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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妃墓 ...

  •   “陶檀越?”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声线,却平白透着怪异。

      猜测得到印证。
      陶希音当即幻出一面镜子,里头果然是素心的脸。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她竟然和大师交换了身体!不是夺舍,是交换!此种怪事简直闻所未闻!

      “好好的,大师为何如此啊?”她以为是大师下的手。
      大师看着陶希音眉飞手舞的样子,面色颇有些怪异,但总体还是淡定的。
      “我还以为……是檀越所为,如今看来……应当另有蹊跷。”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得有气无力。

      陶希音察觉不对施法查探,自己身体现在的情况一览无余。
      “怎么会虚成这样?我刚才虽然疼,灵力却是满的,这么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无事,”大师微微后移,靠在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神凝固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抬起的手欲落未落,“为带檀越回来我施了移身法,未曾料到灵力扛不住。”
      陶希音箭步上前:“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稍有不慎坏的是我的修行,你当然无事!移身法也好踏碎虚空也罢,这种天字辈的法术下次万不可轻易用了。”

      大师虚弱点头,那手终究没有落下去。
      “檀越可是遇上了麻烦?这孩子……有些不对劲。”

      陶希音这才想起来,和大师交换身体之前,她正被肚子折腾得死去活来呢。
      想到痛极之下的气话,再看看如今大师苦捱的脸,她当即明白过来:“莫非?真是天道显灵?”
      “可就算天道怜我,也不该是大师啊……天道也能找错人?”

      大师:“?”

      陶希音看了看双手,又起身转了一圈,倏然打出一道灵光,远处的山头便塌了一半。
      “砰!”
      她先是一惊,很快喜上眉梢,对自己如今的身体非常满意。
      “这就是天字辈的实力?我感觉比我之前所见的还要厉害啊!大师你该不会早就入了无相境吧?我现在浑身都是力气,感觉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说着作势真要试试。

      大师见状终于忍不住:“檀越,你不要……不要做奇怪的事。”
      他说得艰难,不是因为虚弱,倒像是不习惯这样的语气。

      陶希音收敛了一点,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大师这么厉害,生个孩子应当不在话下吧?”
      大师凝眸,一脸“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哈哈!”
      陶希音大笑了两声,将之前的气话说了一遍给他听,还说了自己对于两人交换身体原因的猜测。
      “看来老天都觉得大师该与我一同分担为人父母的苦痛,不是,分享为人父母的喜悦,大师你看,这就叫百因必有果。”
      大师:“……”

      “只是修士怀孕辛苦,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只能委屈大师了。”她看似一脸悲痛,实则内心窃喜,“不过这也算奉天承孕嘛,不磕碜。”
      大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陶希音猜测:“大师是不是担心寺里的正事?我既然占了大师的金身,暂代行事也是应该的,在大师替我养胎的期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替大师除魔卫道的,绝不给大师丢面子!”

      大师并未接话,而是合掌念了几句经文。
      脸上的虚汗和煞白转瞬即退,再次开口,还是熟悉的大师:“檀越的因果一说乍一听有些道理,再一想却又有疑惑。为早日找到互换的症结,还请檀越将离寺之后的经历尽数告知于我。”

      瞥了眼大师的肚子,陶希音略有些心虚:“什么情况,大师自己没有感觉吗?”
      大师降魔除祟,要是知道她能吃邪祟,不会连带着把她也灭了吧?他要没看出来,那她就不说了。但不说又不行啊,之后总得继续吃吧?

