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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触即发 ...

  •   苏太妃自绝于宫墙之内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军已经越过襄州,走到了荆州,传王锡将军的命令,就地扎营,等着叛军到来。

      上京那头的话很是简略,只说苏太妃本在宫中颐养天年,不问世事,谁料熠王谋反,她深以自己教子不善为恨,因此服毒自尽,还留下遗诏一封,痛斥陆承不忠不义,狂逆悖乱,不堪为皇家子孙,令先帝在九泉之下蒙羞,令她无颜面对后宫众人,自言她是大楚的罪人,愿以一条命换得四海清平,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事实的真相并无人在意,反正人死之后,身后事还不是随别人一张嘴评说么?

      如今在世人眼中,原先那些觉得熠王起兵全是形势所迫的人,现在也纷纷怀疑起来——人家亲娘都跟他断绝关系了,还能说这是迫不得已的吗?只是可怜了苏太妃,被不肖子孙所累,不过她倒是烈性,听说上京城也为此震动,太后与其相识数十年,自是情谊深厚,苏太妃死后哀痛不已,以至于一病不起,全是太过伤心的缘故。

      军中规矩极严,为了尽快到达战场,士兵们日夜兼程,带着辎重拼命赶路,这一路的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大虎和一帮弟兄们席地而坐,一边啃着干饼,赞道:“你小子可以啊,本来还以为你坚持不下来就要倒在半路上了,谁知还挺有骨气,硬是跟着咱们走到这儿了,了不起。”

      说着,还用力拍拍她的肩,很是豪迈。

      江采薇被他拍的一个激灵,嘴里的饼子险些都咽不下去了,这饼硬的跟石头一样,要使好大的劲儿才能咬下一块,军中的兵们每日就吃这个,吃的人人都得了干饼恐惧症,看见了就想吐。

      她灌了好几口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块顽强的饼子吞下去,“哐当”一声落进了肚子里,噎得一阵咳嗽。

      这一个多月的急行军让大家都疲惫不堪,江采薇也是,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本就纤细的身形又瘦了一圈,在这个人人都是彪形大汉的军营里越发显得瘦小可怜,惹得那些大哥们很是唏嘘,平日里有什么难得的吃食都留给她。

      二虎端来一碗肉汤,“阿言哥喝点吧,今晚是最后一次赶路了,明日咱们就要和叛军交手,所以伙头兵特地给发了肉汤,你多吃点,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

      江采薇接过来,道了声谢,还没开始喝,鼻尖先闻到了一股又腥又腻的味道,想是食材没处理好,油腻的汤面上浮着几片零星的肉,看着就让人倒尽胃口。
      不过在这样的地方还能要求什么呢,有荤腥就不错了,还挑剔个什么劲儿,是以她一仰头,把这碗色香味一样都不占的肉汤灌了下去,浑身上下都泛起了一点稀缺的暖意,舒服多了。

      旁边一个叫张彪的汉子正端着自己的那份喝得稀里呼噜的,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是什么世间少有的珍馐美味。
      江采薇百无聊赖地想着,往日在宫中,那些嫔妃们只觉得每日都没什么胃口,御膳房一道又一道的精致菜肴摆在面前,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若是放在这里,还能这样挑食吗?想来是不会了,毕竟在这儿有饼子吃就不错了,别说米饭糕点,就连白面馒头都是个稀罕物了。

      张彪喝完了汤,一抹嘴,转过头去问身边一个身姿挺拔的年青人,“你说咱们明天打完仗,还能回来多少人?”

      这人叫陈朗,今年二十三岁,原本也是家境殷实,去年家乡遭了灾,他也投了军,如今与江采薇他们交情很不错,听了这话,英俊的脸上显出一点黯淡来,也不说话了。

      张彪的声音未曾收敛,这一片的人都听见了,一时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江采薇也是一愣,随即心中叹息。

      是啊,一将终成万骨枯,战争本就是残酷的,眼前与你说笑的伙伴,明日就会被不知是谁的刀剑所伤,从而永远的留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

      而那些阵亡的士兵们,没有碑,有些甚至都没有姓名,在清点战况的时候会被当成零头抹掉,像一抹青烟一样,在世间走了一遭,什么都没有留下,而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曾活过,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也有妻子儿女,父母亲人。

      江采薇转头一看,身边的汉子们都是沉默不语,她咬一咬牙,大声道:“诸位别忘了,咱们千里迢迢从上京来这里,是为了打败叛军的!眼下好不容易要正面对决,却在这里害怕起来,没有这样的道理!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明日就打那些反贼一个落花流水,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辛苦赶路?”

