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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伤鹤 ...

  •   第二日,夜时,鹰隼又送来一封密信,是一封手绘的密道图,宣神娩观之大为震撼。

      果真如霍羽宴那日所说,这镜湖山庄上下布满密道。镜湖山庄地形复杂,纵向脉络的山道,建筑阶梯式般叠加,若没有人指引,初来此处,定然会迷路。
      这些密道安插得极其隐秘,与山脉走向背道而驰。她不知道霍羽宴以及他背后的人究竟有多大胆量,竟在郁榷的眼皮底下安插密道。

      夜时,宣神娩与青绥互换衣物,来到至放置杂物的偏殿。她不知道霍羽宴是否早有预谋,设置在偏殿的密道竟然连着她的书房。

      偏殿有道双面刺绣的山海屏风,屏风之后,是一座红木打造的置物架。置物架上陈列着郁榷赏她的奇珍异宝,其中一套竹简,从一至九页,每一枚上印刻着不同数量的桃花,并可以拆卸。

      按照霍羽宴信中所示,他给宣神娩出了一道算术题。只要将印有与正确答案相符合数量的桃花竹简拆卸下来,插入壁画上的微孔,密道自然会浮现。

      宣神娩盯着那道算术题,忽然发觉,这是霍羽宴迟来的报复。回想起她年少时,喜欢出算术题刁难霍羽宴。
      若是霍羽宴答对,她与霍凝光会想办法,让他脱离澜云公主的“监护”,带他去放风。若是答错,只能待在家中,还需多做三道算术题。

      通往神秘地点的密道不长,宣神娩走出三里之后,再顺着石梯而上,便能看见天。

      今夜星河烂漫,微风盈盈。

      或许是脱离郁榷的眼线,她连呼吸都格外顺畅。眼下的一草一木,透着自由生长的意味。

      她穿过层层紫色的鸢尾花丛,来到一弯泉池前。
      弦月似的泉池泛着一层薄薄的银光,倒映着点点星光,犹若银河倒挂。

      “月牙泉?”难怪她觉得此处极具某种熟悉感。

      这里的布局,与永春郡扶光山上的景象一模一样。

      几只流萤飞过,她轻轻一抓,扑了个空。她微微一笑,连自己都不知,这笑如同孩童般烂漫。

      有人躲在一侧的榕树上。

      宣神娩一身稚嫩鹅黄,挽起的双髻,坠着雪白绒球。她的肌肤冷白冰莹,透着一抹淡红。杏眸潋滟,似存着一池吹不皱的春水。

      “我当是哪位贵人宫中迷路的貌美小婢女。”霍羽宴忍不住跳下树来。

      宣神娩早已察觉到霍羽宴的气息:“羽宴,这里的一切,是你的手笔?”

      霍羽宴神情微妙:“这里是每一个霍家人所思念的一切。是梦,是筑造在现实的梦。”

      霍羽宴抱着长剑,迈着恣意步伐,与宣神娩并排相走。耳畔坠着的那只金蝶,跟着少年轻扬的马尾,鲜活起来。

      “阿姊,随我来。”

      霍羽宴蓦然挽起宣神娩的手腕。

      宣神娩的手腕纤细冰凉,像是冰凉的玉雕。霍羽宴掌心温热,让她的血液顿时微燥起来。

      宣神娩没有挣脱,反倒跟随着他的步伐。踏过一个又一个小水潭。深蓝的湖水偶然没过绣花鞋面,她却没有在意。
      未入东宫前,她本就不在意这些。

      穿过月牙泉,不远处,有一棵年岁以老的榕树。茂密枝丫上,挂满金黄色的琉璃灯盏,宛若坠落的星星,一闪一闪,在宣神娩的眼眸里跳动。

      榕树下有座小亭,四面挡着一层薄透的纱帘,她隐约瞥见一人身影。

      晚来风急,纱帘掀飞,宣神娩瞥见内里。

      一张藤木做成的长桌,放置着青碧色茶盏一套。桌案正方坐着位手握书简的白衣公子,他身形微瘦,双肩轻薄。梳着黎国文人骚客当下最流行的半披发,白练似的发带飘逸在空中,构成一副出尘的氛围。即便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也让人觉得是位谪仙人物。

      宣神娩透过那层纱帘观察男子,宛若山中窥鹤。

      霍羽宴松开宣神娩的手腕,他几步上前,恭敬行了一礼,桃花瓣似的眼眸里溢出兴奋的光亮。

      “伤鹤先生。今日带了客人。”

