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27、一箭双雕

　　在这样的夜色中，兄妹二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难以言喻的死寂笼罩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令人窒息。

　　还是江景明率先打破了沉默：“怕是了结了苏太妃，也是为了扰乱熠王的军心吧，一箭双雕，好计策。”

　　江采薇摇摇头，低声道：“不止如此，苏太妃的一条命能逼得陆承自乱阵脚，还能免去了京城的隐忧，更能给咱们在舆论战里添上一枚重重的砝码，让熠王的戏唱不下去，这是一箭三雕。”

　　她顿了顿，像是觉得可笑似的，唇角一弯，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我倒要看看，陆承得知了他母妃的死讯，还能如此镇定么？人被情势逼迫，往往会狗急跳墙，到那时，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条理清晰，思虑周详，甚好。

　　然而江景明却高兴不起来，他心中似是堵着一团棉花，噎得心肺都疼，“阿颜，你真的长大了。”

　　“我知道，大哥或许会觉得我可怕，但我别无他法，龙有逆鳞，家人就是我的软肋，为了让祖父颐养天年，为了阿爹仕途顺遂，阿娘平安喜乐，大哥你步步高升，陆承必须死，我绝不轻易饶过他！”

　　到了这时，江采薇才显出一点深藏在骨子里的狠绝来，像是在荒野中觅食的狼，不出手不出手则已，一旦动手，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被那双泛着冷意的眸子对上，任何人都会觉得胆寒。

　　江景明沉默半晌，终是道：“这封信我会差人送到太后手上，你放心。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她点点头，就要离开，旋即又转身道：“在这里我就叫江言吧，对外就说我是江家的远房亲戚，住在金州，特意来投奔你的，我会一直以男装示人，省的麻烦。”

　　说完，也不去看他是什么表情，径直走了。

　　直到找了个营帐睡下，江采薇却突然想起一句诗，也不知应不应景，叫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想来用来这里是合适的，可不么，过不多久她就要约人来了，只不过不是情郎，而是仇人。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四下一片寂静，不用人来喊，江采薇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三两下穿好了衣裳，又裹好束胸，在脸上涂了些黑灰，在结了冰的池塘上照一照，自觉这伪装很是牢靠，这才放下心来，洗漱去了。

　　等到她吃完早饭的时候，其实也不能称之为“早饭”，只是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外加两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不过她很有些吃苦耐劳的精神，从皇宫的精致糕点到军中的粗茶淡饭，适应良好，没几口就吃完了。

　　军中的士兵们也陆陆续续起来了，趁着大家举着碗喝粥的时候，江景明轻咳一声，示意他们有话要说，于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捧着碗茫然地盯着他，这场面还很有些喜感，让人止不住有些发笑。

　　“大伙儿听我说，这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叫江言，就住在附近，听闻我们大军在此，特来投奔，从今日起就跟着前锋营一道了，大家可有什么意见？”

　　他们能有意见吗？不能啊！
　　顶头上司发话，哪有不乐意的道理，不想混了吗？士兵们纷纷道：“岂有不乐意的道理，欢迎这位小兄弟！”

　　然而许多人心里都有些打鼓——前锋营向来只收军中最精锐的好手，而且每次上战场，都是这群人身先士卒，往往伤亡都会很大，以至于隔一段时间就要收纳新人进来，是个十分危险的所在。头儿把这瘦瘦弱弱的小子分在前锋营，不怕他第二天就没命了吗？到底是不是亲戚啊，别是有仇的吧。

　　江采薇自然看见了许多人脸上都有不服之色，却也不恼，本来么，她已经算是通过裙带关系走后门的了，要不是大哥治军严明，在这群人当中威信极高，怕是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能安排她进来，能随军去打仗已是不错了，至于旁人的目光，她向来不在乎。

　　何况她也不担心，军中的兵士们都是粗犷的性子，只要拳头硬就是好样的，不怕跟他们相处不来。她不禁有些好奇，要是这些兵头们知道了，此时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小子就是皇后，会是怎么精彩的表情？会不会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这么想着，她眼角就露出一点笑意来，让旁边的汉子们看了都是一惊，哪里来的弱鸡，笑起来像个姑娘似的，真是没有个男子汉的样子！

　　江采薇不知道这些同袍们心中已经把她编排了十万八千遍，只笑着介绍自己：“大家叫我阿言就成，还请诸位大哥们多多关照了。”

　　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似是很不情愿，不过碍于她是头儿亲自安排进来的人，还是纡尊降贵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我是前锋营甲队头领李大虎，这是我弟弟李二虎，以后你就跟着我们甲队混了，小子识相点，军中规矩你还有的学呢。”

　　他说着，身边一个很是腼腆的少年就羞涩地一笑，露出一对虎牙，显得他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想必这就是二虎了，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呢，就要出来随军打仗，真是不易。

　　他哥哥李大虎倒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一张黑脸怕是晚上放进煤堆里就找不出来了，身材魁梧异常，虽穿了盔甲，倒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似的，看着大约二十出头，倒和她差不多，这样的年纪就坐上了一队头领的位置，也是人不可貌相了。

