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23、暗流涌动

　　上京城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更冷些，临近年关，百姓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有些富贵人家更是早早用上了炭盆，皇宫里也不例外，到处都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融融的，让人不由得怀疑此刻是严冬还是春日。

　　此时的上京城下起了小雪，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州，却是一片肃杀。

　　永州地处江南西道，古称零陵郡，与巫洲、柳州相邻，气候温暖湿润，民风淳朴，乃是个再好也不过的去处，自先帝年间分封给三皇子熠王为封地后，在其治下一直平和安宁，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熠王府后院。
　　陆承面色阴沉，健壮的像是小山似的身躯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压迫感，正和他的王妃说话：“敏儿，你当真有把握？不会是诓本王的吧？”

　　那被叫做敏儿的女子正是熠王妃齐敏，她的父亲原是陆承的幕僚，因为貌美被看中，又多有智谋，因此很是得宠。

　　她容貌秀丽，尤其是一双眼睛长得极好，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郎君信不过妾身么？”

　　陆承有些烦躁，犹豫道：“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你我连着一干人的身家性命都是不保，如何能不谨慎？”

　　齐敏微微一笑，轻声安慰道：“郎君不若往好处想想？若是成了，自然有泼天的荣华富贵等着咱们，一辈子受用不尽呢。妾身别的本事没有，计谋却还有几条，眼下大楚情势稳定，四处歌舞升平，皇帝以为他坐稳了皇位，咱们就打他个出其不意，这样的攻其不备之下，想来很快就能直抵京城了。”

　　这一番话下来，陆承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一些，只答应道：“王妃放心，此事若成，定当记你头功！到时候必然立你为后，绝不食言！”

　　女子精致的眉眼间飞快闪过一丝垂涎，随即又凐灭不见，只埋头在他胸口柔声道：“妾身不求旁的，只求与郎君长相厮守便是了，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图。”

　　这话显然极大的取悦了陆承，他面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溜走，顺眼就到了腊月初八。
　　本朝的腊八节算是个大节日，虽没有举国食粥的盛况，却也轻忽不得。

　　宫中一早就备下了腊八粥，分给了各宫嫔妃，又有林淑妃提议，在城郊设了粥棚，给贫苦百姓施粥，也算是做功德了。

　　凤仪宫中。
　　江采薇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笑得眉眼弯弯，止不住地夸：“这粥做的真好，香甜软糯，更兼口感细腻，让人唇齿留香。我却没有这样好的手艺，有一年想给阿爹做一碗长寿面，几乎要把厨房点着了，整整被大哥笑了一个月呢。”

　　这话里还有些自豪是怎么回事？

　　采莲得了这样不遗余力的夸奖，忍俊不禁道：“娘娘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一碗粥罢了，哪里就有这样好了？”

　　江采薇摆摆手，豪爽道：“采莲不必过谦，我说好就是好！”

　　确实是好。

　　采莲心细，挑了小米、粟米、薏米、黑米，加上莲子核桃栗子红豆等，把核桃外头那层皮去了，摘去莲心，加上泡好的豆子，上锅煮一个时辰，待粥差不多好了，又加上剥皮去核的红枣，往锅中添一些枣皮煮的水，取其香气，出锅时在表面放上瓜子花生葡萄干，这粥也就成了。

　　这样煮出来的腊八粥又香又甜，无论老人孩子都爱吃，太后就很是喜欢，还赏了采莲一对琥珀耳环，赞她蕙质兰心。

　　江采薇看着采莲忙忙碌碌收拾碗筷的身影，紫苏半夏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杜若板着脸佯装严肃，实则最是温柔不过的好性子，耐不住南星撒娇，叹口气，进厨房给她做饴糖去了。

　　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凤仪宫人虽不多，却很温馨，大家吵吵闹闹地聚在一起，像个温暖的大家庭，连带着她也改了不爱说话的脾性，变得活泼爱笑起来，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她独来独往惯了，却不想有一日会和几个小姑娘相处得如此融洽，也是缘分。

　　她当初嫁进太子府只带了一个采莲，别说多的婢女，连个大家闺秀该配备的管事嬷嬷都没有，旁人都说她到底是在边疆长大的，行事全无章法，哪有京城贵女出阁只带一个婢子的？也不嫌寒酸。
　　后来进了宫，她实在捱不过姑母的耳提面命，说皇后身边只有一个宫女，实在太不像样，推不过去才收下了杜若她们四个，并放话出来，再也不肯要别的人来伺候了。

　　如此一来，偌大的凤仪宫，统共只有采莲一个掌事宫女，加上杜若等四个大宫女，并两个粗使丫头，一个姓赵的小太监，就再无旁人了。

　　那些低位的嫔妃们宫里尚且不止这点儿人手，皇后却寒酸得像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似的，每回出来都只带两个宫女跟着，实在不成体统。

