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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日记(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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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发现那个年代活动的人都爱记日记。
他读过很多人的日记和笔记,上面的文字记录帮他逐渐拂开真相之上的砂层,是他十年破局之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可他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能读到宋汝的日记。
毕竟,宋汝曾经当着他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规劝他说:“小邪啊。”
吴邪当时虎躯一震。
宋汝神色真诚:“正经人谁记日记啊?”
宋汝的日记被她藏进了那折叠椅坐面的夹层里,当时她院子起火,这把椅子被小孩遗留在了树林,后来被家长拾了回来。
吴邪怀疑宋汝自己都把这回事忘进脑海深处了,她就算没忘,要想起来估计也得揉上半天太阳穴。
而这本日记之所以能重见天日,还要归因于胖子。
年后回雨村,闷油瓶又开始常常坐在屋门晒着太阳发呆了,胖子为了陪他,就在他旁边搬来这椅子打盹。
然后,顺水推舟的,人睡熟了就会下意识后躺——
椅子放了很多年,哪里受得了胖子的吨位,顷刻间就被压塌了百分之八十。
胖子口中直念叨“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提鸡崽似的捞起那坐面,登时便把夹层给抖了出来。
宋汝此时人在何处还不得而知,吴邪犹豫半晌,叫了张起灵和胖子过来,打算有锅一起背,有日记大家一起看。
张起灵本来不想过来,吴邪见状说了句:“小哥,你不想知道在宋汝那里,她和你怎么认识的吗?”
说罢,就见张起灵停顿片刻,然后默默提了个马扎坐了过来。
日记第一页,吴邪就愣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胖子早已把他的疑惑喊了出来:“这宋汝的字,跟想的不太一样啊。”
钢笔字迹清峻,甚至有些凌厉,虽是行楷却写得锋芒毕露,与宋汝本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也不是说女人不能写这样的字,而是看到这字迹,人一般第一个反应都不会联想到她的身上。
几人猜测应该是宋汝以前为了隐藏自己特地练的,便再翻过几页,发现这整本日记均是以繁体反写于纸页,杂糅着英文与乱七八糟的符号,还有写生的楼宇简图。
吴邪一页页拍下来,再用手机自带的反转功能处理了,才顺畅看下来日记的内容。
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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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阴。
好几年了,没想到我又见到了他。
他的失魂症好像发作过,看起来不太对劲。陈皮阿四似乎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老东西,看他就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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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大雨。
笤帚说道上的人叫他哑巴张,以前的名字叫阿坤。
我如果能有失忆的一天,也许要给自己取名叫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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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晴。
今天又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是它,还是他们在监视我?
吴邪翻过一页。
后面几页均是宋汝关于徽式建筑的描摹,标注着尺寸的信息,有几页被撕掉了,只余参差不齐的毛边。
简而言之,无用信息。
这个日记本约摸曾被宋汝拿来做了许多事,吴邪甚至看到了疑似宋汝拿它做单词背诵本留下的默写记录。
又往后翻了几页,才再次出现文字记录的内容。
看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其间不时提到吴邪熟悉的地名,“西沙”、“西王母”、“巴乃”、“长白”,还有一些鬼魅生物的简图。
吴邪暗叹,在他们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她原来曾经和他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
胖子突然“嗯?”了一声,抬手指了一段,三人立马凝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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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天气不知。
原来他连本家的事情都忘记了。
想想觉得世事阴差阳错,他不断忘记,拼命去找自己的记忆,而我却连忘记的资格都没有。我与他或许勉强还算得上表亲,但他肩负的比我多太多。
张家是个牢笼,身处其中,无人能脱其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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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天气晴。
没想到阿宁还叫了他。他戴了人皮面具,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这闷葫芦多说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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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天气差。
吴邪和齐羽实在太像了。
我看着他的时候,甚至分辨不出他和齐羽的区别。我好像被卷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里,然这漩涡也不全然是严谨不出错的,似乎还存在着人难以意识到的逻辑疏漏。
又翻了几页,许是她从塔木陀之后补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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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至七日,天气晴,有雨。
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到这一步,但我或许应该和他们一样,去主动追寻那些问题的答案,一味的回避隐藏于张家看来只犹如丧家之犬,我不能,至少不应该这样。
……
日记文字的部分占得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宋汝做的无意义的涂写以及一些大家都看不懂的记号,很明显能发现,有一部分被撕掉了。
吴邪三人又翻过几页,直到有一页,只贴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胶片,几乎快要看不清上面拍的东西了。
张起灵伸出长指在上面摩挲了两下,道:“下面,有东西。”
吴邪闻言小心沿着照片边缘撕开,发现里面是一页薄薄被撕下来的纸,泅了带血的印子。从纸的特征去看,应该就是这本日记里被撕去的。
吴邪展开打眼一看,就立马合住塞进了张起灵怀里。
胖子一脸疑惑道:“写的什么?哎——嗨!你胖爷还没看清呢。”
吴邪含糊支吾了两声,把日记合住也迅速塞进一旁的张起灵怀中:
“我也没太看清,但看到了写的是她和小哥的私事,我们俩还是别掺和了,不然她回来生气怎么办。想想刘五,小心她收拾你。”
胖子嘶了一声:“天真,你看你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刘五那晦气玩意干嘛。”
吴邪起身揽住他往厨房走,嘴上打着哈哈:“走,给小哥腾个位置,我带你去看看昨天让王盟去村头卤的猪蹄。”
张起灵看了吴邪和胖子的背影一眼,起身拿着日记回了屋。
那纸上的字迹并不很工整,甚至可以说是潦草。
张起灵敛眉押了一下那稀小的血印,方才去看她写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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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日,天气忘了。
这一趟太累了,回来后仍很久没有反应过来迭代的过程。这是第二次,却这么仓促,差点因为过于自信把自己送走。
雪上加霜,他又把我忘了。
忍不住去观察了一下,发现他还记得吴邪和胖子,只是忘了我。(此处应该是气不过骂了两句,又拿笔划去了)
有的心愿只能在纸上表达,说出来总觉得矫情,我从未在他还记得的时候当面说起过,但自始至终所求,也不过是希望他在下次失却记忆后,能认得出我罢了。
即便是记不得那么久的往事,也想要在似曾相识、人我两忘的浑沌中和他一起。我一次又一次刻意和他重逢,想让他想起过去的点滴,像神话里的力士鲁阳,企图在日将西沉的时候举戈向天挥却,使得落日为之倒退。
但我不是鲁阳,所作所为如今看来,终究是无用功罢了。
张家最近对我好像并不如以前那般死盯,恐又有新的重点对象,我只希望不是吴邪。
手指移动交叠两下,纸被张起灵叠好放回了照片后的夹层。
他的神色因为身处背光而变得明暗不定,人坐在桌前很久,待胖子在底下吆喝的声音响起,他才回神起身,把日记小心翼翼放进了立柜。
而后,他站在立柜边上,沉默地看着那只汝瓷。
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宋汝还没有回来。
他眼神更淡,探手预备去拿那只碗,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张起灵第一个反应先是关住了柜门,随后右移一步迅速躲开来人伸来的手,反身去擒此人肩膀,却在半空被人按住了手腕。
张起灵微微一惊,很少有人能硬生生接下他的力,现在还活着的也就是黑瞎子了。
可黑瞎子现在应该还在北京。
心绪急转间,他看到了来人的脸。
宋汝笑眯眯地按着他的手腕,此时与他对视,手不老实地挠了挠男人腕处的的动脉血管。
她开口,又是一句吴侬方言:
“好桑德裕甚光拂宁窥见侬咧呀。”
作者有话要说: 方言是,好久不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