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19、尘埃落定

　　三日后，消失了许久的皇帝终于露面，一席明黄色龙袍，清俊温和中却又不失作为帝王的威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落了几个心怀不轨的官员，迅速镇住了因着皇上受伤而有些动荡的朝堂。

　　一时间人人都说，皇帝虽然年轻，却不软弱，恩威并济的手段更是使得炉火纯青——君不见那几个被贬谪的大臣们，他们留下的空缺都被皇上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因着陆昀痊愈，江采薇也不用再上朝了，朝堂上的大小事宜都有人决断，她乐得轻松，放话出来，说是前些日子太过操劳，如今身子有些不好，太医嘱咐了要好好休养，因此闭门谢客，连嫔妃们每日必遵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这一日，“身子不好”的江采薇正和杜若她们几个打牌，这已是输的第不知多少把了。

　　她牌技虽不精，牌品却很好，输了倒也不恼，乖乖地给钱，不一会儿几个宫女面前就摞起了一堆银子，眼看再打下去就要把本钱都输光了，江采薇笑道：“不打了不打了，你们牌技太好，本宫甘拜下风。”

　　杜若是宫里有资历的掌事宫女了，一向稳重，听了这话只抿嘴一笑，没说什么。南星年纪还小，却不管这许多，笑得促狭：“罢了，罢了，赢了这样多，也够本了，只盼着娘娘多跟咱们打打牌，说不得好几年的月例银子都有了！”

　　江采薇被嘲笑了一番，却丝毫不以为忤，只笑道：“你们就知道笑我，小心哪日我找了皇上来助阵，把场子找回来！”

　　陆昀是翩翩公子，传统的君子六艺自然不在话下，然而玩牌赌钱这些旁门左道却也十分精通，听说有一回和随身伺候的几个小太监打牌，一晚上都不曾输过，最后把他们赢得精光，也是宫中一件趣事了。

　　江采薇想想就有点不服气，怎么到了她这儿，牌技就烂成了这副模样？她撇撇嘴，心想着下次定要拉着陆昀一起，也好一雪前耻啊。

　　几人听了这话，更是捧腹大笑起来，紫苏调侃道：“那咱们就等着娘娘打个翻身仗了！”

　　正在她们悠闲自在的时候，采莲进来通报：“娘娘，淑妃娘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

　　门口的帘子一动，林清容带着婢女梧桐走了进来，带起一阵深秋的寒意。

　　江采薇吩咐杜若上茶，又拿了个暖手炉给她捂着，这才问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这些天我躲着不见人，想必她们都去烦你了吧？”

　　林清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嗔道：“姐姐还好意思说，你是轻松了，可把我忙得不轻，那些嫔妃们也太能说了，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脑仁儿都疼。”

　　江采薇点点头，很不要脸地叹道：“幸亏我躲得快，不然还有清净日子过么？皇上大病初愈，她们轻易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只好来你这儿打听消息了。”

　　林清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可不是？明着说是给我请安，暗地里说话旁敲侧击的，都是拐着弯儿打探皇上的行踪。这些天除了姐姐你这儿，皇上就只去永寿宫陪太后，半步也没踏进后宫，我上哪儿知道去？”

　　眼看林清容漂亮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江采薇赶紧给她顺毛捋捋：“阿容最好了，就当让我过几天清净日子吧，先前皇上遇刺，我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眼下尘埃落定，心里提着的这一口气松了，只觉得说不出的累，这才称病不见人的。”

　　“好吧，姐姐都这么说了，阿容替你挡了这阵子的麻烦就是，你安心歇着，有什么事差人往我宫里递个信就成。”

　　又说了会儿话，两人一起用了午膳，对御膳房清淡到索然无味的菜式批评了一番，江采薇送了她出去，打个哈欠，准备上塌睡个午觉。
　　方才把头发打散，用热毛巾擦了脸，正要缩进被窝里去，忽然听得杜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江采薇叹口气，无奈道：“请他进来。”

　　陆昀携着萧瑟的秋风进了寝殿，一眼就看见江采薇拥着被子倚在床头，头发散着，背后还垫了个靠枕，懒懒地问他：“皇上来了？自己坐吧，我就不起来招呼你了。”

　　她和陆昀态度随便，杜若却不敢真让皇帝自己动手找凳子，连忙搬来一个红木的高脚圆墩，恭敬请他坐了，又给江采薇端上一盏杜仲茶，给陆昀上了一杯浓俨的乌龙，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陆昀的目光凝在尚还冒着热气的杜仲茶上，片刻后，终是问道：“杜仲有补血益气、养颜助眠之效，最近睡的不好么？”

　　江采薇笑了：“皇上好眼力，我这些天确实夜不安枕，即使睡着了也心悸多梦。”

