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兰因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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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希音瞬间腾起身，指着偷肉贼惊呼：“你还我肉来！”
她如今尚有外债，自己都吃得精打细算的，怎么甘心便宜一个小贼？
陶希音当即跟着那小贼飞上屋顶，顺着院墙飞檐走壁。
从秋红满院追到大雪纷飞，从夏木葱郁追到桃红迷眼，最后在一处院墙前的树干上，终于将其扑在了怀里。
“嘿，看你还往哪儿跑！”
抬手从怀里露出一个孔，赫然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竖瞳圆眼。
“哎？怎么是……”
竟然是只小猫，毛发炸呼呼的看起来月份不大。
一身黑毛从头到膝，膝下到脚掌却是白绒绒的，就好像一片盖在雪上的乌云，分外匀称。
但，小不是它偷东西的理由。
陶希音点了点它鼓鼓的腮帮子，质问道：“你既然生在和尚庙里，也该谨守佛门清律，可知道偷盗和吃肉犯了什么戒？”
小猫闻言竖瞳微缩，将嘴里的东西急吼吼地吞咽下去，然后朝陶希音张了张空空如也的嘴，似有些得意。
一扭头又顺着树干攀爬几步，消失在满目桃红之前，还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挑衅之意明显。
陶希音本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她起身追了两步，从茂密的桃枝中探出头，恰逢一缕霞光落在她肩头，她微微抬眼，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在原地——
她看见一座佛阁。
虽然只有两层，却生得格外高大，且砖墙晶透无暇，清晰可见里头一座与阁同高的观音佛像，彩衣飞舞。
迎面的阳光正落在观音佛像脑后，整座佛阁流光溢彩，真个宝光灿烂。
极目望去，满院落桃纷飞，往来之人不是铅白似雪的佛修，便是华衣美裳的香客，仿若人间仙境。
陶希音当即忘了什么追猫的盘算，扫了扫枝干坐下，掏出一把药片嚼了起来。
此处景色甚美，用来下饭甚好。
听了一会儿，得知此院果然叫观音阁。
最灵的是求子，因此来往的多是女客，求得一文半签的，再来桃花树上系一根平安带，求个心安。
树下有个小和尚在兜售平安带，偶尔也会给香客解解签。
陶希音听来听去都是上上、中上之类的好签文，觉得没意思，打算回去继续等时思的消息。
刚起身，便听一轻柔的女声道：“此签空无一字，小师父可否替我解解？”
说这话的是个戴着帷帽的紫衣女修，身姿娴雅，跟着的侍女也有几分贵态。
解签的小和尚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只听稚嫩的声音念道：“无迹又无踪，远近难寻觅，平地起风波，似笑还成泣。”
那女修带了两分忧色：“不会是下下签吧？”
小和尚道了句佛号：“确是下下，此签暗含伤亡之患哭泣之哀，檀越主若是求子，近期却是无缘了。”
女修哽咽：“不是求子，是想求求我儿的下落，他……他已经失踪一月有余，如今我求得这样的签文，是不是说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小和尚面色不改：“此签运气不佳，失而复得确实渺……”
不等小和尚说完，另插进一道温媚的女声——
“什么运气不佳？我倒觉得夫人运气甚好！”
众人只听一阵“窸窸窣窣”，头顶茂密的桃花树上就跳下来一个青衣女修。
女修拍了拍身上的桃花屑，正欲靠近，被两个侍女拦住。
紫衣女修抬手：“不得失礼。”
等陶希音过来，她又告了句罪，问道：“仙君方才何出此言？下下签为何还能算好运？”
陶希音指了指小和尚：“这位小师父还没解签的时候，夫人说不会是下下吧，解出来果然是下下，心想事成怎么不算是运气好？”
那小和尚微微一愕：“你这是歪理，分明就是下下。”
“小师父修行不到家，还是回去多给你师父洗洗脚吧，”陶希音不再理会他，继续和那女修解释，“此签无字，然夫人心里却有字。既然想坏事能成，好事自然也能成，只要你坚定地相信你会找到，那就一定会否极泰来。夫人勿要太过沉湎，与其求心安，不如求行安，多找找总是不会错的。”
“哪儿来的宵小如此不知礼数，你怎知我们没找过就在此颠三倒四？”有侍女上前争辩。
“好了，我还什么都没说，”紫衣女修按下两人，对陶希音道，“方才圆慧大师不愿意替我解签，说我着相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当真如此。”
陶希音摆摆手：“当局者迷罢了，好话也就罢了，这些糟心的就当听个乐子。”
那小和尚埋头轻哼了一声。
紫衣女修：“仙君住在何处？我还有两日斋戒，不知可否来寻你喝茶？”
陶希音心中一痛：“我，我没约上，今天就得走了。”
“那正好，仙君若不嫌弃，便与我同住如何？”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期会院大得很，多得是客舍。”
“那就叨扰了。”
陶希音不想自己多嘴几句还有这种好事儿，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我还有旁的佛要礼……”
“没事没事，我也正好有点其他事，等我结束了，自去期会院找你。”
约定好，不过片刻紫衣女修便离开了。
没有其他香客出来，树下只有陶希音和那小和尚两人。
她刚刚下了这小和尚的面子，现下小和尚自是对他不理不睬。
陶希音看他年纪不大，生气起来腮帮子还鼓鼓的，不免觉得好笑，想了想，掏了颗红灵果给他。
面对蓦然出现在视线里的红果子，小和尚一愣，抬头露出两分狐疑。
陶希音将果子塞进他的手里：“吃吧，没有下毒。”