      这一番话说完,周围的人都是一愣,连江景明都朝这里看过来,只觉得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是燃着一把不灭的火,能焚尽天下一切的阴暗灰败,说不出的耀眼。

      过了片刻,终是有人大声吼道,“打就打,怕他们不成?咱们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连大年初一都在行军赶路,不是为了给人当软蛋捏的!”

      “就是就是,干就完了,管他这么多做甚!”

      “咱们不怕,俗话说邪不压正,我不信他们这帮反贼能有多大的本事!”

      听着四下响起一片附和声,江采薇这才稍稍放心,一支还没交手就泄了士气的军队,如何能上阵杀敌?只怕是任人宰割了。

      怀着这样激昂的心情,士兵们纷纷燃起了斗志,匆匆梳洗过后就歇下了,以求养精蓄锐。

      江采薇却没有睡,她拎着一盏油灯,走进了大哥的营帐,不出意料,王锡也在。

      她默默坐下,还未开口,江景明先道:“阿颜瘦了啊,吃了不少苦吧,后悔吗?”

      年轻的姑娘自然是好看的,只是近日以来跟着大军跋山涉水,吃不好睡不好,原本小巧的脸更小了一圈,越发显得她下颚尖尖,看着倒有几分可怜了。

      她听了这话,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大哥这说的哪里话,能跟着队伍来这儿,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可后悔的。”

      王锡也感慨道:“娘娘心智坚定,与寻常女子大有不同,着实不凡。”

      江采薇听不得别人文绉绉地夸她,闻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摆摆手:“王将军不必如此,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她话锋一转,又正色道,“不知大哥和王将军,对眼前的这一仗如何看?”

      沉思片刻,江景明道:“怕是艰难。咱们自京城出发,奔波许久才赶到这里,而叛军以逸待劳,两厢对比之下,不知情形如何。”

      “不错,此言有理。但是大哥别忘了,陆承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为人好大喜功,又兼性情浮躁,要对付他倒也不难。”

      在这样的静谧冬夜里,荆州洪湖边五十里处,驻扎着熠王的军队,此时最中间的营帐之中,隐隐有争执声传出。

      齐敏神色焦急,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耐着性子解释:“王爷听我说,千万要冷静下来,若是仓促动手,只怕会中计了!”

      陆承面色凝重,若细细看去,还能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暴躁阴狠,“你说的倒是轻松,可是如今母妃身死,到处都是流言,说我起兵是大逆不道,乃至于逼得母妃以死明志,是给祖宗蒙羞!”

      “王爷!你若还有些理智,请听我一言!”齐敏秀丽的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声色俱厉的样子把陆承都吓了一跳,只得按下一口气,先听她说话。

      “妾身知道,母妃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这是阴谋!太后就是要用这招,逼得你自乱阵脚,露出破绽,然后把咱们一网打尽。”

      她顿了一顿,也顾不得别的,只厉声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打到上京,为母妃报仇,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

      陆承有些愣怔,趁他发呆的空隙,齐敏已经冷静下来,妩媚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低声道:“在咱们起兵的那一刻起,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反贼’的烙印,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他下意识地问道:“哪两条路?”

      “要么成功,当上天子,要么失败,连藩王也做不成,只能做鬼!”

      陆承面色发白,他心中清楚,所谓“外戚专权,清君侧”都是借口,其实就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这样的话糊弄糊弄乡野愚昧之人还行,其实稍微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他的司马昭之心呢?

      只是他没想到事实竟如此残酷,不做皇帝,就连人也做不成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露出一个阴冷的笑:“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战到底吧,看看到底这一仗,谁赢谁输!”

      昏暗的帐中,微弱的烛光随着卷进来的寒风左右摇摆,像极了此刻不安定的心。

      江采薇平淡道:“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几位藩王携家眷进京参拜,我见过熠王和他的王妃,若我猜的不错,此番起兵,怕是这位熠王妃的主意最多,此人心机手腕一样不缺,倒真是个贤内助。”

      她沉思片刻,又道:“眼下我们与叛军之间隔着洪湖,这是一处天险,若要强渡的话,恐怕并不容易,还会被察觉,到时候一阵箭雨下来,必定伤亡惨重。”

      话到此处,王锡也明白了,迟疑道:“也就是说,我们的难点在于如何越过洪湖,然后与他们交战?”

      江采薇摇摇头,对他道:“谁说我们要跨湖作战了,让他们自己过来不行么?熠王久居永州,手下兵甲皆擅水战,洪湖对他们来说更是如虎添翼,我军常年驻扎京城,不曾经过水上作战,因此要引得他们主动送上门来才行。”

      她和江景明对一个眼神,彼此都心照不宣——如何让熠王率众越过洪湖?自然是逼得他烦不胜烦,这样才会失去理智,暴露自己的短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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