　　陆昀看着塌上的姑娘，她浓密的黑发垂在身侧，脸上脂粉未施，一双清澈的杏眼含笑望着他，藕荷色的寝衣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只露出一截纤细得仿佛随手就能折断的手腕，他心中忽然一动，敏锐地发现她清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

　　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陆昀心知肚明，先前她一个人压下了前朝后宫的风风雨雨，必然思虑过甚，眼下一旦松懈，怕是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也难怪睡不好了。

　　他柔声道：“不舒服尽管叫太医来看，照顾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知道吗？”

　　江采薇默默点头，正待劝他不要小题大做，却又不想拂了这一番好意，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面前的姑娘温柔静默，有些不像她平日里飞扬活泼的样子，陆昀心头涌上一股有些陌生的情绪，还来不及分辨出那是什么，他心随意动，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头的手。

　　江采薇有些意外，正要挣开的时候，陆昀微微一笑，把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挣脱，陆昀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阿颜，你辛苦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仿佛给江采薇施了定身法，她不再挣扎，轻轻把头靠在陆昀肩上，有点想哭。

　　自那日群芳园遇刺之后，提了这么久的心终于“哐当”一下落回了胸口，砸得她一阵生疼。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真实，陆昀好端端的在她面前，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昏迷不醒，他活过来了。

　　年轻男子的怀抱温暖又舒适，江采薇靠在他肩上，隐约闻到一点浅淡的皂角香，混着一缕幽幽檀香，瞬间抚平了她心里种种不安。

　　陆昀静静抱着怀里缩成一团的姑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慰年幼的孩子一样，温柔无比，耐心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江采薇终于从陆昀怀里钻出来，耳根却不争气地红了。
　　为了掩饰这些许的不自在，她轻咳一声：“做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朵花吗？”

　　陆昀那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浮起一个浅浅的笑，让他看起来美好得不可思议：“你比花更好看。”

　　江采薇这回连着脸都红了。

　　就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陆昀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早些休息，我回紫宸殿批折子了，晚上再来陪你。”

　　待他出去之后，江采薇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人上手也太自然了吧，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一回，还很没出息的脸红了！

　　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

　　当年在军中的时候，打仗时常有人受伤，弟兄们之间互相搭把手扛个人根本不在话下，有一次她中了剑伤，流了许多血，实在没力气走路了，不也是张大哥把她背回来的吗？
　　那时候也没有脸红成这样啊？

　　许是陆昀实在长的太好看了，所以才会害羞，才会心动。
　　江采薇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终于得出了结论：美色误人，让她都不清醒了！

　　可是心口的悸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次不一样，和以前每一次见到美男子的欣赏都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似乎一时也说不上来。

　　在这样甜蜜又懊恼的心情里，江采薇渐渐睡着了，这一次的梦境安宁平和，还带了点儿说不出道不明的雀跃。

　　就在她心绪有些不宁的时候，另一边的某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紫宸殿中静谧无声，陆昀屏退左右，呆呆地坐在案前出神。若不是先前走的快，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吻她的冲动，这样的情愫熟悉却又陌生，他却不敢细细分辨，像是掩饰什么一样，匆匆翻开了面前的一本奏折。

　　这封折子是新上任的四川总督余延平写的，冯安国犯下大错，虽未累及性命，也不曾连累家人，却总归不能再留在朝中了，陆昀只将他革职，又赐了不少银两，足够他一家老小安稳过完下半生了。

　　这位新任的余总督精明强干，通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寥寥数语就把事情交代得极为清楚，看得出是个爽直利落的性子。

　　陆昀心下满意，紫毫笔舔了舔墨，留下清隽的朱批：已阅。

　　随即又忍不住想到当日遇刺的情形——他中了毒针之后并未立即昏迷过去，在侍卫们护送他回寝殿之前，模模糊糊地看见江采薇用一把切割炙肉的小刀把那刺客钉在了柱子上，毫不犹豫，一击致命。

　　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声不吭地见了阎王。

　　这一幕本该十分惊悚，他却毫不畏惧，把江采薇挡在他面前的身影牢牢刻进了脑海里，再不敢忘。

　　在中毒昏迷的那段时间，他每日每夜挣扎在尘世和地狱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拉进深渊，再也回不到人间。有几次着实非常凶险，差点就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神识浑浑噩噩，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却强撑着不敢睡过去，只反反复复念着江采薇的一言一行。往日平淡得似乎毫不起眼的细节都无限放大，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江采薇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生与死的界限都不能成为阻碍，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在人间，留在她身边。

　　陆昀突然觉得面前的折子索然无味，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她方才脸红的模样，自嘲一笑，当真是美色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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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薇薇：有点心动～小昀：陷进去了～发糖啦发糖啦，小伙伴们快来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