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香洁

9、见面（1）

　　进入大学，功课不重，新交了一些朋友，加入了篮球队，和寝室的室友们相处不错，总的来说，我变得比高中时快乐。还有，我隔段时间会梦见一次妈妈，尽管梦中被哀伤充斥，每次都会抽噎流泪醒来，但我还是开心，妈妈没有远去，我并不是再也“见”不到她。反正，在我大无畏的乐观主义精神下，一切还算圆满。
　　一年过去，进入大二，寝室的女孩纷纷有了动静，不是有了男友，就是有了在楼下傻傻等待的追求者。如今，寝室年龄最小，情窦未开的小妹都遭遇了“吻痕事件”，于是乎，恋爱成了寝室生活的主题。
　　我是寝室姐妹操心的对象，大家都说我傻，说我比小妹还不开窍。经常在夜晚熄灯后的卧谈会上逼问我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要我说出来，好让她们出谋划策帮我把那“倒霉孩子”搞定。我说，既然都已经定性为“倒霉孩子”，我又何必害人呢？更有神奇的，居然问我，文勇追我，我为什么不答应？我骇笑，郑重警告她们，饭可多吃，话不能乱说，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文勇追求我了？！像文勇这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高级货，我可没有那么好的消费能力。她们不肯罢手，揪住不放，说如果呢，你会不会答应？我答，别吃饱了没事做，睡觉！
　　妄图从我这里套话，门都没有！我会把对安志逸那点朦胧得不能再朦胧的小情愫告诉你们？好让你们恶心地对外宣称我班第一油盐不进的铜豌豆也在精心培育爱情小花？切，我又不真傻！
　　安志逸回信频率并不高，从他的来信中知道他功课比我重得多，所以我也不介意，不过我还是谨遵一来一往的原则，并没有因为我时间多些就给她多写信。云说我矜持得不讲道理，不像现代女性。并分析安志逸这样优秀，他身边不知多少女孩觊觎他，原话是：“现在的小妞多奔放啊，什么不敢说，什么不敢做？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女追男隔层纱！安志逸再怎么酷，他也是男的，血气方刚！一个接一个地往上扑，他能扛得住几个？你还这么死气活样的，他迟早被别人拿下！”说完，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一句话让她彻底停止聒噪，“你这是和我打了赌应该有的态度吗？你写了几封信？你干嘛不使劲追？你有没有对他说我爱你？”云石化。我洋洋得意，跟我斗，小样！
　　扫清一切八婆障碍，我在与安志逸平淡的书信往来中安静度日。
　　今天晚上真热，我辗转几圈后从梦中醒来。拿起手机一看，也快天亮了。反正也没多少时间好睡了，我干脆下床。喝杯水，上厕所，接着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抹身。做完这一切，天已灰蒙蒙亮了。我靠在窗边，呼吸早晨最清凉的空气。
　　正盘算呆会去跑早操又要帮寝室里几个起不来的懒猪代签，突然，渐渐明晰的光线下出现了一个抬头仰望的身影。他站在楼下大树旁，身材修长，面容略显疲惫，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脚边一个运动包。稍深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衬得整张脸眉目分明。
　　我吓得揉揉眼睛，再看，是他，安志逸！我赶紧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向他挥手，如果他有反应，那就不是幻觉。
　　楼下那张俊朗的脸上笑容加深，嘴角上扬，他抬起右手，向我挥动！哦，这一幅清晨校园中最写意的画。
　　我回过神，趁着寝室里的家伙们还没醒，我急忙收拾好自己，拿上钥匙和钱包，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然后飞奔下楼。
　　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我好一会说不出话。他也不急，从地上提起包，神态怡然地静静地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我终于平静下来，问他。
　　“学校里有一个活动要去香港，我特地请假回来办港澳通行证。办完就要赶回去。”
　　“怎么这么早？”
　　“早班飞机打折下来比卧铺便宜。”
　　“直接过来了？”
　　“嗯。”他笑笑，“想看看你懒不懒，谁知你好早。”
　　“平时不是这么早的。难道你本来打算在楼下站一两个小时的啊？”
　　“我又累又饿，你不会想就在这里把我先审清楚吧？”
　　我一下脸红，急忙说：“我陪你去吃东西。包要我帮你拿吗？”
　　“好。”说完，安志逸把包递给我。我傻眼，我是紧张找不到话才这样说的，你倒还真不客气！既然如此，我只有接过，哎，还挺沉。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谁都不说话。我脑袋还在发蒙，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安志逸突然停下来，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我，“怎么不说话？”