      陶希音纠结的神色落入大师的眼里,略一沉吟,他不再避讳,扶肚内视。
      只是这一看,却半晌没有回神。

      “大师?”
      陶希音唤回他的思绪。

      “檀越当真能……”他急急开口又忽然停住,用眼神询问陶希音。
      陶希音一看他神色正常,不像要杀她的样子,松了口气,点点头将离开兰因寺之后的情况说了一遍。
      因不知真假便隐瞒了声声梧的部分,只说有邪祟要杀她,反被她一口吞了。

      说话间,白袍覆盖的左手腕处隐约有微弱的金光透出,陶希音没有发现,大师却看见了。

      于是,陶希音收住话头,就看见大师似乎在出神。
      “大师?”但一叫他又能马上回应。
      “不痛吗?”大师指了指陶希音的袖子。
      “不痛啊……”陶希音后知后觉,突然定住,脸上闪过一丝痛色,而后一把抬起左手,露出一截被满满金色图腾覆盖的手臂。

      手腕处的一环仿佛线圈,金光最盛,往下,金光如渔网一般蔓延,带着烙铁般的炽热高温,烫得陶希音险些叫出声来。
      “这是什么?你中毒了?”她问。

      大师眉眼舒展:“这是戒网之印,只要破戒便会施以刑罚。”
      “什么?”陶希音惊诧,“你们这个规定也太严格了吧?我不过是撒了个小……”及时打住,陶希音改口,“我分明是个外人,它怎么还如此斤斤计较?”
      大师合手一礼:“惭愧,此印记因我而来,如今却连累檀越。”
      陶希音举着手,不知所措:“那怎么办?难道我也要跟你一样清守你们兰因寺的戒律?吃肉喝酒妄言杀生是不是想想都不行?”

      大师摇了摇头。
      陶希音一喜,“有办法?快说!”
      “还有偷盗和色欲。”
      “……”
      仿佛胸口又插了两刀。

      大师起身:“戒网在身,还请檀越谨言慎行。”

      论起来还挺公平的。
      大师替她承受诞育之苦,她替大师承受戒网之刑,虽然只要她不犯戒就能避免,但不犯戒本身对陶希音而言就是一种酷刑啊……
      刚才那点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陶希音仰身向天道:“天道在上,让我和大师换回来吧!”
      天上白云飘荡,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静。

      “看来,天道现在应该没空。”
      陶希音没有强求,回身欲与大师继续说话,一低头却见大师圆滚滚肚子竟然恢复了平坦。“怎么回事?就消化完了?”
      大师理了理衣袖,自在得很:“障眼法而已,如此行动方便。”
      方便是方便,但是……
      陶希音:“这对孩子会不会不太好啊?”
      大师:“他无事,等他吃饱或许会有转机。”

      陶希音正盯着被障眼法覆盖的那处,没细听。
      这法术效果也太好了点?她如今仗着修为优势居然都看不出一点破绽。简直把烧火棍用出神兵天器的威风,不愧是大师!
      “大师,我想学这个。”她果断道。

      大师并不意外,“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陶希音态度很好,“大师请讲。”

      大师:“交换期间,不得恶意损坏对方修行。”
      陶希音:“理应如此!这不是条件吧,约定还差不多。”
      大师:“不急,若非必要檀越不得擅施法术,若无我允许檀越不可擅自行动,言行举止最好与我无异。同时,若檀越有所求,我也会配合,檀越以为如何?”

      “不就是演得像你点吗?没问题。”
      陶希音端肘想了想一口答应,“我还以为你会叫我跟你回兰因寺呢。”
      感受到大师凝在手肘上的视线,陶希音立刻放了下来。
      “咳咳。”
      “事关重大,我的确想请檀越再回寺中,只是不急于此时,”大师边说边往前走,“林中有诡影,天地不同温,此地恐另有蹊跷,多留几日也无妨。”

      大师步伐稳健,神色淡然。
      陶希音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师就这么接受了吗?万一咱们再也换不回来怎么办?”
      大师停下来:“有道理。”
      陶希音:“所以……”
      大师打断:“所以现在开始,你叫我檀越,我叫你大师。”

      “什,什么?”
      陶希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你你我我”的多不见外,好像俩人有多熟似的。

      但大师已经继续往前走了。

      陶希音追上去:“大师这是去哪儿?”
      大师:“前面的酒屋。”
      陶希音:“问路吗?也好,你把我飞毯拿出来,我载你。”
      大师:“大师乃苦修之人,还是步行而去吧。”
      陶希音:“……四十里,你认真的?”
      大师:“若非必要,不得擅施法术。”

