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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冷铁生魂 ...

  •   上京城每日发生的新鲜事数不胜数,便是前些日子皇帝立江贵妃为后这样的大事,老百姓们议论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有人说江贵妃之所以能当上皇后,是因着有个强有力的母家,君不见魏国公和江尚书在朝中权势何等显赫;也有人说那陈德妃的父亲还是如今的镇国大将军陈勇呢,可也不见皇上立德妃为皇后啊。更有人说,苏贤妃是从潜邸时就跟着圣上的老人了,混到如今连个四妃之首也没挣上,可见这帝王的宠爱才是宫中第一要紧的事。

      凡此种种猜测数不胜数,可左右皇家的事儿和寻常百姓无关,与其操心谁坐上了皇后的宝座,不如关心关心自家。所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如今正是农忙季节,趁着小麦成熟赶紧收割才是正经。
      毕竟除了立太子之时大赦天下,皇帝又减免了赋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兴地过着。

      长宁街上,太子府遥遥在望。
      这府邸修缮得清雅精致,不似寻常宅子那样雕梁画栋,处处着意彰显富贵。门前两旁各有一尊石狮子,两扇朱红大门,进去便是抄手游廊,正厅堂前一弯小池,水中立着一座假山,流水潺潺,在这样炎热的夏日午后,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安闲。

      江采薇一身利落的窄袖胡服,头发像男子那样高高束起,通身上下半点儿钗环首饰皆无,更显得身形纤细苗条,她慢悠悠地走进太子府。
      因着陆昀给家里递了话,说是要见她一面,爹娘也不好再把她关着绣嫁衣,因此大发慈悲,允许她出来逛逛。

      陆昀端坐在正厅,面色不善地盯着一旁悠闲自得的少女——他的表妹,也是即将和他大婚的准太子妃。

      他快要崩溃了。得知母后给他选的太子妃竟然是那个和自己不对付的表妹,陆昀就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
      要说是为什么,其实陆昀和江采薇也没什么太大的过节,大概这世上有些人确实天生八字不合,注定没办法走到一起。

      江采薇是在边疆长大的姑娘,自小习武,力气大的吓人。第一次见面,吵了两句嘴就把陆昀推了个大跟头,从那以后陆昀就对这个小表妹敬而远之。正好江采薇嫌弃他说话文绉绉的,净说些让人半懂不懂的话,他也嫌弃江采薇只会舞刀弄枪的,一点儿女儿家的温柔含蓄也没有。

      陆昀的相貌不像皇帝,反而像极了江皇后。
      他有一双轮廓极美的桃花眼,眼角天然带着一段笑意,看人的时候仿佛有千言万语凝聚其中,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侧面的脸部线条流畅优美,配上挺拔的鼻梁,是个好看的不像话的青年男子。按理说这样清秀无害的长相是该显得有些男生女相的,可他仪态优雅,风姿凛然,着实是个翩翩如玉的君子做派。

      江采薇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在心里对陆昀嗤之以鼻。
      一开始她也以为这个表哥武功稀松,总是安安静静的,连高声说话也不会。谁知道这些年相处下来,她发现陆昀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实则一肚子坏水,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每每他俩一起闯了祸,最后挨罚的却是她一个人。

      眼看着她吃吃喝喝地不亦乐乎,陆昀心里就冒起来一股无名火——这人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桩婚事,倒显得是他斤斤计较了。

      他愤愤不平地开口:“你确定不反抗一下?还真要嫁到我府里?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我为什么要反抗?反正你成日里忙得很,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咱俩井水不犯河水,糊弄糊弄成亲得了。再说了我还没挑三拣四的,你倒先不满意上了,我还不想嫁你呢,这不是没办法么。”
      江采薇慢悠悠说完,自顾自摸了一块绿豆糕吃了,丝毫不理会陆昀已经气得人仰马翻。

      本来嘛,这人只会耍嘴皮子功夫,武功又不行,要不是看在他好歹是太子,以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几十年,江采薇觉得自己早就撸起袖子揍他了。
      眼下还好意思嫌弃自己?江采薇心想,她还不想结这门亲呢,能被她喜欢的人必要英俊勇武,最好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一看就十分男子气概的那种。陆昀这样文文弱弱的小白脸,保不齐挨她一拳能躺半个月爬不起来,就这样他还挑三拣四的,真是匪夷所思。

      晃晃悠悠地出了太子府,她决定到街上逛逛。这些日子她都被关在府里绣嫁衣,几乎要闷得发霉了。要不是今日陆昀给她下帖子,她还是出不了府门。
      想到这里,江采薇就觉得陆昀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在长辈那里可以当个借口,也不算一无是处。

      照例先去逛了逛城北的张家兵器铺。
      想到青霜剑不能带进太子府,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因此一心想要买个不那么显眼的武器,好歹留着防身用。

      挑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趁手的兵器,以她的眼光,看中的无非是刀枪剑戟一类,可这类武器锋利无比,实在不宜带着嫁人。
      正想着去别处逛逛,眼角忽然扫过墙上挂着的一条铁链。

