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53、长河落日

　　傍晚时分，暖金色的夕阳把整个汾州城笼罩在一片静默之中，经过了一天的暴晒，空气中的暑热渐渐消退，微凉的晚风拂过耳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温柔无比。

　　许是认为大楚的军队实在不堪一击，巡逻的突厥士兵态度很是随意，甚至带着些懒散，正大声议论着待会儿下值后要去哪儿喝酒，言谈之中颇有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仿佛整个天下已经尽数掌握在他们手里了似的。

　　平心而论，眼下大楚的情况实在不能算好，毕竟阿史那部来势汹汹，先前的三十万兵马在经过几场大战之后已然消耗了许多，后来江景明中毒箭身死，大军群龙无首，被人像是砍菜切瓜一般屠戮殆尽，剩下的只是一群仓皇逃命的残兵败将，士气全无，哪能真正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眼下这二十万大军已是朝廷最后的精锐，如若此战再败，那么河东道便会尽数落入敌人之手，随后是关内道，山南道，乃至于整个大楚。

　　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急躁，江采薇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把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眼前的行动上——她不能失败。倘若此次行动暴露，不仅会打草惊蛇，让小可汗得到消息提前防备，而且还会连累一城的百姓，他们好不容易才从突厥人的弯刀下捡回一条命，没有反而被自己人害了的道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一行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那一群士兵终于停在了一家酒肆门前，踢脚踹烂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大笑着吆喝店家出来做生意。

　　就是现在！

　　趁着那木门“砰”一声四分五裂的时候，江采薇冲着身后的同伴打了个手势，随即率先从屋顶飞身而下，轻飘飘的落在了其中一人身后，下一刻，青霜在他胸口缓缓露出一个尖，这魁梧的大汉浑身剧烈哆嗦了一下，连一声都没吭就去见了阎王。

　　直到身边的同伴倒下，剩下的人才发现竟然有敌军混进了城里，眼见这人一言不发，眨眼间已然杀了一个弟兄，心里明白必定不好对付，张嘴就要大声呼唤附近的同伴。

　　还不等他发出一个音节，眼前一道流光闪过，他顿觉喉间剧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身体一软，缓缓倒了下去。

　　江采薇一张脸蒙在面巾之后，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被这样冰凉的眼神一扫，这些刀口舔血的突厥士兵竟然有些胆寒，心神巨震之下不免士气涣散，有些连兵器都没来得及出鞘就被拧断了脖子。

　　积攒了许久的怒火骤然迸发，江采薇一行五人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眼花缭乱，下手毫不留情，甚至狠辣无比，不过几息之间，地上就倒了十几具尸体，俱是被一击毙命，连一个多余的伤口都没有。

　　转眼间一支二十人的小队就被杀了个精光，只留下三人，脖子上被架着刀剑，正在瑟瑟发抖。

　　江采薇盯着手中抓住的士兵，低声问道：“你们的同伙在哪里？”

　　此人倒也有些骨气，闻言只是狠狠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轻轻点了点头，江采薇一声不吭，青霜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圈，像丟垃圾一样把尸体扔在地上，随即又望向另一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倔强，许是被他们几个说杀人就杀人的狠辣吓傻了，这人哆嗦着道：“就在另一条街上的院子里，离的不远，已经下值了。”

　　他也不管另一个同伴愤怒的神情，整个人几乎抖成了筛糠，若不是被陈言的长刀压在脖子上，简直恨不得当场晕倒才好。

　　“你们如何联系？”

　　“学……学三声狼嚎。”

　　问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必有什么眼神交流，刀锋在他喉间拂过，随后陈言刀尖一转，解决了最后一人。

　　事实上，杀人不难，他们五人一组，俱是军中好手，就算对方人多，要全部灭口却也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在敌人还没发出声响之前就了结他们，幸亏一切顺利。

　　眼见此处事了，一个叫石健的汉子就问道：“将军，咱们现在做什么？”

　　江采薇沉默片刻，轻轻抖去剑身上的血珠，沉声道：“换上他们的衣服，然后……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她平日里甚至是少言寡语的，往往几天都听不见她说一句话，脑子里装着无数的人和事，没有一刻轻松的时候，难免有些显得难以接近。然而这一句话出口，看似平淡的语气中却有些许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极幽微的杀意，纵使她极力克制，却仍然有些不受控制地溢出来，让人不由得心中一凛，恍然想起她的身份，是一国的皇后，也是领兵的将军，更是一个刚刚失去亲人不久的姑娘，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无可自拔。