      白衣公子微微抬首,一双清俊的眉眼看似淡泊疏淡,当目光凝聚时,有股风雪裹挟冰刃袭来的凉意。

      他一片衣袖垂落,放下手中书简。那股凝结在宣神娩脸庞上的凉意,最终渐渐消散,反倒有种冰雪消融的通透。

      “在下梅伤鹤,是镜湖山庄的典籍顾问。”他缓慢起身,新拿两只碧盏,满上新茶。举手投足间,素洁文雅,毫无那些太子府上招募的那些文客身上的矫揉造作之势。

      宣神娩微微点头。她盯着梅伤鹤的脸盯得入神。
      此人行为举止滴水不漏,但总让她觉得犹似故人。至于是哪位故人......她不敢猜测,也不愿意猜测。

      “伤鹤先生,她是当今太子之妻,宣皇后义妹,宣神娩。”霍羽宴率先说出宣神娩的身份,对着“外人”开诚布公。

      梅伤鹤连忙起身到前,恭敬行上一礼。“原是太子妃娘娘,难怪草民觉得,娘娘虽着宫女装扮,却气度矜贵,神韵非常人一般。”

      霍羽宴捻起茶盏,囫囵咽下,毫无品鉴之意。他往身侧的藤椅上一靠,眼眸微眯,像只悠闲的猫儿。“你方才不是问我,这山下的密道由谁设计?便是这位伤鹤先生。”

      宣神娩依然怀着审查的心思。她眼梢微挑,询问道:“这机关密道,颇有夷族之风。先生可是夷族人?”

      梅伤鹤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眉眼,语气稳然:“自幼在夷族长大,故而精通夷族之术。”

      “这些机关密道,有些涉及军中要事。即便先生在夷族长大,单靠日常认知,很难做到这些。先生看上去,高风傲骨,不像是从军之人。”宣神娩言语间,不曾给梅伤鹤任何缓冲的机会。

      霍羽宴窝在藤椅中,一副看戏的神情。

      “娘娘慧眼。草民确实从过军,但因身骨微弱,被调至秘署处担任文职,专门绘画城池要塞,亦是诡门密道。”

      梅伤鹤轻而易举地自圆其说。

      “敢问伤鹤先生,曾在哪处军营任职?”宣神娩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时忘记分寸,她的问题显得咄咄逼人。

      “霍家军之中,秘署处的职位较为隐秘。直接与将领对接。”

      “好了好了,本将军饿了。先生,不如我们先去用晚膳?”霍羽宴忽而插进话来。揉揉肚子,往嘴里扔去一枚蜜饯,仿佛真是饿极了。

      宣神娩敏锐察觉到霍羽宴在刻意转移话题,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方心思细腻,若要刻意隐瞒,她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榕树下,几名身着黑衣的侍从,端来可口饭菜。圆木桌几上,三人各处一角,保持着距离,气氛莫名地诡秘。
      宣神娩之所以同意吃这顿饭,不过是想探寻霍羽宴的真正目的。

      “你们在此处布置密道,可是要刺杀太子?”恨帝君,恨太子,是每个夷族人印刻在血液里的,她身为太子妃,就这么在饭桌上赤裸裸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遭受的刺杀次数早已是家常便饭。太子殿下武功高深,宗师之下,清玄境之上。况且,他的暗卫同意难攻,曾是黎国第一杀手。

      “刺杀太子殿下?”梅伤鹤神情微顿,随即,扯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流露出淡淡的冷意:“当然不是。郁家父子谨慎细微,武功之高,刺杀他们,宛若以卵击石。”

      “你把你们的刺杀计划说给本宫,就不怕本宫转头告诉太子。本宫与太子同枕而眠,利益相通,你们的谋划,全然与本宫的所求背道而驰。”宣神娩神情漠然,她既不担心太子是否要被刺杀,也不表现出任何好奇之意。两只眼眸盯着梅伤鹤,像是冒着丝丝冷气的碧泊。

      霍羽宴往她碗里夹去一块排骨,脸上扬着少年人特有的明朗笑容。“阿姊,快尝尝,辣子排骨,你爱吃的。”

