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46、白衣圣手

　　上京城的七月已然渐渐炎热起来，为着边境正在用兵，未免国库虚耗，是以今年不曾去行宫避暑。宫中早早就用上了冰，雕刻成各式各样形状的冰块盛放在殿内铜盆内，随着日光的移动慢慢融化，偶尔有轻微的“嘀嗒”一声，寂静又安闲。

　　江采薇百无聊赖的和林清容下着棋，眉头紧皱——这已是输的第三盘了。

　　勉力支撑了一会儿，她这著名的臭棋篓子仍是无力回天，三两下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嘟着嘴把白玉制成的棋子往盒子里一掷：“不玩了不玩了，怎的尽是我输！”

　　林清容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不由得哑然失笑：“平日里姐姐舞刀弄枪的好不威风，如今可轮到我扬眉吐气了，照这棋艺，姐姐就算是再下十盘，也未必能赢啊。”

　　因着天热，她穿了浅紫色的短襦半臂，裙摆上绣着大片绯红的海棠，那样精美的刺绣在行走间熠熠生辉，似是要从软烟罗的料子上跃然而出，端庄华美，极符合她嫔妃之首的身份。一张芙蓉面上脂粉未施，只略略描了一双精致的柳叶眉，却仍然不失那种夺目的美丽，真是“却嫌脂粉污颜色”了。

　　眼下她言笑晏晏的样子无比动人，即便是说着揶揄的话也不会让人心生恼怒。

　　江采薇也不能免俗，只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阿容好棋艺，我是远远不及了。”

　　一句话出口，两人都忍不住笑了。江采薇歪着头想了想，又道：“你的棋是跟着夫子学的么？怎么这样精妙？”

　　“这倒不是，夫子只会讲些女四书之类的废话，琴棋书画是不教的。”林清容耳垂上一对翡翠碧玉耳环微微晃动，她轻轻笑起来，“我的棋是阿娘手把手教的，后来二妹和三妹出生之后她越发忙了，就再也没提起过此事。”

　　江采薇看出她有些惆怅，大抵是家中父母都更偏爱小一些的孩子，往往会忽略长女的感受，年幼的时候或许还会计较一二，但等到长大成人之后，这一点遗憾还是如影随形，大概不是能轻易释怀的。

　　眼见气氛有些沉闷，江采薇眨眨眼，俏皮道：“那也是你聪明，一教就会。不像我，小时候阿娘追着喊着要教我女红，但我就是学不会呀，一对鸳鸯磨蹭半天都绣不出来，正好大哥路过，说这鸭子绣的不错，阿娘可气得够呛呢。”

　　知道她是拐着弯来安慰自己，林清容心头微暖，也不纠结这个话题，点点头：“怀化大将军如今连胜三场，听说把那些突厥人打的丢盔弃甲呢，想来这场仗很快就能结束了。”她双手托腮，与有荣焉道，“不知国舅回朝，皇上要赏赐些什么呢？”

　　“不拘赏些什么，大哥平安归来就好了。这些年我都是这么想的——只要家人都安好，我什么也不求了。”

　　林清容深以为然：“我又何尝不是呢？当初进宫也是为了爹娘，一晃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还真挺想念的。”

　　“那有何难？”江采薇别的事上未必灵光，拐带好人这方面倒是天赋异禀，立刻站起身来，“走吧。”

　　“走？走到哪儿？”

　　这不着调的姑娘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回家呀，你不是想爹娘了吗？”

　　林清容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这怎么行？没有皇上的口谕私自出宫，可是触犯宫规的。”

　　江采薇转身冲她一笑：“去它的宫规！回头皇上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带你出去的，谅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说着又高声吩咐杜若，“我也回府了，记得和皇上说一声！”

　　话音未落，她已然拉着林清容飞身出了凤仪宫，施展开神鬼莫测的轻功，径直跑了。

　　只留下四个宫女面面相觑。

　　杜若被这说着就走的洒脱震惊了，好片刻才道：“现在该如何是好？娘娘不仅自己走了，还把淑妃娘娘也拐跑了，这……”

　　年纪小些的南星最为伶俐，急道：“快去禀告皇上啊，还能等着被人发现去告黑状吗！”

　　说着第一个朝外跑去。

　　林清容被拉着掠过一座又一座的宫殿，听见风声拂过耳畔的声响，渐渐也不再害怕，当下笑道：“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还要多谢姐姐带我出来。”

　　江采薇一只手拉着她飞奔，身形轻盈的像一缕最轻微的春风，也不见如何动作，速度却丝毫不慢，一边还能接上她的话：“谢什么，在宫里待的太久，偶尔出来一趟也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神武门。

　　守门的侍卫眼见她们一起过来，心下纳闷，默默行了个礼：“卑职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两位出宫可有皇上的口谕么？”

