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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守得云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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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忆面色凝重,冲着江采薇拱手道:“皇后娘娘,臣等制出的解药药性霸道,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结果,稍后还请娘娘在一旁守护,若有任何情况,也好有个应对。”
江采薇低着头,没有人看得清她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全凭太医做主了。”
张齐拿出随身药箱,摸出一个白布包裹的小包袱,里头赫然是一排寒光凛冽的银针,他把银针在火上烤过,再不迟疑,出手如电,刺进了陆昀身上几处大穴。
银针入体,陆昀身体陡然一颤,随即面上涌起一股红晕,咳嗽了几声,张齐见状,趁着陆昀张嘴的空隙,取过一旁煎好又晾凉的一碗药,迅速灌了进去!
解药下肚,屋内四位太医加上江采薇,五个人十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陆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片刻后,陆昀浑身竟像筛糠一般抖了起来,几人都听到了他牙齿战栗间的“咯咯”之声,一时间寝殿里都静了下来。
这药之所以能解毒,不过是用了至阳至刚的药材,以此来克制蝎毒的阴寒之气,此刻极寒与极热在体内交织,真如刮骨钢刀一般,江采薇不用想都知道陆昀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而她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看着。
突然,陆昀面色一红,竟“噗”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江采薇吓了一大跳,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吐血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钱昭皱眉道:“看这情况,是药效起作用了,吐血也是排毒的一种方式,娘娘不必担忧。”
江采薇虽不懂医理,但也知道体内毒素排不干净的下场,只能是身子日渐虚弱,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衰老,直至死亡。
想通了这一节,她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祈求上苍,保佑陆昀度过这次难关。
不知是不是体内毒素淤积太多的缘故,陆昀接连吐了好几口血,把前襟都染得嫣红一片,也把众人的心提到了高空,此时此刻,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只能等他自己挺过来。
此时难熬的不止他们几人,陆昀更是整个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致命的蝎毒在他体内乱窜,所到之处都带起一阵冰寒,仿佛能把骨头缝都冻结。
而那解药也并没有温柔到哪里去,霸道的药性刚猛无比,呼啸着扫过他的四肢百骸,和阴冷的毒素狭路相逢,双方互不相让,在短兵相接之处爆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简直像是用尖刀钻进骨肉一般。
陆昀额头上渗出一阵又一阵的虚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不堪。
江采薇大气也不敢出,提心吊胆地看着太医给他擦汗,同时浑身上下的真气已然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出手抢救。
也不知是不是她乌鸦嘴,几乎是刚起了一个担忧的念头,陆昀面色陡然转为苍白,唇上浅淡的血色也褪了下去,正是一副撑不住了的模样!
张齐连忙道:“娘娘,快,快些帮忙!”
江采薇根本不用他吩咐,麻利地把陆昀从床上拉了起来,也不管别的,一掌拍上了他的的后背。
四位太医看得眼角一跳。
江采薇才不管他们什么表情,汹涌的真气顺着掌心涌入陆昀体内,细细探测。
虽说她并不以内力见长,但陆昀武功平平,又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还能喘气已是命大了,因此她没费什么力气,真气暴涌间,转瞬间就和水火不容的两股力量撞在了一起。
蝎毒冰寒,解药暴烈,此时遇上了第三股力量,立刻像是遭到挑衅的王者一般激烈反抗起来,而江采薇面不改色,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真气,以强横的内力压住了交战的双方,迫使它们彼此融合、消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贴着陆昀后背的手掌连着肩膀都没了知觉,浑身上下都提不起一点儿力气,心下知道这是过度使用内力的结果,但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唯恐自己一松手,陆昀就会熬不过去,只能用力咬了一口舌尖,痛感让昏沉的神识瞬间清明,咬着牙坚持。
就在她几乎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张齐发现陆昀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身体也不再冰冷,心中一动,赶紧伸手把脉。片刻后,他苍老的脸庞涌起一股狂喜,激动道:“娘娘歇一歇吧,皇上已经无碍了!”
江采薇深吸一口气,似是不敢相信:“真的吗?皇上真的没事了?”
“真的!”
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入耳,她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看来这里用不着我了,我这就去给太后报喜。”
所有的担心受怕在此刻一起卸下,这么多天的精力总算没有白费,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枉费她劳心劳力。
江采薇勉强起身,不由得踉跄了一下,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连忙让采莲扶着,总算没有一头栽倒。
采莲心疼道:“娘娘还好吧?有没有什么大碍?”
