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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那一年 ...


  •   江城只有两个季节,正在下雨或准备下雨。正在发霉或准备发霉。——沉简

      杜泓、沉简、以诚都来自苏省,同一个市下面的不同县城。那里比江城稍北,雨稍少,约莫有些四季的样子。

      以诚是复读生,比他们大一岁,自动承担了张罗的任务。大一的暑假,以诚帮三人买好到省城的车票,又让家里安排了一辆小面包车,准备按照远近先送沉简、再杜泓、最后再绕回自己家。

      以诚的爸爸是一个小包工头,带着小几百口人在省城拆城中村、把其中的可回收废品分类回收、卖掉,在星罗棋布的建筑工地做拆、拉、抗、送的辛苦活。来接以诚的是一辆既拉人又拉货的面包车,座位上的人造皮革大多破裂漏出了海绵,海绵也不太看的出本来的颜色。

      有现成的车坐,还能送到家门口。沉简乐呵呵的跳上了车。他早上记错了火车发车时间,泡了几件衣服在脸盆里。等以诚来叫的时候只匆匆把脸盆从水房搬回了宿舍就潇洒的跟着出门了。行李只有一个半瘪的书包,里面装了坐车需要的学生证和一点点杂物。以诚也是一个背包,里面塞了好几本厚厚的电脑杂志,满的几乎要把拉链撑开。

      杜泓则恰好相反。她几乎把入学时带来的行李又原封不动的搬了回去。被褥打成豆腐块,外面仔细包好了旧床单,一个行李箱重的好像装的是砖头,搬的沉简龇牙咧嘴。

      杜泓拒绝上以诚家的面包车。坚持要从省城火车站换乘长途汽车回县城。她把被子背在背上,背包和箱子在左右手倒换着提。那个巨大的包裹象一座山一样,把她消瘦苗条的身体完全挡住。箱子太重,走不了几步就要歇一歇,换一下手。沉简又从面包车上跳了下来。坐长途车他也就比杜泓早两站下,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他几步追上杜泓,把箱子拎了过来。杜泓急的脸泛红,好像连眼圈都有点红。沉简呵呵乐着不敢多看。以诚打发走了自家的车,在沉简喘气儿的时候拎走了箱子。他不用休息,又熟悉车站。杜泓和沉简反而落后半步跟在他后面。

      在候车大厅,沉简讲了他留在脸盆里的泡着水的衣服。杜泓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那怎么行呢,回来一定会长霉的。”她寒假的时候只是没有把被褥带回家,就被妈妈唠叨了,江城多雨,一个月不晾晒,被褥会有一股阴气和霉味,不健康。如果不是她反复告诉妈妈,整个学校都在放假,宿舍上了锁,宿管老师也都不在,完全没有办法进去,妈妈一定会亲自来江城走一趟,把被褥弄回家去好好打理一番。一个假期不盖被子就有味道吗?沉简吃惊的合不拢嘴。

      以诚去买票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因为修高速路,回杜泓家的长途车停运了。她需要绕道另一个县城去换乘。沉简家的路段不受影响。以诚家介于二者中间,也有其他车次可以选择。更糟糕的是,天气不争气,忽然就下起了暴雨,昏天黑地的,看不出什么时候能停。

      以诚没有给她们时间去消化和选择,他替大家做了决定,坐私人运营的小面包车。有两条路线,以诚和杜泓一路,先于杜泓下车,或沉简和杜泓一路,沉简先下车。这个方案的唯一的问题是稍贵,长途车两元,面包车10元,满员即开。以诚已买好了和杜泓一趟车的票,让沉简自己走。沉简挥挥手,跳上了车。

      杜泓拖着脚跟在以诚身后,无所适从。不想承别人的情,她才想来坐长途车,结果却害的所有人都没坐上以诚家的免费车上了高价车。这计划外的30元怎么都应该由她来承担。妈妈精打细算,生活费给的紧吧,她身上并没有30元可以给以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雨一直不停。路绕的很远。本该五十分钟的车,走了三小时还没有到。有时能感觉到绕到了磕磕绊绊的乡村小路上。杜泓第一次坐这种私人小巴,天黑下来,心里开始隐约有点害怕。以诚到站了并没有下车,杜泓想要提醒他,却没张开嘴。她也想跟以诚聊聊天,可是那30元的债务似乎堵上了她的嘴,她的脑子除此之外只余下在陌生环境中的焦虑,一时又想到这次回家如此波折,回去不知妈妈会如何细细的诘问。还有以诚,他是不是会一起下车?她并没有同城的同学或校友,怎么跟妈妈介绍,妈妈会怎么反应。杜泓的烦恼又多了一些。

      后来的情况却没有杜泓想的那么复杂。她的妈妈按照事先母女俩通信说好的去长途车站接女儿才发现原来的长途汽车取消了。新的车次因为绕路的原因并不能预测什么时间能到。杜泓妈妈不敢离开,就在车站坚持等着。眼看下雨了,夜深了,一辆一辆车过去,女儿都没有出现,她的不安越来越重。

      以诚说服小巴开到了杜泓家巷子口,杜泓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她急急忙忙敲开邻居家的门,寄存了行李,借了伞急匆匆的往长途车站赶。车站已经没有人了。杜泓的妈妈见到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罕见的并没有问什么问题,她长时间在雨里等待受了寒,忽然就有点撑不住了。妈妈卧床了两天,平时不事稼穑的杜泓手忙脚乱的伺候着,带回来的行李淋了雨,捂了两天,被子再怎么晒也去不掉那股明显的霉味。妈妈只好扔掉,病好后托人买了新疆棉花,弹好,扯了白色的被里,找出姥姥传给妈妈的红缎背面,花了几天功夫给做好新被子。忙碌中,爸爸回来了。他是铁路工程兵出身,部队改制退伍后仍然留在铁路工程部门工作,一年到头跟着工程打游击,杜泓照例从里间跟妈妈挤着睡的大床上搬出来,在兼作厨房、餐厅、客厅的外间支上行军小床。

      爸爸在家呆了三天就走了。杜泓收起行军床,放回固定的地方。好像自回到家以后第一次松了口气,忽然想起来她那30元的外债。还有,那天她和妈妈见面以后,她怕妈妈问出马脚,一反常态先噼里啪啦的讲了一通自己是怎么到了省城,怎么发现长途车出了问题,怎么换小巴回的家。之后妈妈就体力不支,被她搀扶着回了家。以诚陪她下了车,陪她去了车站,但是她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他什么时间离开的。天那么晚了,他回去了吗?怎么回去的?没回去的话他怎么过的夜。杜泓想破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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