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上》千里予

11、独处

　　但还不等开欣再感慨些什么，郗望就松开了她。

　　他的情绪已经平稳，又成了那个波澜不惊的郗望。

　　“抱歉，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开欣头摇的像拨浪鼓，两根卫衣带子轻轻甩动：“没事儿，我什么都没听到。”

　　郗望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开欣的错觉。

　　“挺冷的，快回家吧。”

　　开欣脚步没动，仰头看他：“你要去哪儿？”

　　按照往常，她是绝对不会多嘴问的，但今天开欣能感觉出郗望的心情很差，她有些担心。

　　郗望却没说她多管闲事，只是偏头看了眼门外，光秃秃的树枝被寒风吹得来回摇摆，一切都是那么萧瑟。

　　“我去练习室。”

　　开欣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说：“今天不是元旦吗？”

　　郗望侧头，半张脸隐在暗中，唯有那双眼睛，透出一点亮光，像是在说“那又怎么了”。

　　开欣瞬间紧张起来，原本站在楼道口被风一吹，整个人有些透心凉，但被他这么一看，身上竟出现了些热意。

　　“我的意思是，今天不是法定节假日吗，那里也开门？”

　　郗望似乎没有考虑到这点，愣了一下后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那我总不能说我无处可去吧。”

　　开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在她看来，郗望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所有人看来，郗望就是家庭幸福人缘极好的代名词。

　　如果他想，分分钟可以叫来一帮朋友陪他。但他并不想这样做。

　　开欣这才隐隐约约感觉到每一个人似乎都有AB面。郗望的A面是天之骄子，B面……

　　她忽然觉得他好孤独。

　　或许郗望不需要，但开欣真的很想陪陪他。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就听郗望出声道：“吃饭了吗？”

　　开欣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跳到这里，诚实地摇头：“还没。”

　　“走吧，请你吃饭。”郗望说罢看了她单薄的衣服，然后将身上的羽绒服拉链拉开，脱下披在开欣瘦弱的肩膀上，“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开欣知道，郗望说这句话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真的只是有感而发。

　　因为她是他的邻居、同学、发小，比普通人关系好一些，仅此而已，无关情爱。

　　这一刻，带着他体温的衣服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冻僵的鼻子也立刻嗅到干净又清新的洗衣液，外加他身上独一无二的荷尔蒙味道。

　　就像被他环抱住一般，全身立马暖和过来。

　　但开欣知道现在不是留恋这种感觉的时候，她受宠若惊地就要脱下。郗望却拽着羽绒服的领子往里拢：“不许脱，穿好。”

　　郗望就站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他垂下来的浓密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因为说话而呼出薄薄热气的嘴唇……每一处都是那样清晰。

　　开欣匆忙避开视线，往后退了半步，期冀自己的心跳不要被对方听到。

　　郗望松手，转而跟她并排。

　　开欣怕他误会刚才的动作，急着开口解释：“其实我没有那么冷的……”

　　郗望笑：“冷不冷我看不出来？”

　　“那你怎么办？”

　　郗望也将卫衣帽子套到头上，双手插进口袋里，无所谓地说：“就这么办呗。”

　　开欣咬着嘴唇，不知道今天出门没穿外套是福还是祸了。

　　如果今天害得他感冒，她一定会怨死自己的，但是……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穿郗望的衣服，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身量已经相差这么多了。

　　在他身上的短款，到她这里快到膝盖。

　　黑色的羽绒服隔绝了所有寒气，让她热乎乎的，也让她心安。

　　她悄悄地侧头看郗望，帽子将他的脸挡住大半，露出一个精致的鼻尖。她情不自禁地弯了下唇，如果可以，真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

　　出了小区，郗望准备拦车：“你想吃什么？”

　　开欣抬手，指着街对面的麦当劳说：“就去那儿吃吧。”

　　郗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开欣同学，你这是在帮我省钱吗？”

　　开欣有些不好意思：“馋这口了。”

　　但其实并不是她想吃麦当劳，只是她记得他们小时候总是去那里吃东西，这里是除了学校遇到他最多的地方。

　　两人过了天桥去店里，因为是元旦，又是早上，所以人不多。

　　开欣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窗边，要知道这个地方从来都是小朋友的地盘。

　　郗望扫码点餐：“还是双吉？”

　　开欣惊喜交加，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如果说我在这里碰见你10次，有8次你都在买这个。”郗望身体微微前倾，“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顺口溜，双层牛肉巨无霸，酱汁洋葱加青瓜，吉士生菜加芝麻，我们吃过乐哈哈。”

