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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兰因寺 ...

  •   素心推开院门,院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戒律?”

      那人也是一身白袍,比素心多穿了件袈裟,身量不高,颧骨突出双目有神,看着很是严肃。
      只是一开口,却带着满满的关心:“师叔伤势恢复得如何?可好全了?”

      素心关上门,眼底浮上与冷峻眉眼不相符合的暖意:“戒环已除,那些伤势便不值一提。”
      戒律点点头,松了口气:“也是,师叔早已修出金佛之身,若不是此番大意,又怎会被那邪祟所伤。只是那戒网之印,怕是得一直留着了。”

      素心示意院子里的石桌:“不如便是不如,何来大意一说,可要喝茶?”
      戒律抬了抬手:“我此番过来只是问问,既无事我便走了。”

      素心叫住他:“戒律。”
      戒律回头,却不见他说话。

      “师叔可是还有话要说?”

      素心兀自倒茶:“我方才去不二湖,见他已经接近化形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听得戒律变了脸色:“什么?那妖物竟然再次化形了?怎会如此?”

      “无根治之法,这万年于他而言本就是修炼,你我皆知迟早的事。”

      一片金黄的叶子飘入杯中。
      素心轻轻吹了吹茶面,并未将其摘出来。

      戒律闻言叹了口气。
      喝完水,素心放下茶杯:“不过我叫你并非为此事,而是想问,受完刑戒可还会有其他症状留存?”

      戒律不解:“师叔所言症状,具体如何?”

      素心指着胸口的位置:“这里,一直有一团气郁结。”
      戒律蹙眉:“从未听说受戒之后还有这种反应?何时开始的?”

      素心想了想:“自那晚之后。”
      “那就是破戒之后并非受罚……”戒律微微嘶了一声,想到什么面色一沉,但又很快摇了摇头,“不可能,绝不会如此巧合。”

      “什么巧合?”
      “无事,”戒律很快恢复如常,“气息郁结于心不外乎两种,旧伤未愈或心病使然,师叔伤势大好,想必只是无法释怀罢了,其实不必如此,因果前尘皆已了断,便无甚可在意的,或可慢慢放下。”

      “是吗?”素心微微垂眸,不置可否。

      戒律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对了师叔,还没问这次邪祟的事,连你都无法降服,对方是什么来头可有头绪?”
      这么一打岔,素心收回思绪:“惭愧,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二次遇上,却连对方的化形也不曾见过,两次都是匆匆而至匆匆而去。”

      “遇过两次?”戒律正色了不少,“之前并未听师叔提过,第一次是何时遇上?”
      “不久,约三个月之前,”素心道,“那日我路过天剑山,有所感应。”

      “还是天圣界?期间相隔不过一月,却从天圣界到了白玉界,这次的邪祟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它能跨界迁越,这可麻烦了,也不知此时跑到了何处?”戒律明白其中利害。

      素心又道:“不仅如此,它速度还极快,两次交手都是一触即分很快消失无踪,我甚至连收势都来不及,如果不是如此,也不会误伤那位……”
      说到这儿便止住了。

      “第一回你可受伤?”
      “没有,也是一触即退。”

      戒律越发肃然:“看来,不只是快,能跑,还能不断壮大,若不早日降住,必然生灵涂炭。”
      素心往来的方向远眺,眉目萧萧:“便是降住,也是一样的,早晚罢了。”

      “能晚一日便晚一日,我就不信这世上再无第二种消除祟气之法。”
      见素心又喝起茶来,戒律一脸不忿,“我说师叔,你怎么就不着急啊,天光圆满这都多少年了,卡在无相境前毫无寸进,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的?我若是你,不吃不喝不睡也要冲过去。”

      “缘法未到,勉强不得。”素心道。
      “谁说不能勉强?想当年那位无情剑尊,一剑破元青踏入神君之列不就是勉强来的?虽说手段酷烈些,但自此邪祟不复存却是实实在在的,”戒律拍着手背,说得很急,“我知你受道因果,可也不能就这么等着?至少得想想办法吧!师父也不说催催你。”

      素心摇了摇头:“若真彻底斩杀,又何来这万年的动荡?说不好。”
      戒律气得冒烟:“行,反正我说不过你,就这么耗着吧,耗到那妖物出来为止。”
      说罢,甩袖就走。

      凉风起,院内树影轻动。

      素心叫住他:“戒律,我或许还有一事要请罚。”
      戒律脚下一顿,颇为警惕:“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素心:“三个月前第一回交手那次,我错手误杀了一个人。虽然事后救回来,误杀却是事实,之前回来急着请罚第二回的错行这才忘了,你自依照寺内戒律降罚,我无话可说。”
      他的本意是请罚,不料戒律却抓住另外一个点:“救回来?你自损了一转修为?”

