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54、敢为先锋

　　大军安顿在城郊一片广袤的原野上，士兵们盘腿而坐，借此舒缓自己因着长途奔袭而酸痛的四肢，另一边，无数匹骏马正在河边饮水，高大的头颅微微低着，好似十分疲惫。

　　连最能吃苦耐劳的高头大马都累成了这副样子，可见此番行军实在艰难。

　　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兵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嘟囔道：“这叫什么事儿啊？把咱们千里迢迢带到这儿来，又不让上战场，在这儿空等着，等突厥人自己跑过来一头撞死吗？”

　　“就是就是，老钱说得对，”另一边有个魁梧些的小兵就附和道，“毕竟是女子，实在不堪重任。”

　　他们说的自然是江采薇。

　　这话落入不远处坐着的一人耳中，他心下不满，然而又不便在这人群聚集之处高声大嗓的辩驳，一时间憋了个满脸通红。

　　谁知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那个老钱看见了，当即不忿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替那女的说话？高远，你可别糊涂了，她不过是个女子，仗着出身好些才被封了皇后，跟着国舅上了几次战场还真以为自个儿了不起了，老子一想到自己在这女人手下卖命就不服得很！”

　　话音未落，斜刺里响起一个冷清的声音，淡淡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既是不服，却不得不在我手下当差，真是难为你了。”

　　“老钱”浑身一震，心下后怕极了，一时间也顾不得方才的话被听到了多少，慌忙道：“将军恕罪，小人失言了。”

　　江采薇并不看他，静静地走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工精致的帕子，开始擦拭起青霜来，森冷剑锋映着她形容优美的侧颜，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王锡紧随其后，重重咳了一声，大声喝道：“步兵营出列，准备随我攻城！骑兵暂且原地待命，若有变动，听命行事！”

　　前锋营的战士们闻言俱是惊讶，有性子急些的就忍不住问道：“将军这是何意？攻城掠地本该是我等之责，为何让步兵营出战？”

　　“汾州城占地广阔，然而城内多是窄巷小道，骑兵声势浩大，在街头巷尾施展不开，故而只命步兵上阵。”

　　王锡这一番话说完，自己也半是调侃地笑了：“前锋营的战士们莫要心急，还怕将来没有立功的一天吗？”

　　这话多少冲淡了一些战前的紧张情绪，有不少人都笑了起来，那种压抑的气氛消散了不少。尤其是步兵营的众人颇为兴奋，他们不比骑兵冲锋陷阵的能力强，过去少有在战场上打头阵的机会，如今可不是立功的时候到了？也好叫他们看看，真正勇猛的战士无论有没有马，都能冲锋陷阵。

　　此时江采薇已经擦好了剑，认认真真地在一旁的小溪里洗净了帕子，那种珍而重之的姿态仿佛她洗的不是一条手帕，而是一件无价之宝。这是她出发之前阿容送的，上头绣着华贵的牡丹，在绯色的布面上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秀丽的美，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这样好的东西她有些舍不得用在自己身上，只得用来拭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大军集结的速度是令人敬佩的，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三千步兵已然整装待发，个个手提长刀，一眼望去十分威武。

　　而此刻已经将近亥时了。

　　夜空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蓝色，一颗颗明亮的星子悬挂其上，熠熠生辉。

　　只是星辰的光芒虽然皎洁，但却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清冷，仿佛人抬头望着明月星辰，无端就能体会到何为“高处不胜寒”似的，于是连那样的美丽的景色也带了些冷调，像一捧清泠泠的露珠，几乎能冻住人的三魂七魄，四肢百骸。

　　江采薇凝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来，也不知应不应景，依稀记得是叫什么“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此时的陆昀应该也在和她看着同一轮月亮吧，这人一处理起政务来就废寝忘食的，眼下肯定还没睡。

　　思及此，她不由得笑了一下——如此星辰如此风，同一片星空之下，她是去杀人放火，而陆昀是风雅赏月，到底是不同的。

　　用力甩了甩头，转眼间她就压下了满心的思绪，强迫自己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一场战争之中。倘若得胜，那么下一步就能好走许多，而若是失败，她的性命不要紧，就算有个什么不测也算是为国捐躯，可百姓们是没办法逃离的，到那时少不得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汾州城的大门在夜色掩映中模糊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缄默地立在那里，潮水般的士兵已然涌到了城门口。

　　此刻城内的突厥人已经发觉了事情不对，那些士兵的尸体毕竟是瞒不了多久的。镇守汾州城的是突厥军中一位叫莫贺的将领，听闻素日里立功颇多，很受小可汗的赏识。抛开其他一切不谈，他还算是个有能力的人，甫一得知有刺客混入城中，立刻增派了城内巡逻的人手，又派遣弓/弩手埋伏在城门上，若有敌袭，第一时间就能把他们射成筛子。