      一开始没注意到是因为这铁链黑漆漆的,其貌不扬,自然不如那些寒光凛冽的刀枪引人注目。然而仔细打量了一番,江采薇吃惊地发现,这铁链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造的,虽然看着无甚特别,入手却沉甸甸的,以她自小习武的手劲儿都险些拿不动,更别提当做武器挥舞自如了。这样的一条铁链抽在人身上可比一般的鞭子痛得多,况且若是想要将人捆起来,直接用这铁链一勒就行,连麻绳都不用,可见实在是个很实用的武器。

      江采薇对读书习字兴趣缺缺,但对兵器一类却十分感兴趣。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个不那么张扬却又很趁手的兵器,当即就痛快地付了银子,打算回府把这条铁链放进自己的嫁妆里。没有武器傍身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万一在太子府遇到什么危险也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既然陆昀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现在被立为太子,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要取他的脑袋,将来要是有人来找他的麻烦,还不是要自己这个太子妃保护。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肩上的担子真是沉重啊。

      心里装着事情,她拐了个弯,想去东边的邵家酒肆买几坛子好酒,暮食的时候好好和阿爹喝上几杯。

      邵家酒肆的老板和江采薇是旧识,见她来了便热情地打招呼:“小娘子又来买酒啊?正好今儿有我自家酿的好酒,我正就去给你拿来。”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娘子!回上京两年了,我到现在都没习惯这酸唧唧的称呼。你叫我阿颜就成。”
      江采薇着实很无奈。
      这上京城的称呼就是拗口,未出阁的姑娘一律被叫做小娘子,男子称为郎君。一想到别人提起自己就是“江小娘子”,她就浑身冒鸡皮疙瘩。也不看看她浑身上下哪一点有个娇滴滴小娘子的样儿!

      与邵老板打了一回嘴仗,买完了酒,江采薇准备回府。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到时候阿爹必定又是一顿念经。
      转过一个路口,江府大门已然遥遥在望,她左手拎着酒坛子,右手提着买来的那条铁链,慢悠悠地往家走。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习武之人的五感何等灵敏,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江采薇把酒坛随手一扔,瞬息之间手中的青霜已经架上了身后那人的剑。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

      本来她的武功和那人不相上下,谁知这刺客的内力深厚得不似常人,每当那汹涌的剑气扫过之时,江采薇就觉得一口气仿佛已经提到了尽头,无端生出一股自己就要折在这把剑下的感觉。

      一不留神左肩就被扑面的剑气割开了一道极长的口子,要不是她躲得快,只怕会被这当胸一剑穿个透心凉。
      江采薇从小性子坚韧,骨子里更是有种绝不服输的狠劲。此刻流血的伤口仿佛点燃了她血液里与生俱来的狠戾,她强提一口气,青霜剑仿佛冷铁生魂,冷冽剑气杀意凛然地斩向了面前的黑衣人。

      那偷袭之人料不到江采薇在受了伤的情况下反而愈战愈勇,此刻这睥睨无双的一剑携着势在必得的暴虐,向他迎面袭来。心中巨震,他料不到这短短几年时间,面前的姑娘竟成长到了这一步。薄而窄的一柄剑在她手中生出难以言喻的压力,比先前更凌厉,更叫人无可抵挡。
      他一时竟心生退意,不敢硬接这一剑,仓促后退一步,几个闪跃之间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二人过招不过片刻,然而此处离江府不远,府中护卫们听到动静出来一看,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家的刺客这么嚣张,光天化日之下敢在家门口行刺小姐?

      顾不上解释原委,江采薇摆摆手道:“先扶我进去休息,此事不准告诉祖父和阿娘,他们若要问起来,就说我今日累了,早就歇下了。还有,把这里的痕迹清理干净。”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再给太子府下封贴子,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这话说完,她也不管身后的侍卫是何反应,大步走进了府中。
      江采薇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敢在自家门前算计她,不管是谁,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不然还以为她是什么软弱可欺之人。

      这头她回到自己的青霜院,让几个丫头帮忙清理了伤口,包扎上药之后就沉沉睡去。期间江夫人来叫她吃饭,得了自家小姐的指令,丫头们也只能说她出去逛累了,因此早早就歇下了。

      此时的江府风平浪静,上京城北的一家民宅里却是炸开了锅。

      厅中坐着一位蒙面的黑衣人,观其身形,赫然便是刚刚与江采薇交手之人。此时这人身边跪了一地的侍卫,纷纷进言道:“主子今日为何要去那江府找麻烦?就算是要对付大楚,可大楚不止江家一家手握兵权,况且那江景明还在边关,为何要舍近求远,反而去对付江家小姐?”

      座上的黑衣人缓缓揭下面罩。
      这显然是个极俊美的男子。
      浓密的长眉下的眼睛明亮有神,瞳孔颜色略浅,近乎于琥珀色,是极美丽又充满野性的一双眼睛。高耸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褐色微卷的长发,若是只看相貌,这人倒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

      只是这样的英俊却在他开口那一刻破灭了:“我要做什么与你们无关,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教我做事?况且,江家那个丫头可不简单,连我也没在她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男子说罢,也不理会手下众人的劝诫,径直走进了房中,显然是要他们闭嘴的意思。

      暗夜的卧房里,微弱的烛光跳动在这青年男子的脸上,似乎给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

      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男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轻声笑了笑:“小丫头忘性倒大,这就不记得我了么?时隔多年,本汗倒要看看,这一回,你我之间,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话音到最后突然转为森冷,让听到的人都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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