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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久别重逢 ...

  •   听到大哥快要回京的消息之时,江采薇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着实不敢相信几年没见到的兄长居然真有团聚的一天。

      然而她心里明白,此番兄长回京,大约是为了祖父的病,太医说就在这一月之内了,好歹也要见上最后一面才是。

      大约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就是如此,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老天爷公平得很,从不因为你是达官贵族或是平头百姓而有所偏颇,只要生在人间,都要经历这一段痛彻心扉的折磨,无人例外。

      江景明抵达上京的时候,已是十一月末。
      富庶安宁的京城下起了小雪,那雪花也柔弱的很,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连下了三天的雪也不过给大地薄薄铺上了一层银白,可见真是一场知情识趣的雪,既满足了那些文人骚客吟咏叹惋的心,又不至于下得太大给百姓们生活造成不便,好得很。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合情合景的一场小雪几乎让整个上京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忙着堆雪人玩的孩童,银铃般的笑声让这个冬日都不再寒冷,时不时还有长辈们带着笑意叮嘱一句“莫要把鞋袜打湿了”,孩子们就远远地应一声“知道了”,又忙着打雪仗去了。

      如今已是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采买年货,打扫屋舍,那种忙碌喜悦的满足感飘荡在整个京城,是一种最最朴素的美好。

      在这样的情形下,上京城虽是萧条的冬日,却一点儿也不惨淡,反而充满了一股恬静祥和的气氛,凭他是什么人见了,也要说一句“国泰民安”,皇上着实治国有方。

      眼前美丽的小雪让江景明想起凉州的雪,两厢一对比,他不禁笑了一下。
      凉州地处边境,“胡天八月即飞雪”绝不是一句笑谈,每到冬日,凉州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暴雪时期。那样粗粝的大雪携着呼啸的北风,还夹杂着硕大的冰雹,铺天盖地地往脸上拍打,让人都睁不开眼,往往过不多久,外出的行人就会被打得一头一脸的雪,脸颊都火辣辣的疼。

      久而久之,凉州的百姓们一到冬日就皮肤皲裂,一双手更是粗糙无比,然而他们全不在乎,只要暴雪没有压垮房顶,狂风没有吹走饲养的家畜,这些都无甚特别。

      边境长大的孩子们往往脸颊冻得通红,由于家贫,从来不曾用过手脂面药一类,任由手脚上的冻疮年复一年,治好了又复发,循环往复,从没有个尽头。

      可是这样已经十分不易了,往年间,朝廷也不怎么过问凉州百姓,军中的粮草还时常被克扣,要冲锋陷阵的战士们尚且吃不饱饭,更别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的老百姓了,灾年一到就要卖儿卖女,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卖给有钱的土财主做小妾,只能得到一袋冻得冷硬的饼子,人命其贱如此。

      在这样的年头里,虽不至于被活活饿死,百姓们却也饿得面黄肌瘦,那时候别说野菜树皮,就连老鼠都被抓来吃光了,却仍然无济于事。

      上京城的贵人们是“宝马横来下建章,香车却转避驰道”,风吹不着雨打不到,永远从容优雅,连一根头发丝也不会经历风霜雨雪,怎么会想到世上还有人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连填饱肚子也是难事。

      武将入京,必要先去拜见皇帝,江景明也不例外,把随身的佩剑交给副将保管,恭敬行礼:“臣参见皇上。”

      陆昀微笑道:“大舅哥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瞧瞧谁来了?”

      江景明抬头,几年未见的小妹端坐在上首,一身百鸟朝凤的明黄宫装,眉眼如画,满头珠翠划出精致的弧度,正冲他微笑。

      陌生,却又熟悉。

      江采薇稳重的表象维持不下去了,笑道:“大哥坐吧,咱们之间不讲究这些个虚礼,莫要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眼前的大哥和记忆里并无分别,他显见得是一路赶回来的,风尘仆仆,面上还带着凉州卸不去的风霜,然而对着她却只会憨厚一笑,恰如当年。

      仿佛几年的光阴转瞬而逝,她未曾出嫁,也不曾做了皇后,还是那个喜欢跟着他到处野的妹妹,天不怕地不怕,无拘无束的,像是一团流动的火。

      陆昀知道他们阔别已久,必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因此只简单问了几句凉州驻军的情况,就让他跟着江采薇回去,让这兄妹二人好好叙旧。

      将将到了凤仪宫,让采莲上了热茶,江采薇还没开口,眼圈就已经红了,她赶紧忍住了,笑着问道:“大哥这几年可还好吗?”

