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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八苦(修) ...

  •   半个月前。
      夜晚,月上树梢。张起灵闭着眼假寐,脑海中反复回溯着方才梦中的画面。

      古往今来,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妄图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问题给予合理化的解释。这个解释务必要求精求准,要斩钉截铁,不容驳斥。如果真的创造出符合要求的解释,那自然是奉为圭臬;然而若是解释缺了席,却必然会使得人陷入无穷尽的空虚当中。
      人们无法忍耐对真理的“提问”永远地被悬置,也不想面对自己认知有限、无法触及终极真相的残酷事实。总有人犹如飞蛾扑火,抓住一个不甚完美的解释去信奉维护,尽管这信奉必然伴随着有意无意的自欺。

      张起灵从前习惯的,便是否定意义本身所具有的意义。在他看来,他的存在就已经印证了这个认知。
      后来遇到了吴邪胖子他们,他开始逐渐承认并且接受友情与生活的弹性,使他们柔化自己,不再自主扼杀脑中产生的丰富具体的感性信息。

      而遇见宋汝是一个似乎冥冥之中的意外。

      他开始进入第二个阶段,犹如普世人群青春期的来临。两栖动物的解剖简单直接,但人的爱恋与情愫却细腻而复杂。
      在与宋汝的相处之中,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和自己某种程度上,太像了。连吴邪和胖子,在一段时间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论是经历,经验还是特征,他都可以在宋汝身上找到部分映射。
      他的情绪总是不常外露的。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去,伴随那样精彩历史前行的生命像一段雏形的永恒,可从张起灵面上看不出对之半分的动容。
      他的心坚硬如水,上面有雨过后留下的苔藓,连他自己有时也看不清其下是什么。
      而宋汝,就站在自己对面。两相对望,会有人说这样像的两个人,一动和一静。长久生命的幸与不幸,好像只有从她那里才可以窥见一二。

      因为她独有的性格和天性,因为自己与那个世界记忆的逐渐融合,因为是这样的她,他无法抗拒这种不可简化情感的产生,正如无法为宋汝的到来寻一个确定无疑的解释。

      在这一刻,他亦犹如飞蛾扑火。

      而梦里,自然又是那个世界里他们所经历过的事。
      在宋汝使他逐渐意识到心中这突兀又直接的感情的名字之后,他的本能即是抗拒。
      对张起灵来说,控制自己的外欲,在很久以前,就从一种外界赋予的能力变成了他的潜意识本能。所以只要他愿意去忍耐,这些都不是难以克服的迷障。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长久的时光里,他似乎都独自平淡地过来了。历史的洪流向前推涌,无数思潮裹挟着身处其中的人们,他却像一个局外人,置身事外于这个世界。直到有了朋友,他开始产生融入的意识,在逐步的量变以后,这些意识导致了质变。
      区别于外界施于的痛苦,在宋汝身上,他感受到的更多是违背自身原则企图靠近她而产生的困惑,哪怕于他所承受过的其他种种而言,这样的感受只如蝴蝶在指尖翩跹,那也已经足够了。

      梦中许是在吴邪从青铜门中把他接出来后,他修整一段时间,便去墨脱寻找宋汝。
      为了帮助吴邪,宋汝失血太多,被吴邪救出后埋到了藏海花中。她本来就得了白玛母亲的真传,这藏海花于她,是上好疗伤的药。
      在找到宋汝后,他们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无所忧虑的时光。即便已经知道那是自己,张起灵也仍感到有些古怪的东西盘踞心头。
      直到梦醒,他沉沉思虑了一会,才判断出那或许是嫉妒,一种无来由的、字面意思的浅而薄的嫉妒。
      与旁人一同时,他对此表现出的似乎只有淡漠;但当他一个人时,那种感觉便会被无限次放大,直到充斥他的心尖。

      灯光朦胧,张起灵坐起身,眼神已经变得平静,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窗外。

      窗框内构件扭转的声音在夜里很是明显,张起灵发现今日这窗门开得似乎尤其容易,那窗外清凉里带着些微潮闷的空气推涌着进来,树木的枝条抽展,张起灵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月亮。
      月亮下的地面长着栽来的花和苦菜,透着野生的蓬勃芬芳,树影、屋影与风影交叠,像凌空的衣袂。

