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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紫宸含元 ...

  •   江皇后神色焦急,脖颈上一道伤口正缓缓渗出血迹,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却顾不上擦拭,而江采薇躺在她怀中,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唇角的血迹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几乎是有些气息奄奄的模样。

      陆昀快步走进凤仪宫,心中一沉,喝道:“宣太医,快!”

      随即又看见地上陈勇的尸首,心下了然,定然是陈勇要杀害母后不成,反被江采薇料理了。

      吩咐飞羽军清理凤仪宫,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似乎是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陆昀忍不住想,若是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发现她们出事了怎么办?那对他来说,不异于天崩地裂吧。旋即心中又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江采薇这次性命垂危呢?他该如何?”

      一念及此,陆昀几乎是狠狠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不吉利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会的,江采薇向来身强体壮,上次和那蒙面人交手,结结实实挨了一剑不也照样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的,这次定也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就在心思急转之时,太医已经到了,来的是太医院院首吴泽林和他的徒弟。

      上京城吴家世代行医,到了这一代更是人才辈出,吴泽林就是个中翘楚。此人五岁上就跟着家中祖父学习辩识药材,后来加入太医院,不过短短十来年便治好了宫中无数疑难杂症,说一句“妙手丹心”也毫不为过。

      江采薇早已被小心翼翼地抬到床上,吴泽林先是差他的徒弟给江皇后包扎伤口,随即道一声“得罪了”,剪开了江采薇背后的衣裳。

      一旁站着的陆昀悚然一惊。

      少女莹白的皮肤上纵横遍布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可怖的伤痕被潦草包扎,有些甚至还在流血,叫人看了心中难受。

      不用想也知道,先前她单枪匹马,硬生生把陈勇布置的兵甲撕开一条口子闯进来,这过程中定然受了不少伤,她急着冲进凤仪宫救江皇后,没有时间包扎,只能撕下衣袖草草一扎,此刻遮住伤口的布条被解下,才让人看见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饶是吴泽林行医多年,宫中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伤势也见过不少,此刻却仍是满心震撼。这样的伤势若换个寻常的人早已倒下了,如何还能坚持到这里?甚至还和陈将军交手,并且杀了他。

      看看身负重伤的江采薇,再看看一旁面不改色让医女清理伤口的皇后,吴泽林心下叹息,这江家人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出一辙的强悍。

      光是清洗包扎伤口就用了两个时辰,等到替江采薇敷上药膏缠好干净的绷带,煎了药让她服下,天色已是大亮了。

      吴泽林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起身禀告道:“回殿下,太子妃伤势严重,臣没有万全的把握,殿下恕罪!皇后娘娘脖颈上的伤口倒是无妨,休养几天也就无碍了。”

      陆昀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本宫命你小心看护太子妃的伤势,若有任何不好,随时来报!记着,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若是母后和太子妃有任何闪失,你也不必呆在太医院了!”

      说罢,陆昀又细细叮嘱了江皇后一番,让她保重身子,万不可思虑过甚,又从飞羽军中拨了几个会武功高强的女子留下来照顾,这才大步出门去了。
      如今皇帝驾崩,陈勇身死,前朝后宫更是乱成一团,需要他处理的事多如牛毛,实在是一刻也不得清闲。

      三日后,陆昀在魏国公与一众辅国老臣的扶持下登上帝位,改年号为“太初”,并于城郊南丘祭天,大赦天下。

      这一日,陆昀第一次穿上龙袍,带着贴身内监张玉,走上了紫宸殿。

      这位年轻的帝王如今不过弱冠之年,自得封太子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时间,是以底下的朝臣们打心眼里不相信陆昀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他们一个个老神在在地想着,纵然是新皇登基,要把朝中大臣们都淘换一批,多半也“淘”不到自己头上来——先帝年间几位皇子夺嫡之战何等惨烈,就算他们曾依附过四皇子和八皇子,那又如何?眼下先帝刚刚驾崩,这年轻的皇帝根基不稳,难道还敢下狠心大刀阔斧地整治一番朝政么?