　　开欣眼眶有些热，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在规定时间背出来还能免费吃巨无霸或者兑别的玩具。”

　　郗望放下手机看向餐台：“我最近都没来吃，不知道现在都出什么新花样了。”

　　麦当劳的玩具在这二十多年里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开欣始终记得在小学的时候郗望拿到的那盒培乐多彩泥，她在看到的当天放学回家也来背了顺口溜换了一盒，现在那盒彩泥还在她的房间放着。

　　但她也只是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说：“我也好久没来过了。”

　　很快东西就备好了，前台小姐姐喊郗望去取餐。

　　郗望爱吃麦麦脆汁鸡的鸡腿，餐上来他就咬了一大口，开欣咬着吸管憋笑。

　　“你笑什么？”

　　开欣双手交叠在桌前，学着郗望的口气：“如果说我在这里碰见你10次，有8次你都在买这个。”

　　郗望叹了口气，喝了口可乐：“现在不吃，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了。”

　　开欣听见这句话，心脏像是被吊起来一般，嗓子眼也发紧，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郗望知道这句话让她误会了，哑然失笑，赶忙解释：“我只是要忌口。”

　　开欣这才松了口气，肩膀也塌了下来。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这难得的独处时间让开欣觉得像是偷来的。

　　郗望吃得很快，看起来是真的饿了。

　　开欣也吃的很饱，就在她思考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郗望突然问她：“你有很想去做的事情吗？”

　　当然有。

　　大到未来跟他考一所大学，小到再跟他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然而哪一个都不能直接说出口。

　　郗望看着她苦恼的神情，大概也觉得自己问得很宽泛，又换了个问题：“或者说，你有什么一定要实现的梦想吗？”

　　开欣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期盼，就像是知道所有结果的老师，想要听同学说出不同的答案。

　　但开欣张了张嘴，只感受到一种无措。

　　她是一个听话懂事又聪明的学生，她自然知道老师想要听什么，可是她说不出来，因为在这道题上，她没有演算出正确结果，不会举一反三，她的步骤还停留在一个公式上。

　　她要怎么说？

　　说她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她的梦想就是追随他？

　　这太羞耻了，郗望如果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估计会被吓到吧。

　　于是开欣低头去拿杯子，不敢再直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就……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和你在一起。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么平淡又无趣，像是在敷衍他。

　　可是她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伟大的梦想。

　　郗望颌首，没有对她这样无聊的梦想加以讽刺，他只是说：“挺好的，我觉得很务实。”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停顿了一会儿，像是陷在了回忆中，“我记得你以前爱好挺多的，现在还在坚持吗？”

　　开欣紧张起来：“什么？”

　　“比如说摄影、画画。”郗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出声，“在我们还在玩傻瓜相机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拿着开叔叔的单反拍照片了。我记得初二那年，你拍的照片还被登在校报上，最后做成了学校的宣传手册。”

　　“哦对了，初中的时候你还给话剧社写过剧本，带着大家一起排练。有一次学校不是请了电影学院的老师来评比吗，他还说你很有灵气。”

　　开欣睁大眼睛，完全没想到郗望记性这么好，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

　　“小时候我妈也让我去学画画，我上了两节课就跑了，就你能坐得住。现在你们班的板报还是你出的吧？”

　　开欣讷讷地点头，原来自己也曾给他留下这么多深刻的印象。

　　她一时有些语塞：“上了高中时间没那么多了。”

　　郗望似乎是有些惋惜，晃了晃可乐里的冰块：“说实话，以前我一直觉得你会走艺术生这条路。不过你现在的成绩也很棒，差一点儿就能够着清北线了，很厉害。”

　　开欣垂着眼睫，紧紧握饮料杯。她眼眶酸涩，嗓子眼儿发紧。这一瞬间心情格外复杂。

　　她努力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听到郗望这样的肯定。

　　这份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让她几欲落泪。

　　“其实，暑假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但是一直没找到独处的时间。”

　　郗望松手，冰块在杯里浮浮沉沉，最终归于平静。店里放着欢快的新年歌曲，气氛一片祥和，未来可期。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看不见的压力，每次在学校看见你的时候，都觉得你很累，好像总是绷着一根筋。你要学会适当放松，除了刷题，还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郗望说到这里“嗯”了一声，“我明白高三对你的意义，它很重要，毋庸置疑。但是不要忘记其他热爱的事物，你要把自己看得更重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