　　江采薇丝毫不慌，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道：“有的。”

　　那侍卫首领迟疑地点了个头，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禀告皇上，江采薇却已经不由分说的上前一步，守卫们愣是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陆昀今日难得空闲，正独自在紫宸殿看书。
　　如今战事顺利，天下承平，他也能稍稍松一口气，不用整日整夜的处理政务，终于可以捡起自己久违了的爱好——读书习字。

　　手中一本《道德经》才翻了没几页，就听得外头有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心下纳闷，毕竟敢在宫中撒野的人可没几个。

　　不会是……陆昀揉了揉眉心，不会是阿颜又找什么幺蛾子了吧？

　　待听完杜若她们的话，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皇后带着淑妃一起出宫去了？”

　　“是……奴婢们亲眼所见。”

　　陆昀真是哭笑不得。阿颜胡闹就算了，淑妃一向稳重，怎么也不拦着些？转念一想，以阿颜的武功，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罢了罢了，出宫就出宫吧，散散心也好。

　　陆昀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手道：“她们估计也就是回府看看，不必兴师动众了，都回宫去吧。”

　　杜若应了一声，又紧张道：“那可要派人去保护两位娘娘？万一在路上遇到贼人……”

　　“若是遇上坏人，以你们主子的功夫，那也该是坏人担心，你多虑了。”

　　杜若：“……”

　　行吧。

　　魏国公府后宅，江夫人正在指挥丫头们收拾行李，忙忙碌碌的，却十分有序。自打从凉州回京以后，她每年夏天都要去秦府小住一阵子，这些年和娘家众人感情甚好，前两日秦府还派人来请了，问她何时回去。

　　虽说大楚风气开放，已出嫁的女儿却也是不好经常回娘家的，许多人家的姑娘嫁为人妇之后，一生恐怕也就能回娘家几次，更多时候只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夫家。

　　然而江家不同。江朔夫妇二人感情甚笃，结缡数十载仍然恩爱如初，是以也不在意她每年回娘家小住，若不是今日和几位友人一起赴诗会去了，必然要亲自送她到秦家的。

　　府中后宅，江夫人衣裳正收拾到一半，高墙上竟然闪过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就要喊府上侍卫来抓贼。

　　那人却笑着道：“阿娘，是我呀。”

　　原来江采薇把阿容送回定南候府，让她和爹娘好好叙旧，这才一路回了自己家。她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墙，一个点地便轻飘飘落了下来，稳稳当当。

　　江夫人这才看清，所谓的“贼人”不正是自家女儿吗！

　　她笑着伸手点了江采薇的额头一下：“来了也不说一声，在自家府上还要做贼——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听说阿娘要回外祖家小住，我也想去呀。”

　　“这怎么行？你是皇后，怎能去外祖家住，皇上难道也同意你这么胡闹？”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反正又打不过我！”

　　江夫人：“……”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是怎么养出来的，明明她和老爷都是温和的性子，临渊还好些，虽然也狂，好歹还算老实，可阿颜这副脾性是怎么回事？

　　活像个山猫成精，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还总爱翘着尾巴得瑟。

　　眼见今天不答应她是走不了了，江夫人摇摇头，无奈道：“也罢，就带上你吧。不过说好了，外祖家不比咱家，可不许放肆，知道么？”

　　江采薇一看肯带上她，忙不迭的保证道：“没问题没问题，阿娘放心，我最是温婉守礼的了。”

　　……

　　马车摇晃了大半个时辰，位于上京城东的秦府已然遥遥在望。

　　只见一座极恢宏的宅子几乎占了大半条长平街，朱红大门两扇，正门上头“秦府”二字以金漆写就，乃是先帝年间的书法大家亲手所书，说不出的恢宏大气。

　　眼下秦府当家的是秦老爷子，单名“昭”，他早年丧妻，孤身一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一双女儿拉扯长大，如今也到了古稀之年。他的长女就是秦瑶，嫁入魏国公府，生了江景明兄妹；次女名叫秦玥，为着一旦出嫁就不能再侍奉父亲，于十年前找了一位上门女婿，如今也有一子，名叫秦纵，年方二十，眼下正在国子监进学。

　　和其他高门大户不一样的是，秦府几代人均不在朝为官，世代以行医救人为己任。

　　秦昭曾任太医令一职，为太医院最高长官，自从早些年致仕后专心养鱼逗鸟，日子过得悠闲无比。他一身医术出神入化，素有“白衣圣手”的美名，只是如今年岁渐长，再也不行医了，只给家里人诊一诊脉。先前宫中帝后几度受伤，他也去瞧过，开了几张药方都颇为有效，是个十分爽朗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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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