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20、番外

　　（太后视角）

　　我第一次见到阿颜的时候，她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像一株生机勃勃的花，小小的身体里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长春宫里到处飘荡着她欢快的笑声，银铃一般。

　　昀儿表面上看起来不甚在意，实则眼睛珠子都要盯在她身上了，我看得好笑，没想到一向沉稳端方的儿子还能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正巧，阿颜喊着要出去爬御花园的假山，他小大人似的别扭了一番，也就乖乖跟着去了。我看着看着，突然心中一动——如今孩子们还小，不如定下这门亲事如何？阿颜这孩子活泼大方，昀儿的性子却不知随了谁，从小就别扭又拧巴，还很爱口是心非，若是娶了阿颜……

　　心里有了这个打算，我趁着兄长进宫陪着用晚膳的时候提了：“大哥你看，阿颜和昀儿是不是很登对？孩子们还小，自然急不得，不过先有个打算而已。”

　　谁知大哥一口就回绝了：“阿宁，这事儿我觉得不妥，诚远是天潢贵胄，阿颜自小随我长在凉州，又一向野惯了，恐怕不能适应皇家的生活，我怕她将来吃亏。”

　　“这倒不难，我本就是阿颜的姑母，天然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将来若成了婆媳，更是断然不会让人欺负她。如今皇后病重，太医说也就剩这一两年了，将来后位空悬，我未必不能争一争，阿颜若是能做太子妃，岂不是我江家之幸？”

　　大哥皱起眉头：“实话跟你说了吧，阿颜在宫里还收敛些，平日里在凉州，最爱舞刀弄枪的，时不时还跟着军中那些兵头出去打猎，大哥是怕两个孩子成长环境差距太大，未必能有共同语言，怕是相处不来啊。”

　　一旁伺候的严嬷嬷哑然失笑：“大人啊，奴婢服侍了贵妃娘娘这许多年，九皇子也是奴婢一手带大的，斗胆说一句，您是没看见，殿下恨不得跟小姐形影不离呢！”

　　这话一说出口，大哥也笑了：“既如此，我和爹商量商量，反正不着急。阿宁你是不知道，采薇这孩子，性子活脱脱是你年轻时候的翻版，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些年不知让我和你嫂嫂有多头疼。”

　　我心中感慨万千。

　　也许刚入宫时的我，确实娇纵任性，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经过这些年深宫岁月磋磨，当初的心气儿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更何况早年受了皇后算计，没了第一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才有了昀儿，勉强坐稳了这贵妃的位子。

　　可光是贵妃哪里够？那个至高无上的后位才是我的目标。
　　这些年的隐忍筹谋，做低伏小，不是为了一直被别人踩在脚下，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这后宫的主人。

　　过去的桩桩件件，总有讨回来的时候。

　　我相信爹和大哥会理解的，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他们都了解，不必赘言。

　　在大哥回凉州之后，我平心静气地等了一年，皇后终于死了，可皇上优柔寡断，并无再立新后的意思。
　　我丝毫不急，一边苦心培养昀儿，一边在皇上面前装得贤淑端庄——皇后丧仪亲自料理，祭礼哀思痛哭流涕，如此种种，一时间把皇上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我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又兼纯良和善，许我摄六宫事，位同副后。

　　可他哪里知道，我为皇后流的每一滴泪，都是喜极而泣啊。

　　他不会懂的，他是那样蠢。
　　蠢到识不破我的真心假意，看不穿我每日对着他只是做戏。

　　啧，真没意思。

　　又过了好几年，皇上渐渐老了，说话做事都不甚清楚，这才恐慌起来，恨自己没有早立太子，造成如今皇子间夺嫡的惨状。

　　我只觉得好笑——太子和后位，当然都是我的，怎会落入旁人之手呢？真是异想天开。

　　陈德妃仗着有个当大将军的爹就趾高气扬的，更加上生了四皇子和八皇子，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收拾起来都没费什么功夫，悄无声息地就让她失了宠。
　　至于赵淑妃和苏贤妃，一个胆小怕事，一个木讷迟钝，稍稍敲打一番也就是了，翻不起什么浪。

　　皇上共有十二位皇子，除了我们这四妃生的几个，剩下的都不足为惧，因着他们的母亲都没本事爬到高位，如何能替孩子能争到太子的位置？

　　再加上阿爹和兄长从旁协助，太子的宝座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我的昀儿头上，连带着我也被立为皇后。