小和尚不接：“无功不受禄。”
“想多了吧，我这颗果子叫因果，你因为我抢你风头心里不快，被我种下了怒因，合该由我来承担怒果，”陶希音自己也掏出来一个，“尝尝看，心里苦吃点甜的就好了。”
小和尚差点就被她说动了：“我，我才没有心里苦！师父说佛道万千，想要修佛道自当心胸宽宏，我怎么可能因为你几句戏言就心生不快？我才不要你的果子，拿去！”
陶希音已经吃上了：“小师父宽宏大量我当然知道，但你心里苦我也知道，你本来就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被我这么一说才难过对不对？”
小和尚不承认：“我没有。”
陶希音啧了一声：“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师父若是知道你如此嘴硬，可该失望了。”
小和尚不说话了，面露苦恼。
陶希音看了看他圆溜溜的头，忍住想要摸上去的冲动：“听你的口气你师父应该很厉害？”
小和尚自信非常：“那当然，我师父他可是最厉害的行者，好多寺里的师兄弟都比不过！”
客居兰因寺的弟子只以行者称之。
但陶希音并不清楚他们这儿的弯弯绕绕，还以为他师父是哪个得道高僧。
她点点头：“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学佛道，先结人缘？”
“人缘？”
“对啊，”陶希音双手合十，态度颇为虔诚的样子，“佛欲度众生，先与众生广结善缘，但这个善却并非佛以为的善，而是众生以为的善。方才那位仙君神色不佳，而小师父却视而不见，便是告诉她所问的答案，结的也并非善缘了。”
小和尚若有所思，片刻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相似的话师父也曾说过，我却现在才懂……”
陶希音继续撺掇他吃：“不晚不晚，小师父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定然会超过你师父的。”
不知不觉，两人对着桃树一同吃了起来。
“甜吗？”
“甜。”
“心里还苦吗？”
“……”
“哈哈哈！”
陶希音见他好似平复了，瞟了眼桌上那一沓红丝带，片刻后指着面上那条道：“小师父，我看这平安带与我有缘。”
结合她刚才说的话，小和尚反应过来：“檀越主想要？”
陶希音：“不不不，我只是想助你悟道。”
小和尚：“……”
沉默片刻，小和尚还是给了。
“除了求子，这里求什么还很灵验？”陶希音提笔前问。
“姻缘。”小和尚答。
这两个陶希音都不想求。
想了想，还是写了个中规中矩的“诸事皆顺。”
挂好带子，陶希音拍了拍手很是满意。
白来的东西，总是比花钱的东西更让人顺心，自古以来的道理。
正要下去，恍眼扫过同一根枝桠上的另一条，带子已然泛白，与周围一片正红有些格格不入，显然挂了很久。
多看两眼的功夫，陶希音留意到上面的字迹竟然和自己的很像，如果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兰因寺，都要怀疑这是自己挂的了。
但她绝不可能写诸如“望君安”之类肉麻兮兮的话。
陶希音也就感慨了一声，很快回到桌前和小和尚一道解起了签。
没人的间隙，两人胡聊了不少，陶希音知道了小和尚名叫戒尘，师父叫素心，他辈分还挺高的，来往的不少弟子都管他叫师叔。
只是他入门时间不长，是早几年素心大师在凡人界带回来的，也和陶希音一样无父无母。这样的身世在兰因寺里并不少见，十个有六个都是寺里的弟子出去时领回来的孤儿。
这让陶希音倍感亲切，也说了不少自己的事儿，还告诉戒尘她来这儿的目的。
当然说的不是真目的，而是糊弄时思的那一套恩人论。
本是随意说起，不料戒尘却道：“如此说来，檀越主正在寻找近几月，从白玉界边城回来的我寺弟子？”
陶希音点点头：“嗯，你可有知道的？”
戒尘：“我师父就是啊，两个多月前从白玉界南境回来，时间和地点都对得上，除他之外并未听说其他人，该不会……”
陶希音愣了：“这么巧？你说的南境可是三七城附近？”
戒尘：“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师父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伤，然后便去领罚了。”
陶希音越听越觉得是他：“身上有伤？他肯定没打过，难怪误伤我……也不知道伤及多少无辜，居然一回来就领罚……”
戒尘没听清：“檀越主说什么？”
陶希音回神：“没什么，我是说，你师父现在何处？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找他！”
戒尘：“师父尚在闭关，暂时怕是见不到。”
陶希音泄了口气：“那我等他出来。”
又有香客出来求平安带，戒尘自去招待。
陶希音有些出神。
恍惚听见一阵猫叫，瞬间打起精神抬头。
果然，那桃花树梢上正有一只乌云盖雪探头探脑。
见陶希音看过来，它立刻转头，朝东边的某处看了一眼，然后直勾勾继续看着陶希音，似乎在等什么。
陶希音一见这猫就想起不翼而飞的肉条，压下去的恼火再次冲上头顶，一飞身就想抓住它，只是那猫似早有防备，在她扑过来之前已经跳去了别处。
如此一来，一人一猫又在院墙上飞来飞去。
这次陶希音追得狼狈了些，每每还差一点的时候那猫就又躲闪出去。
最后竟然跳下院墙，落入一院中消失不见了，徒留下陶希音在院外跺脚。
她虽很想一鼓作气追上去，但还没忘记这是别人的地盘，高来高去本就失礼了，贸然闯入庭院什么的更是冒犯。
更何况，她的身份玉牒早就开始震动，提醒她不能再往前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兰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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