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6、祸起宫墙

　　紫宸殿空旷得显出几分冷清，殿中除了皇帝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江皇后轻轻的啜泣声，再无旁的声音。

　　陆昀端坐在胡凳上，满面愁容。江采薇在这样的哀戚氛围中眼观鼻鼻观心，低眉敛目地静静坐着。

　　一来，她从小到大安慰人的次数不多，实在不擅长劝慰别人，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岂不更糟；二来，许是同为江家人的缘故，她没什么理由地察觉到姑母怕是并不如何伤心，眼下这痛苦的模样很有可能是假的。

　　江采薇曾听京中百姓传言，皇后自入宫起便端庄自持，向来雍容华贵，眼下哭得如此失态，实在反常。何况虽然自己回京只有两年，与姑母来往不多，但姑母既然能在后宫中站稳脚跟，且数十年屹立不倒，应当不是那等胆小懦弱之人，如今怎的害怕起来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江采薇保持沉默，只静静坐着。聊了一会儿，皇帝面上显出疲乏，陆昀站起身来告退。

　　回到太子府，江采薇没来由地心中有些不安，习武之人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在战场上，这样的直觉往往都能救人一命。此刻她就是有一种预感，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这种不知道危险从何而来的不安几乎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吃过暮食，江采薇早早上塌，预备早些休息。

　　睡到半夜，一声刺耳的钟鸣把江采薇从睡梦中惊醒，她本就睡得不熟，此刻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来不及细想，她推醒身旁的陆昀：“快起来，怕是有大事发生，我有不好的预感。”

　　陆昀起床穿衣，两人俱是面色苍白，这钟声急促不断，隐隐让人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却不敢细想。

　　管家张伯急匆匆地走来，老脸上满是泪水，悲泣道：“殿下，宫中急报，皇上薨了！”

　　陆昀如遭雷击，立时呆立当场，江采薇心中一沉，亦是不敢置信。昨日去探望之时，皇帝虽然情形不好，却还能强撑着说几句话，如今不过一夜功夫，怎就…

　　轻拍陆昀肩头，将他从无所适从之中惊醒，她镇定道：“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陛下驾崩，如今朝堂上各派势力错综复杂，恐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借机生事，事不宜迟，咱们即刻进宫！”

　　陆昀如梦初醒，匆匆穿好衣裳，二人来不及备车，只得骑马进宫。将将行到安定门，就被守门的神武军拦了下来。

　　陆昀乍闻噩耗，心绪紊乱不定，见有人阻拦，想也不想，暴喝出声：“看不见本宫在马上？都让开！”江采薇心中一动，放眼扫去，发现守门的神武军换了一批，往日的熟面孔都不见了。

　　换做往常，太子进宫何须阻拦，如今竟是拦门不让进，必有蹊跷，怕是宫中各处守卫早已被人换了。

　　守卫头领缓缓自门中走出，行礼道：“对不住殿下，某奉镇国大将军之命看守安定门，在宫中传旨之前，任何闲杂人等一律拦下，还望殿下不要为难我等。”

　　话虽说得客气，但这头领言语之中的意思已然十分明了。

　　镇国大将军陈勇是大楚有名的武将，数十年来战功赫赫，可说是撑起了大楚的半壁江山，他的女儿正是陈德妃，先前也是后位的有力竞争者。如今皇帝驾崩，想来是生出了异心，想要取而代之了。

　　来不及细想陈勇为何动作如此迅速地控制了皇宫，江采薇冷笑一声，扬眉道：“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么？滚！”

　　话音未落，手中的铁链横飞而出，灵蛇一般缠上了那首领的脖颈，江采薇手腕微动，那人被抛出了老高，随即铁链骤然撤力，将他摔在了地上。守卫们定睛一看，头领已经一动不动，生死不知了。

　　安定门的守卫被这电光火石的一幕惊呆了，片刻后一队兵士自门内涌出，个个披坚执锐，当是陈勇的贴身近卫，看也不看陆昀，径直朝江采薇砍来。

　　想来他们也知道，太子武功不高，反而太子妃是个扎手的角色，若是拿下太子妃，何愁守不住安定门？

　　江采薇见状非但不慌，反而冷声道：“好大的阵仗，陈勇以为如此就拦得住我么？痴人说梦！”

　　陆昀正要准备动手，忽觉腰间一轻，江采薇探身过来，摘下了他的佩剑，一句多余的话都无，径直和那队守卫交上了手。

　　太子的佩剑镶金嵌玉，装饰价值远远大于其实用性，按理说用来杀人应当不太趁手，然而这把华而不实的佩剑在江采薇手中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她一人一剑仿佛化为无数道分身，在暗夜微弱的月色中，少女眉眼冷凝，清冽的剑光横扫而过，每每在守卫快要伤到她的时候，她总能在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一剑，竟是以一敌多也丝毫不露败相。

　　陆昀探手入怀，摸出一枚烟花弹，扬手抛向天空。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出醒目的光芒，这是专门用来联络的信号弹，散布在上京城各处的暗卫们见此信号会立刻来援。

