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16、明珠生辉

　　大明宫蓬莱殿，江采薇坐在上首，静静地打量着大月氏一行人。

　　这位国王倒无甚特别，难得的是他一双儿女却生的好相貌，尤其是永嘉公主，一身红裙烈烈如火，在这个有些清冷的秋日午后，她整个人像是一朵盛放的红莲，瞬间点亮了黯淡的大殿，让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因着要接见大月氏一行人，江采薇穿了正式的朝服，明黄的宫装掩盖住了所有情绪，让她无端生出几分端庄肃然，看起来还真像是沉稳淡然的皇后，而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考虑到宫中的嫔妃们位分都不高，加上防止她们借着宴席和府上传递消息，嫔妃中只有林淑妃坐在江采薇下首。

　　林清容此刻正端着一盏热茶缓缓吹凉，素手搭在青瓷花纹的茶盏上，有一种春水梨花般的优雅，她一身藕荷色长裙温婉娴静，鬓边一支梅花簪流苏摇曳，眉心嫣红的花钿更给她平添一份颜色。
　　林清容和永嘉公主都是姿容出众的佳人，然而一人是清丽出尘、皎如明月，一人是艳若桃李、灿若春晖，两人都恍若明珠生辉，一时间殿中朝臣们的眼光几乎都移不开了。

　　休密可颉上前一步，朗声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虽然月氏国力稍弱，近些年更是和大楚来往频繁，隐隐有要归顺臣服的意思，不过他到底是是一国君王，身份上也并不比江采薇低一等，因此只抱拳示意，并不用行大礼。

　　太子和永嘉公主却规规矩矩行了礼，江采薇轻轻颔首，示意他们起来。

　　此次大月氏来朝，主要就是为了达成协议，共抗突厥。因此休密可颉往上头扫了几眼，没找到皇帝的身影，他是个实心人，当下就忍不住问道：“敢问皇后娘娘，皇上为何不在？”
　　此言一出，在座的臣子们虽不敢擅自开口，但也露出忧心的神色，若不是江采薇还坐在上头，估计都要交头接耳起来了。

　　江采薇面色不变：“大月氏国王有所不知，皇上遇刺，受了些小伤，因此不能出席了。”

　　休密可颉一怔，随即狐疑地看着江采薇，犹豫片刻，终是问道：“那不知先前和皇上商量的事，皇后娘娘……能否做这样的主呢？”

　　江采薇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国王放心，皇上不便露面，一切事宜全权交由本宫处理，有什么话和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说来也是凄惨，大月氏建国历史悠久，祖祖辈辈都在大漠繁衍生息，若无意外，这一簇文明本该好好传承下去的。
　　谁知老天偏不让这个国家偏安一隅，秦汉时期，匈奴人几次三番南下，大肆抢掠物资，更兼杀人如麻，大月氏本不以兵力见长，如何敌得过匈奴的铁骑？到了现在，又常常被突厥骚扰，可谓是苦不堪言，这才急着要和大楚结盟，否则怕是再难过上安稳日子了。

　　休密可颉听了这话，心里打起了鼓——他不是不信大楚结盟的诚意，而是不信江采薇真能说话算数。
　　她再怎么强悍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能坐上皇后这个位置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缘故，这倒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听闻她武艺倒是不错，可治理国家不是光看谁的拳头硬，她真能有如此的决心和魄力么，莫不是在逞强吧？

　　江采薇的眼神在休密可颉脸上一扫，似是明白了他心里的顾虑，微笑道：“国王不必怀疑，本宫既然说是能做主，便不会信口开河，更不会影响大楚和月氏的结盟。”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一扬手让众人看得更清楚些，沉声道：“见此玉如见皇上，可还有异议？”

　　这玉佩大约有半个手掌大，极为通透明澈，碧莹莹的仿佛是由一汪湖水凝成，上头以极精细的手法雕成了一条腾飞的巨龙，正是先帝年间的静元国师亲手刻下，龙尾处“君子不器”四个字，笔触风流，字体潇洒，乃是先帝亲手所书。

　　这块玉佩是皇上出生时先帝赐下的，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是皇上从不离身的心爱之物，持此玉者如同皇上亲临，因此十分珍贵，不想皇上连这个都给了皇后。

　　陆昀自然不可能把这象征身份的玉佩给江采薇，这是她自己从陆昀身上拿来的，没办法，朝中这些大臣们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不出点狠招怎么能降得住他们？
　　江采薇脸不红心不跳，心里摸摸想着，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手段，待陆昀醒了再跟他赔罪就是。