      好家伙,刚定的约这就用上了。
      这大师……是个正经大师吗?陶希音再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槭林红叶翻动,一如之前,只是路上的人影变成了两个。
      陶希音搞到了大师的那套障眼法,稍加练习便运用自如。两人东拉西扯行了一路,到金乌西沉漫天暮色之时,终于看见酒屋的影子。

      四根青色槭木支撑着素色的凉棚,棚下规规整整置放着四张茶桌。
      “茶”“酒”两面旌幡随风而动,红色的夕照从对面高大树影中撒漏,星星点点铺在凉棚之上,与其后光照中的三层酒楼分隔开来。

      一个跛脚老汉正在往屋里搬凳子,不是很利索。
      谈不上什么修为,只能说比凡人瞧着有几分武气。
      陶希音也没觉得奇怪,路上大师就与她说过,此处是万象界大都万方城附近。
      万象界不同于元青其他主流的界域,此界修士大多以武入道,刀枪剑戟只要是和武艺沾边的都能拿来练,所以武学兴盛,凡人也会些拳脚。

      “店家?可是要打烊了?”陶希音远远问道。

      那老汉似没听见,继续往里走。
      陶希音又喊了一声,才见他慢悠悠转头:“是乌啼吗?你小子还舍得回来?”
      竟还是个耳聋的。

      “是吃饭的过客,没歇店吧?”
      说着两人近前,那老汉终于明白过来,放下凳子一瘸一拐过来迎。
      “没有没有,两位仙长来得正好!”
      看清其中还有一位光头,那老汉更加恭敬了,“大师赶路辛苦了里面请,整日未见一个人,饭菜有得是!”

      “咱们就坐外头。”
      “可这天快黑了……”
      “掌个灯就行,”陶希音道,“好酒好菜你看着来点,走了一路确实有些饿。”
      老汉微微一愣:“大师……不忌口啊?”
      “……”这叫她怎么说。

      大师已经坐下倒茶:“给我的,掌柜尽管上。”
      “哎。”老汉应下,临走前犹犹豫豫看了眼天色。

      这会儿还算亮堂,楼里没亮灯。
      后院的方向清清静静,那老汉走了一会儿就见有烟飘出来。

      陶希音收回视线:“大师可瞧出蹊跷?”
      大师伸手划过桌面,指尖瞬间黑了。“不算。”
      陶希音:“生意惨淡,也不知怎么撑下来的。”
      大师反问:“你有?”
      陶希音卖了个关子:“一两点吧。”
      大师没有追问,捧着茶杯喝了起来,陶希音也尝了一口,涩得直皱眉。

      不一会儿楼里传来脚步声,那老汉捻着抹布出来,看起来有些拘谨。
      大师问:“掌柜是有何难处?”
      老汉指了指把玩着茶杯的陶希音:“小老儿腿脚不中用,缸里的水见了底,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又还没回来,所以,所以冒昧,想请这位大师帮个忙……不白帮!可免酒钱。”

      正无聊着,陶希音没有拒绝:“行。”
      不料大师却先站起来:“我来吧,汲水我熟。”
      陶希音一把拦住,潇洒地拍了拍胸:“说得谁不熟一样?再说檀越一个女娘,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做?”
      她故意在女娘二字上顿了顿,含着揶揄转身而去。

      大师复又坐下,毫无被冒犯的神色。

      水井就在院角,只是离水缸有些距离,不过装满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陶希音熟练下桶,再有条不紊将水桶拉上来,搬水进去的时候,时不时还和那老汉搭几句话。
      没一会儿她就知道这老汉姓何,有个三十多岁的侄子叫乌啼,原先也是给万方城里的大户做事,自从伤了腿后叔侄俩就请了调令,从城里搬出来守着这家酒屋,距今已经二十多年,每年只在年末进城向主家报一次账。