　　不过片刻功夫，一队兵士已然在地上倒了个横七竖八，江采薇拨马向前，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你在此接应暗卫们，我先走一步，姑母恐怕有危险！”说罢一提缰绳，骏马嘶鸣，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黯淡的夜色中。

　　陆昀得知皇帝驾崩，本是满心沉痛，在这样愁云惨淡的暗夜里，前方是宫中生死不知的母后，后方的驰援还未赶到，他身上唯一的佩剑被江采薇顺走，此刻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
　　然而少女策马而去的纤细身影仿佛一剂良药，缓缓地给他动荡不安的心中注入了坚定的力量——他还不曾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起码在他脆弱的时候，有一个姑娘会挺身而出，为他扫清前方的重重障碍。

　　不知过了多久，陆昀看见远远的有一支黑衣人队伍呼啸而来，这是他的暗卫，战斗力卓然的飞羽军。深吸一口气，陆昀沉声喝道：“飞羽军听令，随我进宫擒拿反贼！”

　　凤仪宫中，江皇后端坐于塌上，雪白的脖颈上架着一把寒光凛然的长刀，然而她的神色丝毫不变，几可算得上平静，开口时依旧是那个宠辱不惊的皇后：“陈将军有话直说便是，把刀架在本宫脖子上可不是明智之举。”

　　和波澜不惊的江皇后比起来，陈勇语气阴狠，穷凶极恶的模样叫人看了心中一惊：“好好好！果然是魏国公的女儿，竟有如此胆色！那么臣敢问皇后娘娘，陛下亲笔所写的传位诏书在何处？只要交出诏书和玉玺，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江皇后沉默不语。
　　陈勇狞笑着开口：“怎么，娘娘在等太子来救你？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在宫中各处布下了天罗地网，此刻别说是陆昀那小儿，就算是一只麻雀也飞不进这凤仪宫！”

　　一番话说完，江皇后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微笑道：“陈将军此言差矣，莫非这世上只有你懂得算计，别人便都是傻子不成？莫要白费功夫了，本宫不会说的。”

　　陈勇脸上浮起残忍的笑意，长刀在皇后脖颈上拉出一道口子，正在刀锋将要割断她的脖子之时，斜刺里飞进一条漆黑的铁链，闪电般的卷上了陈勇的刀，而后狠狠一扯，“铛啷”一声，长刀落地，陈勇猛地回头。

　　江采薇站在凤仪宫门口，形容狼狈。
　　她显见得是一路杀进来的，衣裳上沾满了不知是别人还是她自己的血，手中佩剑已经砍得卷了刃，唯有一双杏眼清澈见底，泛着凛冽的寒意。

　　似是不敢相信有人能撕开他布置的重重兵甲闯进来，陈勇一时之间竟有些愣怔。
　　江采薇却不管他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没有丝毫犹豫，她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当空连出三刀，雪亮的刀光一道比一道狠绝，破釜沉舟般的斩向陈勇。

　　只见身材壮硕的将军冷哼一声，赤手空拳迎上了江采薇。他自负武功，数十年来杀敌无算，此刻虽然震惊江采薇能孤身一人闯进来，心中只道那些属下无能，连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都拦不住，却不曾真正把这年轻的姑娘看在眼里。

　　两人转眼之间已然过了几十招。
　　江采薇如今还带着伤，能走到这里已是不易，此刻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更何况对面的陈勇是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将领，因此她交手间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若是一旦被陈勇看出她力不从心，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取她性命，此刻陆昀还没赶到，那姑母谁来保护呢？

　　陈勇侧身避开扑面的刀光，回首一掌拍在了江采薇肩上。这一掌挨得结结实实，她被震得后退几步，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她咬牙咽下，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又朝陈勇攻去。

　　见她不依不饶，陈勇心中不耐，讥讽道：“小丫头身手不错，可惜内力尚浅，若是再让你练个十年八年，说不定本将还真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说着运力于掌，想要借着内功深厚把江采薇毙于掌下，一旁的江皇后已然闭上了双眼。

　　面前的少女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刀尖挑起地上铁链，下一刻她竟然撒手弃刀，冷铁劲风闪电般的牢牢缠住了陈勇的脖子，手中铁链狠狠一扯，陈勇魁梧异常的身躯竟被猝不及防地绊倒，江采薇把全身力量灌注到勒着陈勇的铁链上，随即反手拔下头上一根金钗，用力刺进了陈勇心口。

　　大片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溅在她脸上，而她无动于衷，眸光几乎是冷漠的。

　　陈勇拼命挣扎了片刻，渐渐不动弹了。

　　这人吃亏在骄傲自负，以为自己可以一力降十会，殊不知有时候生死之间，不论手段，只论结果。

　　江采薇力竭，先前闯进来之时受的伤，加上方才被陈勇拍的那一掌，她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一口血忍不住喷了出来，缓缓跌坐在地上。

　　在视线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她看见江皇后抱着她焦急地呼喊，听见宫门口传来铁骑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她知道这是陆昀带着飞羽军赶到了，心中一松，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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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看这标题就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