　　“啊？”
　　“包重吗？”
　　我老实回答：“有点。”
　　安志逸笑出声，左手慢慢伸过来，握住我的手腕，右手拿过包，左手下滑把我的手拳起来包在他掌心。“以后不许在我面前逞能。什么都有我。”
　　这不是真的，太梦幻了，确实是做梦。我感慨，千万别醒啊！
　　这一路无话，我像踩在云端，飘啊飘的飘进学院后街的早餐店里。我们要了两碗粉，老板高声招呼：“马上好。先到那边坐下嘛。”安志逸一直牵着我的手，坐下来都没放开。我有些扭捏，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就借着拿筷子想把手抽出来。
　　我才一动，安志逸就觉察出来，“别动。你要什么，我来。”
　　“筷子。”
　　“现在不急。等一下粉来了，我帮你拿。我…我一直想，这是什么感觉？你的手很小，高中时就注意到，我想，如果让我握住，一定能把它全部包进手掌里。”说着，他抬起左手，摊开手指，我的右手放在他的手心。“今天终于握住了，才知道，原来想的和实际是不一样的。”
　　我一动不敢动，平时伶牙俐齿，俏皮话满天飞的我现在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傻子。
　　“嗯哼！”老板已把粉端到跟前，却被我们俩完全无视掉。
　　“谢谢 。”安志逸接过碗放好，抽出筷子，掰开，细心磨了磨，才递给我。
　　吃完早餐，我们走出小店，来来往往的学生已多，我就不让安志逸牵着我的手，他知道我不好意思，也不勉强我。
　　我问他：“现在你要回家吗？”
　　他答非所问，“你早上的课重要吗？能不能为我逃两节？”
　　我好笑，说：“你真正幸运。大早来，就正好碰上我睡不着，也大早起；想拉我逃课，怎么正好今天早上就没课？”
　　安志逸弯了弯眼睛，低下头在我耳边说：“是啊，我真正幸运。”我哑然，只觉得像吞了蜜，喉咙甜得黏住，说不出话来。
　　快走到校门口时，遇见了文勇。他一脸担忧地问我：“跑早操没见你来签名，问你们寝室的，她们都说你大清早就不见了，你没事吧？”
　　面对文勇，我马上口齿灵活起来，“我和外星人约会去了，刚回来。她们帮我签名了吗？”
　　“签了。”文勇一面回答我一面意识到我旁边“近距离”站了个男的，疑疑惑惑地打量开来。我也不给他介绍，说了声再见就准备闪人。
　　刚一抬脚，文勇喊住我，“林小慧，早上没课，你陪我去给你们女生篮球队买队服，好吗？”
　　“这件事不归你管吧？不是交给……”
　　“现在归我了。怎么样，去不去？这可是你们上场要穿的，还是自己亲自选选好。”
　　我挺不耐烦再理他，正想着怎么打发他，安志逸突然牵起我的手，淡淡地说：“林小慧没空，她和外星人的约会还没结束。”说完，根本不看文勇，拉着我走出校门。
　　“我们去哪？”我问。
　　“故地重游。”
　　半个小时后，我们坐在了两年前我常陪爸爸来的小公园的长椅上。
　　“我们在这里遇到过，你还记得吗？”安志逸问我。
　　“记得。你骗我。”
　　“‘礼物’吗？”安志逸促狭地眨眨眼。
　　“你真是骗我的啊？！”我大叫。
　　安志逸温柔地笑，“那时候，我只是想，她好久没有开怀笑了。只要她肯来，我一定想方设法让她开心，什么办法都好。”
　　“那你是故意踢飞点球的啰？”
　　安志逸风轻云淡地笑，“故意怎样?不故意又怎样？反正你笑了，我很高兴。”
　　他的眼睛里有光华，一闪一动之间，像个漩涡，我渐渐陷落。
　　“你刚才说，我的手实际上和你想的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我没想到，它们除了小，还软软的，滑滑的，捏在手里好像没有骨头，又那么白，握成拳就像个小馒头一样，”他把我的手拿到唇边，抬眼专注看我，“惹得我好想咬一口。”
　　尽管我耳根子都红透，但我没动，也专注地看他。
　　得到鼓励，安志逸露出狰狞面目，双眉倒竖，张大嘴巴，恶狠狠地咬下来！我吓得一声大叫。
　　“哈哈…”安志逸大笑，笑完，给我个白眼，轻声嘟囔，“傻妞。”
　　“你才傻。别以为我没听见啊。”
　　“还不傻？我怎么会真咬你？呆会咬哭了，我可怎么好？”说着，他在我手指上亲了亲，“这就算咬了。女人才狠得下心，像赵敏那样。”
　　我心满意足地叹口气，想都没想，就自然而然地靠在了安志逸的肩膀上。心里还糊糊涂涂地在想：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起得早，好啊！
　　“困了？靠着我睡吧。”
　　“嗯。”我知道不该睡，他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样的相处时光太难得了，可是，我真的好困，他让我安心，他的声音像轻柔拂面的风，我完全放松下来。
　　那天早上，我靠在安志逸的肩膀上真的睡着了。睡了一个多小时，压麻了他半边身子，可他至始至终没有动。我记不清有没有做梦，只记得以前梦中常在的那一丝忧伤走得很远，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