      宣神娩没有去碰那块排骨,她冷笑:“霍小将军,你和你的谋士若是来说服我,邀我入局,恕我做不到。感谢二位款待,今夜,我便当我们没见过。”她决然起身,离去之意明显。

      霍羽宴褪去笑意,忽而凝神的深邃眉目,让宣神娩有些许恍惚。
      他认真起来的模样,是有五分像霍凝光的。

      “阿姊。你不愿意,便无需入局,你只需,好好看戏......”
      霍羽宴仰头,饮下一杯烈酒。暗红色的瞳沾染上些许醉意,他又恢复成原先那般恣意风流的神态。

      宣神娩回去后,彻夜未眠,她不知道霍羽宴到底要刺杀谁。霍羽晏接近她又是何种目的?
      但直觉告诉她,霍羽晏与太子是对立两面的阵营。

      第二日清晨,习惯睡懒觉的宣神娩,被郁榷亲自叫醒。

      青绥在旁侍奉,面露喜色:“太子殿下惦记娘娘,批改奏文结束,不等休息。”

      郁榷喜欢把自己的爱意扩大化,他明明可以不来。偏要披星戴月,夜行百里的赶来,还刻意守在她床畔,守她苏醒。

      “你可知,宿德太后今日也来山庄了,所以吾才着急赶回来。”郁榷望着宣神娩,一脸怜爱。他伸出修长的指,细细撩过她的脸颊,手感适宜把玩,嫩得宛若晶莹白透的荔枝肉。

      宣神娩似乎还未清醒,垂下的眼尾,勾着淡淡的清冷之意。

      “小懒虫,吾今日心情极佳,帮你梳妆,亲自陪你去见皇祖母。”

      大黎皇宫,如说二公主是第一讨厌她的人,那夙德太后一定能与她并列第一。

      夙德太后是帝君郁烛的生母。

      在郁烛称帝前,夙德太后只是一名村妇,不曾离开那座匿于深山中的村落。在她年轻时,生有两子,因无力养育,将幺子郁烛卖于城中铁器部的老板。

      养父待郁烛不薄,教他识文习武,在郁烛十二岁那年,养父被仇家追杀,他被养父紧急送往西南充军,免去杀生之祸。

      郁烛在军中一路拼成西南王,成材后将生母接到身边供养。称帝后,更是大张旗鼓,敕封养母为夙德太后,

      郁烛不是不忘本,细数过来,他对夙德没有多少母子情分,只为在黎国百姓面前博一个忠孝两全的好名声。

      夙德太后毫无实权,郁烛还喜欢把自己不喜欢的孩子丢给她养。

      郁榷便是第一个。

      郁榷出生卑微,生母又死。身为质子的他从琉国平安归来后,被郁烛直接丢给夙德太后抚养。明知夙德太后性格耿直,没有才识,郁榷依旧是不被抱有希望的那个孩子。

      夙德太后晚年孤寂,即便郁榷的出生她不是那般喜欢,但总归有个血脉相伴。

      后来郁榷偏偏最争气,耗费七年扭转局势,荣登太子之位,夙德太后总算扬眉吐气,压对了宝。正因如此,她极不满意宣神娩这个孙媳妇。

      在她眼里,她的宝贝孙儿,必须配这世上最优秀的女子,家世,样貌,学识,教养,缺一不可。

      离王叛变,郁芙生母月贵妃以死谢罪,郁芙失去父亲的宠爱,被他扔给夙德太后教养。因此,夙德太后与郁芙有了宣神娩这个共同的敌人,她们相处地格外融洽。

      郁榷身着洁白的里衣,削瘦的脖颈处,露出绛红色的衣领,银线绣着两朵莲花。

      他如冠玉般的脸庞映落天光,敛去帝王之威。俯首看宣神娩时,眼中流泻出来的一丝温情,让宣神娩难辨真假。

      郁榷在宣神娩眉心细描慢勾,画出一朵小而精致的红心莲。
      他言:“鬓似巫山云,眸若碧水天。”

      郁榷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到镜前,望着镜中美人,唇角情不自禁地泛起微笑。

      他养育的金丝雀许久没有这般神思灵动。日光下,她容貌耀眼,细致到每一根发丝,都镀着一层阔亮的金芒。

      “枝枝,皇祖母此次来,是为了二公主的婚事,你不必担心。”

      “婚事?”宣神娩挑选发饰的手一顿。她对别人的事从不上心,此时,心中却莫名有种微妙的感觉。

      “是霍小将军,霍羽宴。父皇要他在明年五月离京前,与二公主成亲。”郁榷轻抚过宣神娩乌云般的髻,端看镜中的她,似乎想在她脸上等得一丝蛛丝马迹。

      毕竟霍家人,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禁区。

      宣神娩微微点头,最后选定一对羽钗,分别插入鬓边两侧。片刻,她朱唇轻启:“走吧,莫让皇祖母等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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