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孚维心》天外游云

3、多少事

　　沉简的车拐上了去蒙城的路。江大医院在蒙城建了分院，内镜室的主任是沉简的师兄，盛情邀请沉简到那边去飞刀，新张不久，他需要用沉简留美博士、江城特殊引进人才，学科带头人这样的头衔来给自己的科室贴金。医院为沉简大开方便之门，沉简有时间时会去那边做一些内镜手术，慢慢的竟然也成了习惯。江大医院是整个南部最好的医院，科里有些年资的医生都会出去走穴飞刀，如果有气味相投的常驻地大家就会戏称为后花园。蒙城成了沉简的后花园。

　　蒙城医院车程不过一个半小时。科里有些人还没找到固定的点，也有些后花园需要飞行才能到。大家无不羡慕沉简。毕业就娶了导师的外甥女、年级女神。读博士交换到行业大牛实验室，发了神级期刊，拿了专利，买了大宅、生了美国孩子，引进回国，回国继续和美国合作，基金大把，手术不少做，连后花园都是最好的。这样的人不是人生的赢家谁是人生的赢家？

　　沉简并不认为自己是人生的赢家。

　　学生时代的风云人物是吴肖。吴肖不是江大的学生，他来自传说中的仁和，当时唯一一所八年制直博医学院校。吴肖的妈妈是江大医学院党委副书记，第三附院的副院长，把儿子召回来实习，同时放在骨干实验室进行科研训练。他的路是铺设好的康庄大道，提前一年毕业，赴美深造。

　　吴肖的实习排班表和采芙有很大重合。流言说，采芙是肖院长看中的儿媳。采芙的舅舅是消化科主任，大内科执行副主任。这两个人在一起，大写的两个字，般配。四个字，门当户对。

　　沉简来自苏省小县城，进了学生人数多达三百人的临床大系。昏天黑地两眼发矇的度过了打基础的第一年。考完试发现奇迹般的没有挂科，开开心心的衣锦还乡。就是那时，他和以诚成了好朋友。或者说他成了以诚的跟班。

　　读书时代的吴肖、采芙都没给沉简留下太深的印象。他大多时间跟在以诚后面。

　　以诚是复读生。第一年他也考上了江大，可惜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调剂去了护理系。护理系那年从三年专科升级成了四年本科，但是以诚报到时才发现，万红丛中一点绿，他是唯一的男生。可能是从小跟爸爸在工地上厮混的缘故，他的身体比同龄人显得高大结实。在一群娇小的女生中鹤立鸡群。护理系主任亲自找他谈话，立刻就任命他为整个系的大班长，暗示做护理的男生会仕途光明，珍爱之情溢于言表。这个意外的调剂和带来的结果让以诚啼笑皆非。还没等他自己做出任何反应，他妈妈连夜从老家农村赶了过来。原来护理系出来就是做护士。护士是什么玩意儿？一辈子弯腰低头跟在医生后面，人家穿白褂子，你穿粉裙子。一想到宝贝儿子混在一群姑娘里要去给人端屎端尿，老太太觉得自己还不如立马死了。

　　不到以诚肩膀高的半大老太太拍着大腿大叫：顾以诚，你今天要不跟我回去，我一头碰你们学校大门口。撞死了你回去给我戴孝，撞不死你回去给我端屎端尿。今天你还非得跟我回去不可。

　　第二年。以诚考回江大，上了临床系。

　　他从一开始跟大家就不一样。学习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从来不在意奖学金，成绩过的去。也有一些科目在及格线低空飞过。他好像血液里继承了爸爸的商业因子。从读了几本图书馆的电脑杂志开始，自己去电子市场跑了几趟，很快就跟各个摊位都聊成了熟人，以极低的价格配了一台据说性能优异性价比极高的电脑。这台电脑他并没怎么用，成了宿舍公用的游戏机。他开始帮别人攒机。每台六七千元的电脑收取三四百元的跑腿安装费，四千元以下的电脑统一收取两百元手续费。慢慢的安装量大到以诚自己忙不过来，沉简成了他的帮手，再后来又有了更多帮手。以诚慷慨的跟大家分享利润。再后来，杜泓开始给以诚记账。

　　沉简见过杜泓的记账笔记本，订单来源、配件单价、经手人员、接单及完工日期，甚至报修和解决情况各类信息分门别类，清清楚楚。最初她不过两周或十天过来一次。每次都要把以诚和沉简共用的书桌收拾一番，先把杂物理整齐，方便面包装袋扔掉，饼干渣子擦干净。之后她会把记账用的本子拿出来，跟以诚核对数字，一笔一笔写清楚。以诚不太记账，他有非常好的记忆力。偶尔因为单子太多出现零件的混淆，他就会被杜泓赶着去拆了机主的机箱壳搞搞清楚。

　　后来他们生意兴隆，多了帮手，几乎成了流水线。杜泓来的就多了。以诚如果不在，她会拿出自己的功课来做。杜泓自己的有一个小账本，里面按照时间顺序记录了每日三餐的内容和价格、文具支出、洗漱卫生用品开支，如果有交通出行的费用还会注明出行的目的。

　　杜泓每个月会把小账本和给妈妈的信一起寄回家。信里会描述这个月学习生活情况，月考的分数等等。妈妈按照本月开支情况给她汇来生活费。杜泓记性没那么好，会把小账本随身携带，随时记录。沉简对这套系统惊叹不已。

　　他想起来杜泓坚持要还给他的十元车费，终于忍不住问杜泓她如何做平了这额外十元的帐。早餐生煎可以不吃，只喝豆浆，中午大排从一份改半份或只吃蔬菜，但账本可以照旧。杜泓有点沾沾自喜。沉简拜服。后来沉简发现杜泓买了几本日本少女漫画。这得从牙缝里挤多少顿才能支撑这么奢侈的爱好？难怪她那么瘦。沉简把自己在江大经济系的高中同学介绍给杜泓，这个小富婆集齐了各种少女漫全集。杜泓有几天看出了黑眼圈。

　　以诚知道杜泓给妈妈的阴阳账本么？沉简没有问。

　　那时大家都以为吴肖和采芙会携手出国。谁知毕业时杜泓与吴肖闪婚，并没有参加毕业分配，就一起出国做了太太。沉简留在了毕业设计的科室工作，未几娶了采芙。

　　以诚，从来没有谈到过自己的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