      素心颔首,“是。”
      戒律嗫嚅片刻,无言以对。

      素心见他没动静,提醒:“我杀了一个无辜之人,犯了寺内戒律。”
      戒律没好气:“你一个寄人篱下之人算什么我寺弟子?何至于自损修为救回来?除祟本不是纸上谈兵,牵连无辜无可厚非,总得有取舍。”

      素心:“可当时并无旁人,我若不急着收,她便不必死。”
      戒律:“那也是他上赶着送死,关你何事?就算关你的事,反正大家都没几天好活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他连连摆手,丢下一句“此事不必再提”,便只留下一道残影,活怕素心再说点什么叫他头痛的事来。

      素心只好把剩下的半句收回去。
      他望着院子里的腊梅树,坐了一会儿往檐下的柴房去了。

      ……
      码头的桃花从含苞到落粉缤纷的时候,灵山的空港又迎来了飞白界的宝船。

      往来各地的宝船起起落落。
      陶希音顺着人潮走下甲板,外头已经站着不少等待登船的人。

      一众拥挤的人头中,不远处一艘寥寥几人的宝船比较扎眼。
      一个戴着帷帽的女修在众人簇拥下,踏上一艘早早等待的接驳船,此后宝船也没有开放的意思,而是开去了停船场。

      这样的场面不算稀奇,寻常家境殷实的世家公子女娘多是如此出行的。

      陶希音很快收回视线,随意找了个路过的和尚,上前问道:“借问这位大师,兰因寺往哪边走?”
      对方道了一句佛号,认真回答:“檀越主要去兰因寺?小僧便是兰因寺的弟子,檀越主若不介意,可随小僧一起。”

      陶希音当然不介意:“那可太好了,辛苦大师带路!”
      和尚抬手:“阿弥陀佛,小僧未曾入道当不得大师二字。”

      “那敢问师父名号?”
      “小僧法号时思。”
      “啊,时思师父可是刚刚除祟回来?不曾在船上见过师父,不知道是从哪处回来的?”
      “小僧从一处无名凡界而回。”
      “啊,现在的祟气连凡人界也不放过,真是越来越可恶了!”
      “好在并不严重,这次结束应当能安定许久了……”

      两人边说边走,沿路的桃花一路盛开,鼻尖满是馥郁的香气。

      陶希音是个话多的,拉着小师父说了一路闲话。
      从桃花能摘吗?到寺里几口人谁最厉害?斋饭好不好吃?等等问了个遍。等到了一处隐在林间的石阶之前,话头终于交给了小师父。

      “檀越主,此处往上便是兰因寺了,还不曾问过檀越主的来意?”

      陶希音一口回答:“我来找个和尚。”
      小师父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然后,陶希音就卡壳了。

      寺里当然都是和尚,所以是找哪个呢?
      她只认出当日那人是兰因寺的,却并不知道对方法号叫什么,多大年纪,什么身份啊……

      直说她来找麻烦的,这些人肯定不配合,但要找到对方的身份就得先接近对方,得找个借口。
      片刻功夫,陶希音脑子里就闪过好几个理由,最后选了个中规中矩的:“啊,是这样,我多次入道失败,内心疑惑重重,但求在寺内小住几日,若能约得住持大师指点迷津就更好了。”

      小师父果然并无异色,领着她往上走:“此事倒也寻常,只不过住持师父向来寺务繁忙,会客一事只怕要看缘分。”

      陶希音“唉”了一声,颇为苦恼。

      小师父又道:“不过檀越主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寺于心境一道造诣深厚的师父并不只有住持师父一人,檀越主必然是能圆满而归的。”
      陶希音转悲为喜:“那可真是太好了,敢问花费如何?”

      “花费?檀越主没有提前契定吗?”小师父很吃惊的样子。
      “契,契定?是预约的意思吗?”陶希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错,承蒙香客眷顾,我寺的客寮向来需得提前两三年定下,如檀越主这般临时起意的,多半寻不到空余的地方。”

      陶希音这回是真的意外了。
      现在预约等个两三年再去一个个排除,孩子都会跑了?到时候谁还记得这回事?还怎么出恶气?那可不行。

      “小师父,可还有其他留寺的办法?你们收不收弟子啊?我可以出家的……”
      “不可……或许尚有余房也不一定,不过此事得向知客和寮元师父请示,檀越主在进香的时候可以去客堂问问。”

      “哎,那好那好,多谢小师父。”
      能进去就行,只要能进去,还怕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陶希音对此并不担心。

      林荫道绿意盎然,怪石面青苔斑斑。
      陶希音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视线豁然开朗。

      青砖铺就的地面宽阔平坦。
      不远处,一面刻有“兰因寺”的木质牌楼拔地而起。

      红柱金瓦,彩绘翻飞。
      牌楼底下香客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不少挎着篮子叫卖香烛的凡人。

      远处起伏的山峦错落有致,佛阁楼宇顺山势而建,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炙目的阳光半隐在山后,每一处灵动的飞檐翘角都好似染上了佛光,恢弘得不敢直视。

      “你们寺……居然这么大?看着比我们宗门气派多了!”陶希音忍不住感叹。
      “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般,听师兄们说,大多是近万年香客多了之后建起来的。”时思小师父带着她往前走。

