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24、风中柳絮

　　异变来的猝不及防。
　　等上京收到消息的时候，熠王已然反了，集结八万兵马，连下三城，公然宣称当今圣上无才无德，大楚江山风雨飘摇，又兼外戚专权，乌烟瘴气，他要替天行道，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比起陆昀的不敢置信，江采薇更多的是愤怒——造反还有理了？而且这找的是什么破借口，连她家也一起骂上了，岂有此理！

　　她知道陆昀的错愕来自哪里，不正是因为先帝仁慈软弱，即使立了太子，也对就藩的几位皇子甚是宽容，给他们封地和子民，还允许每人配备两万到十万的私军，想着这样宽厚的待遇总该能浇灭他们的异心了，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熠王并不满足于只做个富贵闲人，举起大旗公然谋反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然皇家亲缘淡薄，纵然不是一母同胞，可到底也是喊了十多年的兄长。多年手足一朝叛变，是比任何打击都要来的更伤人的，本以为这场兄友弟恭的戏能这么演一辈子，如今这样的情势实在出乎意料。

　　紫宸殿内，陆昀面色凝重，清俊的脸庞上是和往日截然不同的怒意：“你们谁能告诉朕，为何熠王谋反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提前察觉？数万兵马调动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就这样在朕眼皮子底下公然反抗朝廷，竟没有一个人上报吗？地方节度使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

　　这话说的狠了，皇帝甚少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殿内的朝臣们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只诺诺应是，不敢再有别的说辞。

　　在这样令人难以忍受的死寂之中，兵部侍郎张吉鼓起勇气，踌躇着开口：“臣等愧对皇上信任，以至酿成大错，甘愿受罚。为今之计，以皇上之见，派何人去镇压叛乱为好？”

　　此话一出，殿内再度陷入沉默。
　　不错啊，如今朝中武将稀缺，大楚历代帝王皆是重文轻武，能领兵打仗的将领实在不多，还要留着戍守边疆，轻易调动不得，虽说皇上继位后着重培养年轻一代的将领，可毕竟时日尚短，一时间也并无可用之人。

　　先前还有个镇国大将军陈勇能派上用场，此人虽然大逆不道，却总归还是战无不胜的战神，为大楚征战数十年，战功赫赫，一朝身死，朝中武将立时显出了青黄不接之态，也是无可奈何。

　　陆昀沉思片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传朕旨意，封左金吾卫将军王锡为归德将军，凉州驻军统领江景明为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二人领军十万，即刻出发，务必扫清乱党！”

　　底下的群臣们大惊失色，一个胆大些的就上前一步急道：“皇上万万不可！左金吾卫隶属禁军，乃是我朝十六卫之一，王将军从未离开京城，也不曾真正上过战场，如何能领兵平乱？还有江统领虽然久经历练，可他是皇后娘娘兄长，那逆贼口口声声说‘外戚专权’，这样岂不是落人口实，叫江统领坐实了这流言么？”

　　陆昀不怒反笑，冷声道：“你们一个个满嘴的仁义道德，天下大义，真到了用人之际却只会耍嘴皮子！若不是看在你们其中多有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朕今日就让你们通通回家养老！”

　　他冷笑一声，又道：“王锡出身将门，其父乃是先前的怀化大将军，可堪大用，至于江统领，朕偏要派这外戚去镇压谋反，看那人还有什么话好说！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若再有冥顽不灵者，一律免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朝臣们也不敢再劝，只得躬身行礼，识趣地退了出去。

　　紫宸殿宽阔恢宏，金碧辉煌的颜色象征着皇家至高无上的荣耀，在冬日的阳光照射下亮得几乎有些刺目，美丽得近乎不真实，是冰冷又温暖的一种脆弱。

　　走在前头的大理寺少卿宋敬文颇有些忧国忧民的抱负，皱眉道：“你们说皇上是不是受了什么蛊惑，不然怎会如此独断专行？”

　　一旁听到的同僚大惊失色，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话可不敢乱说，你不要命了么？”

　　宋敬文长叹一声，却也不再多说，只摇摇头，踱步离开了。

　　圣旨下的突然，江府突然接到急报，说是皇上有旨，让江景明即刻带兵出发，一时间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江尚书夫妇只来得及交代儿子在战场上注意安全，就目送他急匆匆出门去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凤仪宫，江采薇听了杜若的话，立时站起身来，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皇上果真派大哥出发平叛了？”