      江景明勉强忍住澎湃的思绪:“大哥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记挂家里,你呢,在宫中过得好吗?”

      这一句话出口,她再也忍不住,这几年的心酸艰难,在见到亲人的一刻决堤,她扑进大哥怀里,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

      大哥比她大了八岁,她出生的时候大哥还嫌弃的不得了,说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怎么这么能哭,哭得他头都大了,实在是烦人。

      后来阿爹忙着整顿凉州的税务,阿娘生下她之后身子一直有些亏损,在这边境之地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嬷嬷,大哥没办法,只能自己带她,从此就甩不掉了。

      江景明拍拍她的头,感慨极了:“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又爱哭,麻烦得不行。后来长大了,我带着你去练武场,那些小子们都笑话我,说怎么还带着妹妹来这种地方,谁知后来你爱上了习武,不小心跌了个跟头都要来找我哭一场,方才见你还以为长大了有些长进,谁知还是这么爱哭。”

      江采薇擦干眼泪,笑道:“大哥不也一样,还是爱笑话我,你不知道,后宫那些嫔妃们可怕我了,说我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呢!”

      “若让她们见到你哭鼻子的样子,怕是你这威严的皇后就要做不下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俱是感慨不已。

      昔年爱哭爱闹的小妹长成了端庄持重的皇后,毒舌又浮躁的少年长成了镇守一方的将领,两个人常年天各一方,然而或许是血缘的缘故,这之间落下的几年光阴不曾给他们造成任何阻碍,如今一见,尚是曾经模样。

      江景明笑道:“大哥知道,你在宫中定是十分不易,这些年也不轻松,阿颜长大了啊。”

      “那可不,大哥必然知道,先帝驾崩之时陈勇叛乱,还是我手刃了他呢,后来皇上遇刺,也是我弹压下了前朝后宫的风风雨雨,连姑母都说我长进不小,再也不是当年做事顾前不顾后的傻丫头了。”

      江景明哭笑不得:“方才说你长大了,原来还是这么爱自吹自擂,真不害臊!”

      然而过了半晌,他也叹道:“话虽如此,大哥却不忍心看你这么辛苦,若是还在凉州该多好,日子虽然苦了点,却没有这么多心机筹谋,能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江采薇点点头,她何尝不想回凉州,骑马射箭,驰骋疆场,好过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里一板一眼地熬着,一点自由都没有。

      可皇后是她不想当就能不当的吗?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上,她没有退路可走,也许这辈子,注定要与昔日恣意的少女时光告别了。

      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江景明又嘱咐道:“如今大哥回来了,这次大约能待上半年左右,有什么事尽管跟大哥说,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知道吗?”

      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她有些感动:“这话在我被册立为皇后之前,祖父也对我说过,无论如何,虽然这宫中生活枯燥乏味,但我有家人,也不算难熬。”

      说到祖父,两人都沉默了。

      祖父的病来势汹汹,如今大家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着他能少受些罪,若能安安静静地结束这一生,也算是有福了。

      江采薇有些心酸,含泪道:“大哥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想做回我自己,而不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空有一个好听的名头,却没什么意思。眼下祖父情形不好,他自己倒是十分豁达,说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却看不开,还是难过的很。大哥,是不是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一直坚信若有什么事做不成,一定是我不够强大,可有些事,任凭你怎么努力,还是无济于事……”

      江景明也是心头一酸,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不提他自己也是从四品的小将,镇守一方领土,妹妹如今贵为皇后,六宫之主的身份,姑母更是一国太后,无以复加的尊荣,可却还是挽回不了祖父的生机。

      原来人是这样渺小,这样脆弱,有太多太多办不到的事情,又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他自己都看不穿悟不透的道理,又怎么能劝慰别人呢?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祖父轰轰烈烈的一辈子,临到老了更是镇定自若,全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这样的境界,他自愧不如。
      想来也是,祖父是高祖皇帝的股肱之臣,极受重用,数十年朝堂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自是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岿然不动了。

      着实令人敬佩。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明天作者请假一天,整理一下大纲,周一恢复更新哦,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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