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孚维心》天外游云

1、同学会

　　顾以诚离锦绣江宴还差一个转弯。

　　天黑如墨，雨如瓢泼。

　　这是周围最繁华的一条街。富集了各种昂贵的课外补习班、发廊、美甲店和餐厅。这个时间除了车流，还有撑着伞，风雨无阻被送来上兴趣班的孩子们。大人牵着孩子，不管不顾的在十字路口乱穿，车行的越发慢了。

　　以诚对这一带很熟，因此并不急躁，只是的随着车流缓缓挪动。他没有开导航，也没有开音乐，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不停摇摆的声音。雨刷有点老化了，驾驶位这边的那一只中间缺了一小块。因为一直没来得及更换，平时一摆动起来就留下一条弧线。今天雨势太大，反而看不出来了。

　　微信消息不断涌入，手机屏一直都暗不下来。看来今天的同学会很热闹。

　　同学会的地址是以诚选的。毕业十年的大日子，以诚关照经理设了签到墙、用鲜花、气球做了装饰。本来想在墙上印毕业照，对号入座的签名。结果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以诚这才想起来毕业的时候他没参加合影，甚至连合影都没见过。于是弄了一张学校重建前、建于解放前的飞檐重楼的老正门印在上面。毕业十年了，绝大部分同学都还在本城工作，虽然聚会不比刚毕业时那么频繁，倒也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是聚会的人慢慢就没有那么整齐，稀稀拉拉的成了几个小圈子。或许今天能见到一些长久不见的人。

　　沉简电话进来的时候，以诚的车还是没有从路口转过去。

　　沉简是他们这一班人中最成功的一个，出过国，在高分杂志上发了文章，回国的时候医院生怕他另攀高枝，一直高接远迎的供着。沉简的妻子是读书时代的同学，公认的女神，现在还带着孩子住在国外有名的医学院做研究员。

　　或许沉简手术拖台，不能来了。以诚有一种感觉，沉简对这次聚会并没有那么热心。同样还有他的妻子采芙。

　　杜泓在国内。吴肖没了。

　　两个人一时没有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谁把电话挂断了。

　　以诚的车子终于拐了过去。

　　江宴有他的保留车位，旁边就着雨廊，一直能通到隐蔽的贵宾通道。以诚沉默的坐在车里没有离开。倾盆的雨，把他和世界隔开。

　　杜泓的出租车用了很长时间才转了过来。今天为了短短的一段路，她付了很不小的一笔钱。回来也有几天了。又过了今天这样长长的一天，她以为自己会对显示器上的数字淡然了，到付钱的时候，却还是会觉得隐约的心疼钱。出国的时候妈妈用一比十一的比例给她换了一些外币，薄薄一沓钱，顶她几年的生活费。那时出国是去淘金的，拿外币回来花是很让人羡慕的事。现在忽然国内的人似乎都有钱了，或许一直穷的只有她而已。

　　江城变了不少，几乎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司机停了车，告诉她锦绣江宴已经到了。她吃力的看了看，却看不到任何带着锦绣江宴字样的招牌。碰到大雨，又堵车，司机就像一个放进高压锅的炸药包，鼻孔里都要喷出火来。恶声恶气的催促她下去再慢慢找。杜泓没有移动支付，递了一张百元钞票，司机找回几张纸币，又仔细数了几个硬币，杜泓还想再多看两眼周围，却被他一叠声的“拎不清”催促着下了车。

　　雨真大。举着伞，稍微一仰头，雨水就趁机扑进眼睛里。没几分钟半边身体就湿了，没有淋湿的地方也是潮的，衣服裹在身上。雨夹裹着残余的春寒，渗进来，缠绵入骨。伞几乎要握不住。她想或许不如就把伞扔了，索性还轻快一些。但是，一边这么想着，她还是吃力的握紧了伞柄，挪到了商街的边上。不沿江的这一侧街区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小门脸，顶端霓虹闪烁。杜泓仔细看了看，走进了麦当劳。春夏交接的时节，店里开了空调，杜泓打了个喷嚏。

　　还没到用餐高峰的时间，店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服务员热心的告诉她，锦绣江宴就在对面，“老高级哦，墙上的纽揿一记，门会打开。要定位子。自家开车子的话，车牌要提前讲把人听，登记好，开过来，照一照，车库门就开了。真老高级的一个地方。”

　　“侬去吃饭啊？”服务员的声音带着羡慕。

　　杜泓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了看屏幕上的菜单，点了鸡腿堡套餐。服务员看她拿着伞，还有一只手提包，热心的提出帮她把餐送到空位上，为了让她感受一下锦绣江宴，还特意带她到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

　　杜泓坐了下来，用纸巾把眼镜和头上的雨水擦了擦。路灯只设在街道的这一侧，天这么黑，雨这么大，杜泓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到对面有些什么。

　　雨，还有那个需要揿一揿的纽。

　　她和对面隔成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