      正看着,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张起灵拿起一看,发现是吴邪发来的消息。
      吴邪应该是听到了他开窗的声音,发消息问他睡了没,没睡可以下来坐一会。

      张起灵下楼的时候,吴邪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边抽烟。
      事情刚刚结束不久,吴邪的心绪一时之间还难以平静,脑海中不断复盘着这段时间的行动过程,根本睡不着。胖子因为突然的胡吃海喝吃坏了肚子,诱发突发性肠胃炎,还在医院挂水,吴邪以为张起灵已经睡了,便一个人静静坐着抽烟。
      直到听到楼上开窗的声音。

      张起灵在吴邪旁边坐下,静静看着他。
      吴邪道:“小哥,凌晨三点了,你还没睡?”
      张起灵摇头,探手从吴邪面前的烟盒里也拿了根烟出来,顺带拿过打火机点上,面色淡淡抽了起来。
      吴邪愣了一瞬。
      这几年的时间似乎过得比以前更快,这应该是闷油瓶从青铜门出来后第一次吸烟。上一次见他吸烟还是在十几年前,长白山上,自己去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
      吴邪抖了抖烟灰,想了想还是道:“抽几下行了,你年纪也大了,对肺不好。”
      张起灵没说话,看着烟头渺渺的余烟,半晌,他才开口道:“你不也是。”

      吴邪有些意料之外的诧异,心说闷油瓶今天是怎么回事,难得见他回应自己的调侃。他觉得反常,随手磕掉烟灰,道:“你刚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张起灵默了默,道:“宋汝。”

      吴邪下意识“嗯?”了一声。
      随即他想到闷油瓶从不抽烟,仅这两次抽烟,肯定是因为他情绪或者思绪有了强烈的变化。由上一次他抽烟的情形推断,这时候问他,他或许真的会多说一些什么。

      想到这里,吴邪摁灭了烟,看着张起灵道:“过段时间,你是不是要去杭州了?”
      张起灵点点头。顿了顿,他倾身摁灭烟头,问了一个与吴邪问题无关的问题:“宋汝来之后,你做过梦么?”
      吴邪立马点头,把自己仅有的几次奇怪梦境给张起灵简略讲述了一遍。

      张起灵闻言,眼中意味不明:“我常做这种梦,几乎复盘了和宋汝从前相处的全部。”
      吴邪一时没听明白,他思索了一小会,才明白闷油瓶说的“从前”是什么意思。
      吴邪想到了宋汝走时与自己的谈话,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张起灵点头:“她世界里我的记忆,在与这个世界融合。”

      吴邪想到梦中阿宁的话,有些后颈发凉。他做的关于宋汝世界的梦很少,只有寥寥几次,胖子更是从来没做过。能够在宋汝未提过的前提下,完整复盘那个世界里与她相处过程的人,只有闷油瓶一个。
      “我也因此确定,她那个世界里的张起灵就是我。”张起灵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情绪。

      吴邪骂了一声,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完全不同于此前与各种力量博弈的感觉。那是一种仿佛即将触及到世界边缘的感觉,天灵盖仿佛都因为这意识触角的无限延伸而隐隐颤动。
      他相信张起灵一定也感受到了,两人无声对视,终究归于沉默。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同样的信息,是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其实在数千年前,古希腊的哲学家们,就已经赤足踩着土地,感知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从而去思考这个世界的存在意义。
      而如今,吴邪亦说不清自己心头的感觉,他不是哲学家,无法也不能够去思考自己在的世界是否真实。
      他与张起灵一样,都只能选择坚信。毕竟自己的血肉与经历,都是真实具体化的。
      人无法承受“自己或许只是个符号”这个意识所带来的代价,只能主动寻找一个可信奉的可靠解释。

      由宋汝的世界主动与他们的融合来看,而他们或许,正是这无穷位面的中心。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要是交待一下小哥之前之所以动心的过程原因,而且女鹅这个所谓的穿越本身就很不科学,我觉得只有让他们意识到世界的位面关系,才能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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