　　久而久之，宫里就有闲话传出，说皇后性情粗鄙，更不懂宫中的规矩，平白让皇上丢了脸面，还以为后宫节俭成这样，连几个宫女都养不起呢。

　　江采薇全然不以为意——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像是烧水沐浴，梳洗打扮这些事她自己也能做，实在无需这么多人围着。虽说如今国库充盈，别说几个宫女，就是来一支蹴鞠队也养得起，但她们离了父母家人进宫做事已经够可怜的了，还是莫要为难人了。

　　别人的生活习惯如何她是管不着，不过凤仪宫的事儿她是能做主的，前几日知照了姑母一声，把那十来个要进凤仪宫伺候的宫女们每人发了些银钱，送她们出宫归家了。

　　因着此举，外头的一些老臣倒是纷纷赞扬，只道皇后宅心仁厚，难得的是有怜悯之心，着实贤德。

　　外头的纷纷扰扰与江采薇无关，她有些畏寒，到了冬日更是懒得动弹，每日不是回府陪祖父说话解闷，就是窝在宫里吃吃喝喝，把后宫琐事都推给了陆昀，也不管他有空没空，反正是彻底不管事了。

　　陆昀对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十分不满，可架不住她一推四五六的无赖精神，论嘴皮子他不及江采薇利索，若论武力……罢了，还是莫要为难自己了。
　　堂堂皇帝只得忍气吞声地接过了这摊麻烦，只得把气都撒在了那些寻衅滋事，或是无理取闹的嫔妃身上，立时发落了好几个不安分的，降位的降位，罚俸的罚俸，一时间后宫居然清净了不少，一扫先前的乌烟瘴气，竟显出了几分格格不入的平静。

　　这一日，江采薇回府看望祖父，看他老人家很是豁达，并不拘泥于还剩多少日子，也跟着放宽了心，不再纠结许多，嘱咐了几句要好好养着，见天色已晚，匆匆往回赶，谁料刚走进凤仪宫就看见陆昀端坐在正殿，一副有火不能发的憋屈模样。

　　她有些忐忑，琢磨着是不是这位国事繁忙的皇上被她坑了，管事管的不耐烦，所以来找她麻烦了？

　　思及此，江采薇挤出一个讨好的笑：“皇上日理万机，怎么这个点到我这儿来了？”

　　陆昀冷哼一声，对她不走心的敷衍嗤之以鼻：“没事就不能来了？”

　　“哪里的话，皇上来我肯定是很欢迎的，来人，给皇上沏茶。”

　　懒得和她兜圈子，陆昀端起茶盏轻嗅一口，袅袅的茶香让他面色稍霁，这才道：“皇后倒是悠闲，每日除了往家跑就是跟宫女们捣鼓吃的，我却没有这么清闲了。”

　　江采薇一听，这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都要溢出来了，显见得是炸毛了，赶紧给他顺毛捋一捋：“皇上英明神武，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所谓能者多劳，合该如此的。”

　　“合该如此？皇后是把我当傻子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借着我的手除了后宫的隐患，倒是聪明。”

　　见他不依不饶，江采薇也有点不耐烦了，她耐心本就不多，眼下更是懒得敷衍，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茶盏，目光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在想揍哪儿比较合适。

　　陆昀一看，知道她快要压不住火了，满腹牢骚先下去了一半，嘴硬道：“你还真敢对我动手不成？皇后不是这么当的吧。”

　　回答他的是江采薇手指关节发出的脆响声，这位不走寻常路的皇后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她还真敢动手。

　　许是从小被她欺压惯了，陆昀愣是没敢再说什么，知情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

　　见他乖觉，江采薇也不便再使用武力，只道：“我还当你傻呢，谁知一下就被看出来了。不错，我是故意的，就为了让你整顿六宫的不正之风，毕竟有些事儿我这个做皇后的不便动手，由你来做最为合适了。”

　　“皇后是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你动手整治有何不妥？”

　　再次感叹了一声男子果然心大，江采薇无奈道：“你傻呀，那些嫔妃受了斥责，自然面上无光，宫外的母家也必然不乐意，要替她们进言，免不得埋怨我过于严苛，真要让我动手会被人说闲话的，大抵是皇后善妒容不得人之类。”

　　陆昀奇道：“你还怕别人说么？往日也不见你在乎这些啊。”

　　“我自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如今我大哥在京城，祖父身体又不好，若这些闲话传到他们耳朵里，让家人为我忧心或是不平，岂不是我不孝了？而你不同，皇上的圣意没人敢指摘什么，所以这黑锅只能扣到你头上了。”

　　一番话有理有据，堪称思虑周详，饶是陆昀一向自诩才思敏捷，此时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愣了半晌，终是无奈地笑了。

　　罢了罢了，就由她去吧，为了成全这一片替家人着想的孝心，这个黑锅他便背了又如何？总归也是他的家人，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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