回来的时候你才三岁，小小的一团，多可怜啊！为师省吃俭用把自己的口粮都留给你，才把你拉扯大的。”
　　“师父！徒儿知道了，明日徒儿就收拾行李去京城，定要为我们道观博一个好未来！”
　　小十是个孤儿，三岁的时候被严峥道人捡回虚清观。那时虚清观尚有摩壹道长在，道观香火充足，道长亦是温和善良之人，多养一个孩子倒是无所谓。可是不过几年，摩壹归西，虚清观人走茶凉，只剩下了严峥，带着小十和十余个徒众，勉强度日。
　　但现在破旧的虚清观中只剩下了两个人，严峥和庸十。五年前严峥本挑选了五六个最优秀的徒弟去岐山，想着找到了凤凰就能拿到赏金，且虚清观的名声不就起来了吗？可没想到除了小十，剩下的人都折在了岐山，连尸骨都没有找到。严峥借着那死去的几人的抚恤金过了四年，看到隔壁因为皇帝炼丹而富裕起来的道观，又动了心思。这一次，他派了剩下的所有徒众前往帝京，却又是一场空罢了——他们连蜀地都未出，被大熊给吃了！还是山下的村民打柴时看见，才好心地送回来。严峥牙疼地道谢，还给了抬尸人几十个铜板作为谢礼。天晓得那些铜板是最后的存粮，往后他只能挖后院的野菜了！
　　时至今日，后院连野菜都没了，严峥食素一年看见绿菜叶嘴巴里就开始冒酸水，连老鼠也嫌贫爱富地往隔壁去，虚清观是看都不看一眼。
　　小十正在房中收拾行李，说起来也不过是之前几位师兄留下来的旧衣裳，却是少有的未破烂的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包袱很快就收拾好了，瘪瘪的，不像是远行。他坐在床板边想了许久，终于趴下身，在床板下掏了好一会儿，找出一个叮咚响的小袋子。这是平日里帮流云观的小道士们捡柴洗衣积攒的铜板，本想着今年冬天终于可以给师父添一件棉衣。
　　“徒儿即将远行，不能在师父身旁伺候，还请师父见谅！”庸十跪在严峥身边，将小袋子递给严峥，说，“这些铜板，师父可以去山下做一件棉衣，过一个好冬天了。”
　　严峥丝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铜板，完全没有想过问庸十可还有银钱用，否则他一人在外，用钱的地方比在道观里更多。
　　庸十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在他眼里师父就像自己的父亲，是亲人，自然是舍不得他吃苦受累。
　　“喏，拿去，别以为我是送你的，等你风风光光地回来，得双倍，不对，十倍还我！”圆脸的小道士鼓着气，似是轻蔑实则关心地说着，便扔给庸十一个钱袋子。
　　庸十笑嘻嘻地接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谢谢你，悦九，你放心，等我回来一定要十倍百倍地还你！”
　　悦九偏过头，盯着破旧不堪的虚清观，说:“当年你就应该听我的，到我们流云观来，也不至于又被你师父送去京城。你听过一句诗没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不记得你那几位……呸！呸！呸！不吉利的话我不说，反正我就等着你回来还钱，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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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哦(?-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