　　杜若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确实是这么说的，还有王锡将军和大少爷一起，说是务必要歼灭叛军呢。”一边说着，还一边看着她的脸色，唯恐哪句话刺激了她，毕竟自家兄长领了这么个危险的差事，若是有什么好歹可怎么办？

　　江采薇心中陡然涌起一阵兴奋，像是血液里深藏的战意被一把火点燃了，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自从进宫之后，就没什么动手的机会，更何况是上战场，她的剑早就落灰了，眼下有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不抓住了她就不姓江！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思及此，江采薇冷静下来，匆匆知照了杜若一声，说是回府拿些干净的衣物让大哥带着，再不送过去大军就要出城了，也不等她回话，换了身便于活动的短打，身形一闪而过，敏捷地掠出了凤仪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宫墙之外。

　　杜若看着她轻盈的身影，心中无端涌上一股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让她十分忐忑，然而多想无益，娘娘本就不是个会听人劝的性子，只能静观其变了。

　　江采薇轻功卓绝，或许得益于身材纤细的缘故，练起轻功来事半功倍，此刻她屏气凝神，像一朵最最轻柔的柳絮一般，轻飘飘掠过了皇宫大内的重重守卫，连一只麻雀都没惊动，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御林军根本没发现皇后悄悄出了宫，只觉得似有风声吹过，巡视一番后也就作罢了。

　　此时江采薇已经到了自家府上。
　　鉴于江尚书为人谨慎，是个心细如发的中年奇男子，她不敢在亲爹眼皮子底下造次，比在宫中闪掠时还要小心，一身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做贼似的向着青霜院行去。

　　江府占地广阔，花园抄手游廊凉亭一应俱全，大冷天的江采薇硬是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小院门口，趁着没人发现，脚尖轻点，身姿轻盈地上了房顶，连一声轻微的响动都没发出，羽毛似的落在了屋顶。

　　她谨慎地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想必都在前厅用饭，心下松了口气，随即轻车熟路地揭开了几片琉璃瓦，露出一个仅仅只能容一人穿过的空隙，然而这点狭窄的空间已然足够她施展了，下一瞬，这不着调的姑娘轻轻落在了小院内。

　　此时若是有武学大家在此，必然要扼腕叹息一番——这样好的轻功只用来在自己家中做贼，着实可惜了。

　　江采薇却不管那许多，来不及感慨青霜院被打扫得干净整洁，一丝灰尘都没有，她取下挂在墙上的青霜剑，又拿了些换洗衣物，转身掠上屋顶，仔细地复原了揭开的瓦片，深深看了安静的府邸一眼，旋即不再留恋，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端看战事顺利与否吧。

　　她心下有些惆怅，不知爹娘和祖父知道她私自离宫，会不会大发雷霆？只是眼下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战场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无论如何，她都要走这一趟。

　　一来一去不过花了半个时辰，江采薇回到凤仪宫的时候，采莲正和半夏准备晚膳，见她回来都是一脸诧异。

　　她笑道：“怎么，你们怕我偷溜出宫再也不回来吗？”

　　跟着进来的杜若也松了口气，她就说嘛，皇后娘娘一向稳重，不会这么没分寸的。

　　杜若要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知会不会后悔地把这句话吞回去。

　　江采薇坐下，给几个宫女也都添上碗筷，招呼她们坐下一起吃。

　　采莲推辞道：“娘娘不可，奴婢们怎能和主子同桌用膳，这于礼不合啊。”

　　“什么礼不礼的，你们知道我向来不在乎这些，还有，别再一口一个‘奴婢’的了，下次再让我听见可是要扣月钱的！”

　　几个姑娘推辞不过，只得诚惶诚恐地坐下，好歹是吃完了这顿饭。

　　待洗漱完毕之后，江采薇吩咐她们道：“今儿我累了，这就熄灯歇息了，无论什么人来都说我早就睡下了，知道吗？”

　　采莲不明就里，问道：“就算是皇上来也要这么说吗？”

　　江采薇斩钉截铁道：“不错，任何人来，都是如此。”

　　见她坚持，几个宫女也不好再劝，应下之后就退了出去。

　　年轻的姑娘躺在柔软舒适的塌上，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再见”，随即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着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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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始搞事情啦，后面会更精彩，小伙伴们记得追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