“我没事,就是有些脱力而已。”
江采薇出了寝殿,迎面对上太后期盼的双眼,微笑道:“姑母,皇上没事了,太医说已经无碍了。”
太后提了一夜的心瞬间落回原地,她闭一闭眼,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江采薇眼圈也有些发红,她勉强忍住了眼泪,让太后进去看着陆昀,自己扶着采莲的手,径直回了凤仪宫。
林清容领着一众嫔妃早已等候多时了,看着她脸色虽然苍白,神情却很欣慰,不必问也知道陆昀已经无碍了,个个都松了口气,一时间百感交集,好几个姑娘都嘤嘤哭了起来。
江采薇哭笑不得:“皇上脱离危险,太后和本宫高兴都来不及,你们怎么反倒哭了?”
林清容叹口气,敏感地发觉皇后面色不好,心下知道她必然不愿一群人围着问东问西,于是她端出众嫔妃之首的架子,冷静道:“诸位先回自己宫里去,皇上病体初愈,皇后娘娘劳心劳神,咱们还是不要在这儿打扰娘娘歇息了。”
说着她递给江采薇一个安抚的眼神,再没有多余的话,带着一群嫔妃们浩浩荡荡地走了。
眼见殿内就剩了采莲和几个大宫女,江采薇实在累得狠了,丢下一句“我先睡会儿”,就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榻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采莲轻手轻脚地给她掖好被子,又点上凝神静气的沉水香,看着浅淡的青烟在香炉中缓缓升起,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紫宸殿内,几位太医再三确认过陆昀已然没事,这才退了出去,吩咐宫女们煎药,然而太后还是不放心,坚持要在这儿守着。
昏睡了这好几日,陆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拆散重装了一遍似的,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甫一开口,嘶哑的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一般:“母后,您怎么在这儿?”
太后听了这一声久违的呼唤,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哽咽道:“昀儿,你总算醒来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要母后怎么好啊……”
陆昀心中也是一酸,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四下环顾了一圈,问道:“阿颜呢?当日我遇刺,昏迷过去之前只记得阿颜和刺客动起了手,她没什么事吧?”
太后心下感慨,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她现在可是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儿大不中留”——遭了这么一场大罪,刚睁开眼睛就问阿颜,可见心中把皇后看得很重啊。
她揶揄道:“你病了这几日,眼下刚醒过来就急着找阿颜,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她么?”
陆昀清逸出尘的脸上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点红晕来,否认道:“谁放不下她了?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太后点点头,也不反驳,只是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看着吊足了胃口,方才笑道:“放心吧,阿颜没事,方才随着太医们给你疗伤,有些脱力,眼下回去歇着了。”
陆昀一惊,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大病初愈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又重重地摔回了床上。
太后赶紧扶了他一把:“你急什么,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再去看她也不迟。说来阿颜真是不容易,昀儿你昏迷这几日,后宫种种琐事都要一一过问,前朝的政事也离不开她,又替你出面接待大月氏的使者,签订了共抗突厥的盟约……你可知,阿颜把这后宫看得如同铁桶一般,到如今你遇刺重伤的消息都不曾传到宫外,上京的那些权贵府上只知道皇帝被人暗算,受了些小伤,哪知道情况原来是这样凶险?”
话到末尾,太后也不免生出几分赞叹来,接着道:“阿颜这样的心性、手腕,可见母后和你舅舅当初定了她做太子妃,实在是对极了。母后在阿颜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心都是怎么把自己打扮得更好看些,哪有如此魄力?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江家有福啊。”
陆昀听了这话,却也并不惊讶——他早知道江采薇能把这一团乱麻的局面收拾妥当,她有这个本事。一时间心中都是与有荣焉的欣慰,他笑道:“母后莫要这么说,阿颜能有今天,也多亏了您指点历练。”
太后笑着帮陆昀盖好被子,吩咐道:“母后不打扰你休息了,早些睡吧,此番受了这么大罪,瞧你脸都瘦尖了,可要好好养着才是。”
说着,她叮嘱宫女内监们好好照顾皇上,这才回永寿宫去了。
太后走后,陆昀方才有时间细细琢磨她说过的话,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他想象着江采薇教训后宫嫔妃时疾言厉色的样子,替他上朝时端庄威严的样子,给他疗伤时筋疲力尽的样子……
桩桩件件,细数起来像是一个皇后应该尽到的责任,可陆昀心中有数,江采薇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为了江家。
不然她大可以不管的。
本来么,皇后的职责是管理后宫,上朝理事却算得上离经叛道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江采薇恐怕并不如看起来那般轻松。
他的阿颜,文能治国安邦,武能上阵杀敌,若不是有她,也不知如今的情形会坏到什么地步……
陆昀轻轻笑起来,他真心为江采薇骄傲,也真心觉得她不容易。
怀揣着这样欣慰又自豪的心情,他慢慢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昀终于痊愈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