　　真是皆大欢喜。

　　我也没忘了在皇上面前演戏，如今江家煊赫张扬，他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

　　皇上多疑，自病重后我一直贴身服侍，只挑了个安静的午后跪在了紫宸殿，哭着说不愿做皇后，就算要正位中宫，可昀儿既已是太子，不如去母留子，以免将来外戚专权，倒是我们母子的罪过了。

　　这一番凄然决绝的剖白把皇上吓得不轻，我趁热打铁，起身就要撞柱明志，刚擦破一层油皮就被救了下来。

　　这一下皇上纵使有再大的疑心也不好对江家动手了，怎么，刚立了太子就要效仿汉武帝对钩弋夫人之举，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至此，喧喧扰扰十余年的储位之争告一段落，我是最后的赢家。

　　待尘埃落定之后，有一日我问昀儿可有太子妃的人选，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我有些好笑，到底是少年郎，正是口是心非的时候，喜欢也要说不喜欢，真是幼稚。

　　可能怎么办呢？到底是亲生的儿子，他不好意思说，只能我出面了。

　　想来我当真敏锐，第一次见阿颜就有种神奇的预感，将来会聘了她做我的儿媳，如今时光流转，昔年和大哥的随意笑谈成了真，也是命数。

　　不过听说阿颜不太满意这桩亲事。

　　我有些感慨，打趣昀儿：“可见你也有不能的事啊，瞧你表妹都不愿意嫁你。”

　　他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气鼓鼓地走了。

　　严嬷嬷在一旁笑道：“皇后娘娘您发现了没有，太子殿下在旁的事儿上是云淡风轻，可一牵扯到江小姐，就像个孩子似的，别扭极了。”

　　可不是么，若真不喜欢，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吗？从小见惯了这孩子装模作样的老成，如今也轮到他心急火燎了。

　　甚好，合该让他急上一急，好知道娶媳妇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本以为自己这风起云涌的前半生实在不易，眼下皇上驾崩，总算能喘口气了，谁知陈钰这女人既蠢且坏，竟然联合了她爹准备谋反逼宫！

　　待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陈勇已经抢先控制了宫门，一阵翻箱倒柜没找到传位诏书，于是准备一刀送我去和皇上在地下做伴。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以为陈钰没这个胆子，敢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谁料她得了失心疯，把身家性命都抛到脑后，死也要拉我下水了。

　　就在我觉得死定了的时候，阿颜突然闯进来，闪电般的地和陈勇交上了手。

　　那把架在我脖子上的长刀在她手中几乎快成了残影，我看不清战局，只默默祈求运气能站在我们这边，保佑阿颜有惊无险才好。

　　在被陈勇拍了一掌之后，我清楚地看到阿颜面色瞬间苍白，身形踉跄几步，几乎要撑不住了。
　　一瞬间心头涌起的绝望瞬间吞没了我，就像暗夜中仅剩的一丝亮光也凐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黑。

　　但是阿颜没有放弃，电光火石之间将金钗刺进了陈勇心口，大片的鲜血将我的视线染得嫣红一片，随后她缓缓倒了下去。

　　方才杀进来的时候她浑身上下萦绕着汹涌的杀气，与陈勇交手时又是一往无前的狠绝，然而此刻她倒在我怀里，气息微弱，伤痕累累，但眼神依然是温柔的。

　　好在经了这一场风波，阿颜昏迷了几天还是醒来了，昀儿也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却又不真实。

　　仿佛是老天故意要和我作对似的，没过几个月，昀儿又遇刺重伤，宫里一下子乱了套，我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只觉得万念俱灰，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想，若是天意如此，那也无可奈何了。

　　但阿颜不认命。

　　她虽然也慌，却还有条理，我们几人商议一番，把上朝的担子交到了她手上。

　　其实我都不抱有希望，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混着日子罢了，若昀儿撑不过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谁知阿颜竟真的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前朝后宫，直到昀儿醒来，一切归于平静。

　　她做的极好，大哥和嫂嫂教导有方，有阿颜是我江家之幸。

　　这一日揽镜自照，发现自己生出了第一根白发，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再仔细看看，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些，眼角还有掩不住的细纹，到底是老了啊。

　　风风雨雨数十年，也终是老了。

　　罢了，年轻人的事由着他们自己折腾去，我总归是管不着了，爱也好恨也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只在这永寿宫养老便是。

　　这一生想来也是值了，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到高高在上的嫔妃，再到万人之上的皇后，一路走来，也算不得一帆风顺，其中的腥风血雨、波诡云谲，更是让人身心俱疲，如今总算能歇一歇了。
　　也算是圆满。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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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啦，撒花花～感谢一直在看这篇文的小伙伴们～谢谢啦！新的篇章又要开始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