　　沉默地点点头，几人一句话都没有，飞快地找到街边一座破烂的小屋换好了衣裳，再戴上头盔，这样的伪装几乎能以假乱真，不凑近仔细看的话绝不会被识破。

　　片刻后，五位突厥士兵打扮的年轻人走在街上，彼此之间对上一个眼神，立刻极默契地向着前方行去。

　　天色渐晚，白日里的喧嚣逐渐凐灭不见，一轮残阳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在晚霞的映照下呈现出美丽的橙红色。

　　无论战争有多么残酷，有多少人失去生命，又有哪一方赢得最终的胜利，日出和日落总是无法改变的。无论世事如何，太阳都照常升起落下，不以任何事而转变。

　　所以凡人的悲欢离合真的可以感天动地吗？诚心祈祷之后就能被上苍怜悯吗？天意真的会随人的喜怒哀乐而转变吗？

　　大概不会吧。

　　一处宽阔的宅院之中，一群突厥士兵正在喝酒闲聊，其中一人仰头灌下一坛烧酒，咂摸半天后才不满地道：“简直和白水一样，半点酒味儿都没有，真是不痛快！”

　　旁边的同伴附和道：“可不是，这些中原人就是弱，不仅战场上胆小怕死，连酿的酒都不行！要我说干脆投降算了，还打什么？迟早这天下会落在我们草原雄师手中！”

　　在他们的哄笑声中，自门口走进来几个同伴，那个说酒水不够劲的壮汉就道：“怎的这么晚才回来，莫不是去找乐子了吧？”

　　几个士兵就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些心照不宣的猥琐。

　　然而他下流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进来的几人对这话不置一词，只默默低着头。

　　这种半死不活的态度激怒了此人，只听得他大喝一声：“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这几个“哑巴”忽然抬起头来，虽然有头盔做遮掩，但他还是瞬间发现了不对劲，当即就要抽出弯刀。

　　不待他拔刀出鞘，面前已然有一道剑光闪过，眼看就要将他当场击杀，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抓起一旁的空酒坛就往前掷去。

　　江采薇眼眸微微一缩，知道不能让瓷器破裂的声响引来别处的士兵，青霜在空中陡然加速，横着一剑挥出，在和酒坛触碰的瞬间将之一分为二，随即脚尖一挑，那碎成两半的坛子带着内力呼啸而过，两个突厥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迎面而来的凶器砸中了脑袋，当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这一行人毫不犹豫，径直闯入人群中，宽敞的屋子里瞬间血肉横飞，很多人到死都没能想明白，这些不速之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照例留下几个活口，问清楚了城中的兵力部署之后，他们也不纠缠，干脆利落地灭了口，纵身掠出了院子。

　　而另一边，王锡带着自己的下属们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脚步声。他们已经杀了好几队突厥士兵，问到了想要的情报，正要去和另外九组汇合。

　　就在他转过街角的一处拐弯后，迎面撞上了一队做突厥人打扮的士兵，当下心中一惊，提刀迎上。

　　谁知那人却不接招，将手中长剑横着递到他面前。

　　眼前有熟悉的流光一闪而过，他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问道：“皇后娘娘？”

　　江采薇点了点头，回道：“我们摸清了城内的部署，方才联系了另外几组，已经让他们撤回去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撤吧。”

　　王锡犹豫片刻，这才道：“那城中的百姓们呢？不管了吗？他们还在突厥人手里……”

　　“谁说不管了？”江采薇低声打断他，“别忘了咱们是来打探消息的，敌军虽有折损，却也不是区区五十人能拿下的，只能撤。出去之后立刻传令下去，连夜攻城，再过片刻他们就要发现同伴的尸体了，趁着敌人惊慌失措，必能一举攻下！”

　　她并不如何疾言厉色，然而神色坚毅，自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瞬间安定了王锡心中纷乱的思绪。

　　王锡重重点头，随后再不多说，带头向着城外掠去，身后众人立即跟上，两队人就如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一般，趁着夜色阑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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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