　　殿上坐着的大臣们都是脸色剧变，旋即恭敬跪地，齐声道：“臣等谨遵皇后娘娘命令，不敢有违！”

　　休密可颉虽然不知这块玉佩的来历，却很会察言观色，他眼见座上的王公大臣们都如此郑重，心下知道此物必然关系重大，也跟着应道：“多谢皇后，我月氏并无异议。”

　　江采薇点点头：“既如此，大楚和月氏的结盟就此定下，稍后会有大臣们拟好章程，国王签字便可。”

　　休密可颉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也笑道：“那就祝大楚和月氏合作顺利了！”

　　说着，他又郑重道：“皇后请听我一言，大楚和突厥必有一战，或早或晚，这一仗都无可避免，月氏苦突厥久矣，早有一雪前耻之意，倘若真有开战那一日，我月氏男儿愿为马前卒，掀了突厥的王帐！”

　　他黝黑的脸庞上是坚不可摧的果决，在说到“一雪前耻”的时候，拳头紧紧握起，显见得是恨极了，身旁的太子和永嘉公主虽未说话，却也面色愤然，可见大月氏受突厥的磋磨有多深。

　　入夜后，休密可颉带着太子住进了城南的一座宽阔府邸，因着他们远道而来，江采薇吩咐了要好好款待，这宅子是早年一位皇子的王府，风景怡人，很是适宜贵客居住，眼下给大月氏一行人居住正合适。

　　这头王府众人预备洗漱休息，凤仪宫中，永嘉公主正和江采薇说着话。

　　她本来也是要和父兄一处的，只是她自小受宠，想着在宫中和江采薇多聊聊天，软磨硬泡了一番，休密可颉也就随她去了，江采薇自是没什么意见，遣人去和太后说了一声，也就留她在偏殿住下了。

　　永嘉公主生性活泼，是个很不见外的自来熟：“皇后娘娘，我明日可以在宫里逛逛吗？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上京呢，没想到这么繁华，真想多住几天。”

　　说着，她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吐了吐舌头，一派天真烂漫。

　　江采薇对美女一向很有耐心，也笑着道：“当然可以，对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阿颜就行，不用讲究那些虚礼。”

　　永嘉公主眼神一亮：“那太好啦，阿颜，我叫绮玉，你叫我玉儿就可以！”

　　“好啊，那玉儿，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少女一双美丽的眼睛里笑意盈然：“我喜欢习武，阿爹总说我是闲不住的，其实我也这么觉着。我有一把好刀，是太子哥哥送我的，我拿来给你瞧！”

　　说着，她赶忙跑出去，片刻后兴冲冲地捧回一把长刀，“锵”一声拉开鞘，示意江采薇来看。

　　长刀出鞘的声音十分清越，刀身上刻着“流光”两个字，不同于这美丽的名字，刀锋却是锋利无比的，冷铁寒光凛冽，几乎有吹毛断发之感。

　　江采薇凝神细看片刻，赞道：“果真是一把好刀，你哥哥眼光很好。”

　　永嘉公主燦然一笑：“那是自然啦，我大哥是最厉害的，在月氏，那些朝臣们都说我大哥有阿爹年轻时的风范呢！”

　　两个姑娘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杜若进来催着休息，这才意犹未尽地睡了。

　　王府卧房内，月氏太子正和自己的近卫下棋，二人你来我往，棋盘上渐渐被黑白纵横的棋子填满，却仍未分出胜负，战况颇为焦灼。

　　太子漫不经心地落下一枚黑子，似是随意问道：“岩力，今日一见，你觉得大楚的皇后如何？”

　　那被称为岩力的近卫斟酌道：“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提点。”

　　太子轻嗤一声：“你啊，就这般谨慎。依本宫看来，此人隐藏颇深，心思缜密，她看似冷静平和，然而眼神中却有一股戾气，只有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息，本宫的感觉不会错，来日若要为敌，她还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如今大楚和月氏已经达成了结盟，但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有自己的打算！

　　岩力听了这话，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只低声道：“殿下说的是。属下输了，殿下好棋艺。”

　　太子摇摇头：“不过一局棋而已，也值得你小心至此，罢了，你下去吧。”

　　岩力应了一声，在院子里几个起落，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待得岩力走后，太子轻声道：“本宫也不想与你为敌，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除去你，那人怎么会满意呢？何况，本宫等一个位子也很久了，实在有些不耐烦，只好委屈你了。谁叫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他话音轻柔，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在说情人间的甜言蜜语，然而他眼角含笑，却无端让人想起孤身一人在野外被恶狼盯住的恐惧，是一种杀意凛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