      不待他们多想,陆昀已经淡淡开口道:“诸位爱卿们,朕初登帝位,今日第一次上朝,有几件事要宣布,张玉,念吧。”

      张玉点点头,展开手中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镇国大将军陈勇,谋逆悖乱,联合其女陈德妃,扰乱宫禁、意图篡位,此番种种,不堪为人臣。然其为大楚征战数十年,亦有功劳,朕不忍赶尽杀绝,令群臣寒心。故广开天恩,命陈勇之子陈言,发配边疆,非诏不得回京,即刻动身;陈德妃幽禁冷宫,终身不得出,并特准其二人接回陈勇尸首安葬,钦此。”

      此话一出,底下的大臣们皆是一怔,随即心中暗暗佩服。
      这一招不可谓不妙。

      按理说,谋逆篡位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陆昀这样的处置却是稍显软弱了,不免让人觉得新帝仁慈有余,威严不足。可转念一想,眼下先帝驾崩,正是朝中动荡不安之时,北方又有突厥蠢蠢欲动,若此时将镇国大将军府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摘上百十个人头,固然能达到立威的效果,却会令一些老臣寒了心,毕竟陈勇也为国效力数十年,不说别的,在民间却也很有些威望。

      百姓们可不懂这些国家大事,只会觉得新帝手段残暴,那这样的民心所向,真是皇帝想要的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倘若真有百姓们道路以目的那一天,岂非大楚之祸?

      是以,陆昀的处置可说是妥当极了。

      然而大臣们心头却不由得浮起一个念头:这样刚柔并济的手段,究竟是受了别人的指点,还是他自己的主意?若是前者却不足为虑,但若是后者,那这位看似温和软弱的皇帝,藏得可就有些深了。

      一时间,有人悄悄收敛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想着还是不要触怒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为妙。

      陆昀却不管这些大臣们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神色平和,问道:“朕的旨意,爱卿们若有异议,但说无妨。”

      下头的老狐狸们一向长于察言观色,此刻敏感地察觉到陆昀这句“但说无妨”怕只是一句客气话,当下不敢迟疑,齐声道:“臣等谨遵陛下之命!”

      满意地点点头,陆昀微笑道:“既如此,张玉,念朕的第二道圣旨罢。”

      “朕今日登基,当以仁孝治国,尊生母江皇后为皇太后,太子妃江氏为皇后,钦此。”

      张玉话音刚落,底下朝臣们尚且没什么反应,可有一人却上前一步,恭声道:“陛下恕罪,臣以为此举不妥。”

      其他臣子们都忍不住吃了一惊,待看明白说话的是何人之后,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

      说话的这人名为周衍,现任礼部侍郎一职,如今也到了不惑之年。他为人古板,严肃到几乎苛刻的地步,因此在朝中人缘奇差,但也正因他脾气又臭又硬,从不拉党结派,反而在先帝年间颇受倚重。

      此人凡事以“礼”为先,最爱直言进谏,素有“周顽固”之称,陆昀显然也知道他的脾气,因此并未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平淡问道:“那周侍郎意下如何?”

      周衍抱拳朗声道:“臣以为,陛下立生母为太后无可厚非,毕竟天理人伦乃是自古以来不可违背的天性。但恕臣直言,陛下若真要立太子妃为皇后,恐怕后患无穷啊。”

      陆昀眼底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不耐,但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兴的平静,他问道:“不知周侍郎为何不赞同江氏为后?”

      “回陛下,如今太后出自江家,倘若再立太子妃为后,恐怕这前朝、后宫,就要一家独大了,不可不防啊。还请皇上以国事为重,收回成命!”

      站在前排的江朔皱起了眉头。
      周衍这话说的着实诛心,言下之意就是把江家比做了第二个陈勇,试问,天下间有哪个皇帝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江朔心中有些焦急,阿颜如今尚在昏迷不醒,他本就忧心如焚,日夜担心女儿的安危,可这人还在此妖言惑众,着实可恶!

      若是皇上听信了这话…

      正在江朔忍不住要出声辩解的时候,陆昀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这才勉强镇定下来,只静静站着。

      陆昀看着周衍大义凛然的神情,缓缓问道:“可江氏是朕的正妻,是朕三媒六聘娶回来的结发妻子,不立她为后,又要立谁?难不成周侍郎有更好的人选?”

      周衍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心中直觉有些不好,但也来不及想太多,他道:“臣有一计,陛下不妨一试。皇上暂且空悬后位,给太子妃一个妃或者贵妃的位分即可,再择高门贵女入宫,与其互相制衡,如此可保江山永固,后宫安宁。”

      说完,他自以为有理有据,一时间生出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来,这下皇上总该看到他的深谋远虑,明白他是一心为国了罢。

      江朔怒不可遏——这家伙欺人太甚!若不是顾及此刻是在紫宸殿上,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揍周衍的冲动。

      他一时间心头涌上些悲凉,别人不知那日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是一清二楚。

      先前陈勇联合德妃,几乎控制了整个皇宫,若不是阿颜及时赶到,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然而这开口闭口仁义道德之人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连阿颜该得的位分都要跳出来阻挠,何其讽刺!

      满朝文武也沉默了。

      唯有座上的陆昀抬眼,素来温和有礼的男子断喝一声:“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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