      “看大师动作娴熟,想来在寺里修行没少做工吧?”何老汉问。

      陶希音笑了笑,不置可否。
      见缸里的水满了大半,她没急着走。
      “这荒郊野外,百里不见住户的,竟还有生意上门?”
      “大师有所不知,我这家酒屋正好在一处商路上,每隔半月会有行商的车队经过,风吹下雪次次不落,我们啊,就靠这商队养活。”何老汉一边切菜一边道。
      “难怪,我说马棚旁边怎么有许多车辙,”陶希音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
      “大师请讲。”
      “你们这儿虽然武道昌盛,但储物的法器还是有的?怎么拉货还用的是马车呢?雇车马的花费不比用储物盒之类的便宜多少吧?”

      “若是家底过硬自然用不着,但寻常小本经营的人家那就得精打细算了。”
      “哦,那他们跑了多少年?”
      “小老儿来了多少年,他们就跑了多少年。”
      陶希音微微蹙眉。
      这就奇怪了,车马再便宜,跑了二十多年怎么想都比一开始用储物盒贵吧?做生意的这点成本控制都不懂?

      “也就看您是位大师我才跟您说起,若是旁人或者遇上行镖的日子,可不敢说这些。”
      陶希音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了:“哦?为何?”
      何老汉摇了摇头:“他们啊,有些霸道,不喜欢跟人搭话也不喜欢听人闲话,大师若是遇上……哎,瞧我这记性,大师只是路过,哪儿能碰上?就是碰上他们必然也不敢招惹。”

      “不过我这店的生意也快到头了,上个月隐约听他们说起镖约到期,年后多半不来咯。”何老汉摇头感叹。
      “那檀越往后有何打算?回城找主家另谋差事?”陶希音多问了一嘴。
      “哪儿还干得动啊?乌啼早有打算,在后头给我盖了两厢房子,又养着不少猎回来的畜生……”说这话的时候何老汉不算清明的双目竟然都含着光,骄傲显而易见。
      “哎尤其是那个兔子!那叫一个肥硕油亮,每天三餐定时精养着,还不让吃宝贝得很,要不然我定要抓几只给大师尝尝!”

      陶希音违心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好这口。”
      “哦,对对,大师不吃荤腥。”何老汉反应过来没再提这茬儿,他又看了眼天色,嘟囔了一句,“这臭猴,又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陶希音觉得奇怪:“侄子整日未归,檀越也不心急?”
      何老汉自信一笑:“那我可不担心,那个臭猴有的是本事在身上,出去行猎几日不回也是有的,这回估计是又碰上大东西,哈哈。”

      行猎?
      陶希音想起一个人,此前在红槭林的那个武夫,不会这么巧吧?
      但这方圆百里也没第二个在打猎的人,若此前遇上的真是乌啼,等他回来正好可以问问林中的遭遇。

      怕只怕,他回不来。
      陶希音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提着桶溜了。

      正打着水,隐约听见前头传来吵闹声。
      陶希音略微扫了眼,当即丢下水桶就往外冲。
      才闪身进入正厅,就看见一身形彪悍的武夫正扯着大师的胳膊往外拽,嘴里说着流里流气的调笑话。
      大师神色不见慌乱,却也挣脱不得。
      陶希音想起来,应当是灵力耗尽又走了一下午,大师这会儿还没有恢复过来。

      看来只能指望她了!
      陶希音没想到她也有英雄救美的一天,不严格来讲,这个美还是她自己。

      “放开……”
      陶希音正怒气冲冲往外走,忽听“飒”的一声,一片飞叶从那大汉手背上擦过,瞬间见了血。

      “哪儿来的小贼暗中伤人?”那大汉顾不上大师,旋身大喊。
      凉棚中和那大汉一样装扮的十多个武夫纷纷抽刀。

      “飒飒。”
      红叶飘零落地,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从对面那棵高大茂盛的红槭树上传来——

      “堂堂丈夫,岂会欺一女子于暗室?我若是小贼,阁下又是什么?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如闲敲棋子,似微风震灯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天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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