　　城墙上的士兵已然在往下射箭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像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大雨，不时有箭头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令人胆寒。

　　面对这样的箭雨，王锡面色平静，带着一队身手不凡的士兵悍然迎着要人性命的利箭逆流而上，手中一把长刀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在暗夜中那刀光只有极细微的一线，像是一缕捉不住的风，刀锋与箭矢相撞的声音清脆无比，像是一篇浸满了血与火的乐章，动听，却又残酷。

　　那之前对江采薇颇有微词的老钱已然被箭雨逼的左右支绌，一时间真是狼狈不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战场，不同于想象中的金戈铁马，纵横万里，而是这样血腥又残忍，身边不住的有人倒下，早晨还一起啃干饼的伙伴中了箭，就倒在他面前，被无数双脚践踏，面目全非。

　　就在此时，他不知在混乱中被谁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在地。还没等稳住身形，一支利箭已然毫不留情地冲着心口飞来，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抹杀。

　　被箭矢上裹挟着的杀意所慑，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连闪避的力气都没有，尖锐的箭头在瞳孔里不住地放大，他瞪大了眼睛，心头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有一道流光闪电般的掠过，险而又险地将那支要人命的利箭斩为两截。

　　江采薇猛地推了他一把，呵斥道：“发什么呆，找死是不是？”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然而老钱却没有生气，看着这个方才还被他贬低过的女子，迅速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再不迟疑，转身向着箭雨密集之处冲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上的攻势慢慢减弱了许多，想来填换箭矢也需要时间，而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江采薇陡然旋身而起，城墙上任何一点极细小的不平整之处都能让她借力而上，不过几息之间就冲上了城楼。

　　守城的士兵没想到这片刻的时间也能被人钻了空子，不由得大吃一惊，不过他们反应极快，瞬息的惊愕过后立即提刀就砍，想要趁着人多势众将她砍成肉酱。

　　看也不看那迎面袭来的刀光剑影，江采薇轻轻提了一口气，汹涌的内力呼啸着流过经脉，随即凝在了青霜之上，下一刻，剑尖在夜色中划出一个圆满的弧度，那几个离她近些的士兵首当其冲，一律被削掉了脑袋。

　　也许是被这一剑的威力太过骇人，剩下的士兵们都是头皮发麻，几乎被吓破了胆，哪还有什么士气可言，若不是责任在身，几乎要当场逃跑了。

　　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江采薇也不急着赶尽杀绝，飞身跳下城楼，在城内镇守的士兵涌上来的一瞬间打开了城门。

　　而后她转身迎上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一场仗并没有持续多久，先前被偷袭的骇然加上城门失守的震惊，让这些号称所向披靡的突厥士兵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在三千步兵的冲击下连一半的战力都没能发挥出来，顺理成章地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江采薇先前就和王锡商议过了，他们带着这二十万人马日夜兼程，跋涉千里，所为的不过是“兵贵神速”四个字，再带着一帮俘虏未免太过累赘，因此只好尽数击杀了。

　　夜风微凉，静静地拂过汾州城的大街小巷，可却吹不散空气里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厮杀。

　　顾不得把自己的满身血污收拾干净，江采薇深深吸了口气，吩咐还能走动的士兵们清点伤亡人数，随后敲了敲街边一处民宅的门。

　　开门的是个满面警惕的女子，大约有四十多岁，穿着粗布衣裳，一双手上结着厚厚的老茧，想必是长年累月的劳作所致。

　　这人一开门就被吓了一跳，看着这形容狼狈的姑娘愣了片刻，这才低声问道：“你们是朝廷的人吗？”

　　知道她被外头的喊杀声吓得不轻，江采薇一张花猫脸上露出一个女儿家特有的腼腆笑意：“不错，方才我们已经打赢了仗，从今往后你们不必再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突厥人都被清理干净了，放心大胆地过日子吧。”

　　似是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消息，她愣了片刻，这才爆发出一声惊呼，忙不迭地回屋叫来了家里人，又去拍左邻右舍的门，语无伦次地报了喜，转瞬之间街上就围了一大帮人，二话不说就要给她磕头。

　　被这样隆重的谢礼吓傻了，江采薇往后退了几步，慌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倘若真受了这些百姓的磕头，得折多少寿啊。

　　好在这时候王锡上前一步，高声道：“诸位乡亲不必多礼，我等不过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征讨贼寇，实在不值当大家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好说歹说，那些百姓们终于肯起来了，个个激动得面色通红，更有许多人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此刻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当街大哭起来。

　　毕竟和平不易，往后总算是有安生日子过了，怎能不叫人悲喜交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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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薇薇，不怕困难～
ps：我们小昀好久没出场了，有小伙伴想他嘛？
还有给小伙伴们请个假，今天停更一天，明天正常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