　　江采薇初来乍到，和这两位虎打过招呼之后就闲着没事干，她认人的本领一向很强，又加上性子爽朗，很快就和这一队的士兵们交上了朋友，“大哥小弟”的喊个不停，倒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李大虎想必十分嫉恶如仇，对这个空降的新兵没什么好感，冷哼一声：“看他那样子，谄媚！”

　　二虎犹豫着道：“大哥别这么说，我看阿言哥人挺好的，哪里谄媚了。”

　　“你知道个屁，像他这样靠走后门进来的，老子才没有好脸色，不给他个下马威，他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李大虎说着，沉声喝道，“新来的，别磨叽了，快跟着队伍出发了，要是掉队，军棍伺候！”

　　江采薇点点头，一声不吭的背上行装，跟着大部队出发了，这样乖巧的表现让大虎也说不出什么，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永寿宫内，袅袅的青烟顺着麒麟香炉嘴飘荡在宫中，把整个寝殿都笼罩在一片馨香之中，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太后手上慢慢捻着一串佛珠，自皇上重伤醒来之后，她就潜心礼佛，日常也少和人往来，许多嫔妃入宫几年了也没见过太后，都是因为她闭门谢客的缘故。

　　此时她如花一般娇艳的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嬷嬷，你瞧瞧这封信。”

　　严嬷嬷在太后还未出阁的时候就入了江府，这些年看着她长大成人，又陪着一起进宫，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如今也是到了退居二线的时候了，只是她不放心从小照看到大的太后，坚持贴身服侍，也就由她去了。

　　这信上的内容很是简略，严嬷嬷扫了几眼，也忍不住笑道：“原先只以为大小姐是个正直良善的，还怕她无甚心机，在这宫中吃不开，如今一看，太后也可放心了。”

　　“是啊，在我百年之后，能撑起江家门楣的，必是阿颜无疑了。”

　　话到此处，太后唇角浮起一个浅淡的笑，“既如此，我这做姑母的，少不得要帮她一把，也是为了阿昀和江家。”

　　知意阁中，苏太妃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她心中知道，如今熠王起兵，不多时就会查到这里来，自己在宫中传递消息的事瞒不住了，心中却并不慌张，就算江倚宁找到这里，又有何惧？左右并无证据，也不能定她的罪。

　　这世上许多人就败在了太过自信之上。

　　苏太妃远远看见太后一行人，只冷笑一声，嘲讽道：“行头摆的这样足，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太后么？”

　　“不错，生怕你不知道，当年是哀家的手下败将呢。”

　　要说太后也是狠辣，这句话可说是杀人诛心，苏太妃一生最恨不就是没能将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她偏偏往这个痛点上戳。

　　太后欣赏着她惊怒到扭曲的面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轻声道：“真是对不住，哀家的侄女年轻不经事，管理这六宫之事还欠些火候，倒让你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一回报信的，也实在叫人笑话了。”

　　苏太妃闻言更是急怒攻心，厉声道：“江倚宁，你别以为你是太后，你的侄女也是皇后，这后宫便要跟你姓江了，没门儿！待我的儿子成就大事，自然有人收拾你！”

　　“苏意云，哀家当年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蠢呢，莫非是这些年窝在宫里，连人也老糊涂了么？”太后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热茶，只悠闲道，“别说你的儿子不会成事，就算他有什么造化，你也看不到了，真是可惜啊。”

　　“你什么意思？”苏太妃似是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太后来这里并非是闲的没事做，要来扎她的心，只怕是要她的命了！

　　“不，你不敢，无凭无据你怎敢杀我？！我可是太妃，熠王的生母！”

　　太后只觉得无趣，也难怪，昔年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如今竟然这般无用，真是索然无味。她叹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意云啊，咱们相识多年，你怎么还是这样蠢笨，了结你这么一个泼妇而已，要什么证据？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怎么敢？！你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就不怕熠王打到京城找你报仇吗？”
　　苏太妃已是极度恐惧，她隐隐能感觉到，太后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她真的敢！

　　“怎么不敢？你父母早亡，只剩下一个妹妹，放心，哀家为人和善，只把她没入教坊司，不要她的性命，你也可安心上路了。”

　　苏太妃猛的扑上前来，嘶吼着就要和她拼命：“你好歹毒的心肠啊，我妹妹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这般狠毒！真是蛇蝎心肠！”

　　“我若像你一样没用，蠢成这副德行，这太后的位子又哪里轮得到哀家呢？苏意云，念在咱们相识二十年的份上，哀家留你一个全尸，也算是全了多年的姐妹情谊。”

　　苏太妃发狂似的要过来抓她的脸，却被几个粗使嬷嬷按住，一人撬开她的嘴，另一人端起一碗黑色的药汁，不由分说地灌了进去。

　　这药见效很快，不过几息之间，她就不再挣扎了，喉头嗬嗬作响，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字，目光都开始涣散。

　　太后姣好的容颜一如往昔，多年深宫岁月并未给她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当初那个容貌妍丽的样子，只是眼角添上了些许细纹而已。此刻她凝视着苏太妃衰败的脸，最后说了一句：“好心告诉你吧，有我江家的一双儿女在，别着急，你的儿子很快就会到地下陪你了。”

　　说罢，她再也不看地上睁大眼睛的女子一眼，深紫色的宫装裙摆拂过地面，悠然自若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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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人狠话不多的小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