      “我懂我懂,这万年邪祟作乱,多亏有你们除魔卫道,元青才有今日的安宁。”
      “檀越主言重了,此乃灵山三十六佛寺齐心而为,非我兰因一寺之功。”
      “师父就不要谦虚了,香火这么旺盛,每日进项也不少吧?”
      “不,不全是香火钱,我们寺里也是有营生的,和寻常门派没什么不同。”
      “哎呀开个玩笑师父紧张什么,你们除祟功德无量,别说是送上门的香火钱,就是挨家挨户讨要也没有不给的。”
      “檀越主此言差矣……”

      两人说着话,渐渐靠近牌楼下一对竹伞。
      伞下摆着长桌,桌后坐着两位佛修,与进出的香客收发着什么东西。

      “小娘子,香烛要来一把吗?一颗灵珠就行,可灵了……”
      有眼尖的香贩子看见新来了人迎上来。

      陶希音拒绝:“不用,我自己带了。”
      岂料那香贩子热情得很,撩开篮盖子就介绍起了香烛的类别来,陶希音见她眼含热切,抵不住买了一把,不过一颗灵珠而已,亏不到哪儿去。

      其他香贩子见状纷纷涌了过来。
      “仙君!瞧瞧我的!我的香更好!”
      “我的香更粗!”
      “我的可是大师开过光的……”
      陶希音被左一个“小娘子”右一个“仙君”喊得头疼,下意识想要掀开,但一想这些人都是凡人,如此也不过讨口饭吃,便忍了下来,一人买了一把。

      等她脱身出来,时思小师父已经从竹伞下打了个来回:“檀越主,今日负责值守的正好是知客师叔,小僧方才已经替您问过了,如今寺里的确没有多余的客寮,不过住持现下不在寺中且归期未定,便是住下也无缘得见,您若是打算从长计议,附近便有不少可租赁的洞府,这是舆图……”

      陶希音疑惑打断:“等等,你们住持在不在和我住不住有什么关系?”
      时思疑惑道:“檀越主不是来找住持说禅的吗?”

      “……”
      陶希音自己都忘了这事,她倒打一耙,“听你这意思,不找住持便连进去礼佛也不能了?”

      时思:“当然不是。”
      陶希音:“那先进去。”

      登记过身份,陶希音便拿到一块玉牒,听时思解释,凭借此牒可自由出入各大开放的佛阁楼宇,当日有效。

      竟是根据身份做了活动区域限定。
      如此严苛,蒙混过去的计划算是泡汤了,如果今天日落之前不能找出那个和尚,那只能明天再来。

      正琢磨着对策,又听时思小师父道:“小僧刚才归寺,须得尽快回理事院陈述此番在外的经历,檀越主请自便。”

      陶希音:“陈述经历?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吗?”
      时思:“不错,此乃惯例,檀越主若还有其他不解,尽可去客堂问询。”
      陶希音:“客堂可以告诉我,你们最近有谁刚从白玉界回来吗?”
      时思:“这……多半是不能。”

      既然人人都要报备,那个和尚肯定也逃不过,正愁大海捞针不容易,不如换个借口,让这个小师父替她问问!

      “唉……”陶希音叹了口气,“不瞒小师父,我来这儿要找的人其实不是住持,而是我的恩人。”

      时思:“此话何解?”
      陶希音:“两个多月前,在白玉界,恩人救过我一命,我却苦于情况危急并未来得及询问恩人的名号,只知道恩人是兰因寺的佛修,今次来便是想找到恩人报恩!也不知能否拜托小师父助我早日了结心愿?”

      时思懂了:“原来如此,檀越主为何不早说?”
      陶希音不好意思:“你们兰因寺的佛修除魔卫道不求回报谁不知道,我这不是怕被拒绝吗?不过你放心,我绝不送礼只是口头道谢,等心愿了结就马不停蹄离开,规矩我都懂!”

      “……”时思觉得这话怪怪的,“小僧倒是可以替檀越主打听打听,只不过……”

      陶希音:“只不过什么?”
      时思:“只不过,小僧这一去并非一时半会儿的事,檀越主恐怕得等等。若实在寻人心切,也可四处走动,我寺虽修士繁多,却也可以碰碰运气。”
      陶希音:“也好,那我就在这儿等着,若晚些时候小师父回来没看见我,也不必找我,我定然是有了其他线索。”

      陶希音恭恭敬敬送走时思,左看右看找了个老树坛坐下。
      走了一路也说了不少话,这会儿停下不免有些肚子饿。

      想起此前荆芥给她备的零嘴袋,陶希音摸出一条肉脯慢条斯理吃起来。

      一路走来,整个灵山都春意盎然,眼下的小庭院却秋叶瑟瑟,落了一地的红。
      日头偏斜,偶有鸟雀从金色的琉璃瓦片上飞过,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绕梁不绝,实在闲适。

      小佛堂的斗拱飞椽嵌合紧密,伸出廊檐甚远。
      陶希音盯着廊下的檐铃看了会儿,渐渐出神。正要再吃一口,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紧接着手上顿空,咬了一半的肉脯就不翼而飞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兰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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