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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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出了Waverley车站，爱丁堡一如既往秀丽温柔。赫尔在王子街上默立片刻，搭了公交去那间早已熟悉的小小红顶屋子。
“赫尔？”
赫尔看见那个金女子采购回来，一手提着几个袋子，一手抱着纸袋，一根法式长棍支愣着，急忙紧走两步追上去，喊了一声姨妈，接过袋子，一起走着。
“过来之前也不联系我？”
“嗯，我路过爱丁堡，顺路过来。一起吃晚饭？”
“行啊，想吃什么？”
赫尔探头看了看购物袋里零零碎碎的食物，道：“随意啊，什么都好。姨妈的小说顺利吗？”
罗琳点点头，道：“我已经开始进入第五本，凤凰社的成员基本都确定下来了。”两人开了门进了房间，赫尔将手中物品放进厨房，径自倒了茶去客厅坐下，一边翻报纸一边笑着看姨妈在厨房忙碌。
“喂，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男人不进厨房的年代了吧？”
“姨妈……我很辛苦哎……”赫尔讨好地笑着：“再说姨妈做的菜很好吃啊……”
“罗琳轻哼一声，也不生气，忙忙碌碌地切着土豆做沙拉，一边用戏谑的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的书里有一个角色也叫赫尔•肖恩？不过来帮忙的话，我就安排他阵亡……”
“不要……”赫尔心里一惊，紧忙跳起来抢过罗琳手中的刀子，殷勤地将土豆切得大小不一，十分难看。
罗琳看厨房里站着两个人完全转不开身，赫尔又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孩子，只得无奈摇头，将他推出去。赫尔不敢走远，只倚着厨房的门框，闷声道：“我才不要阵亡……说好我只是路人甲的。”
罗琳大笑，只当他胡乱紧张。
赫尔哪里肯依，要是以前也就罢了，最多被相熟的亲戚朋友借机嘲笑，现在，书里的那个赫尔，那是他自己啊，他怎么能被作者就这么站在厨房里一边切土豆一边说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就地处决了。
“好了好了，不写你就是……”罗琳吃吃笑：“不过按照提纲，小天狼星肯定会死在神秘事物司，下一本我打算让邓布利多阵亡，否则哈利永远都是依赖校长的小孩子不是吗？”
赫尔一震，下意识地反驳：“也有可能是忤逆师长的坏小孩。”
“喂，这可是童话哎，我怎么可能让主角忤逆师长，会教坏小孩的……再说第五本里已经写到哈利青春期叛逆了，我不能一直顺着这个路子写下去啊。”
赫尔哈哈大笑，连自己的担心也放下不提：“什么教坏小孩，姨妈你是怕你的出版商不答应吧？”
罗琳白他一眼：“这个系列已经出了两本，反响又这么好，现在是他求着我写。”
“那也不能写出不合理的情节来吧~”赫尔埋头吃刚刚端上桌的小羊排，对姨妈的话不以为意：“你当年提纲和资料做得那么认真，不就是为了情节合理没有破绽吗，连我这个路人甲都有资料卡。”
罗琳耸耸肩，只顾着吃面前一盘蔬菜，许久，才抬起头淡淡地道：“写着写着，就会觉得，一个世界被我创造出来。”
赫尔震惊，一句话说不出，只呆呆地看着她。
“开始的时候，我创造这个世界。我说要有光，便有了光。我给了他们学校、街道，我指定法律、准则，我写就历史、传统，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罗琳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无意识地玩弄着餐具，道：“可是随着这个世界的建立，我看着开始有规律地运行起来，每一件事情都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过去脉络清楚，未来有迹可循，我却越来越觉得，我不是在创造，而是在记录。”
赫尔不知为何浑身冰冷，嘶哑着声音提醒：“可是，姨妈，所有的提纲，你不是都已经列出来了吗？”
“可是细节……细节是逐渐发展起来的。”
罗琳若有所思，索性取了咖啡来喝。赫尔因为涉及到自己未来的生活，更是胡思乱想，一时小小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却一点声音也无。
“就像我们写情书，对不对？”最后打破沉默的竟然还是赫尔：“就象我们高中的时候，给暗恋的人写情书。那份喜欢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所有的语言，却似乎是自动由笔尖流淌，完全不能按照文法控制。就像我的前任女友说的，文字落在纸上就已经背叛了心意。”
“嗯，没错……”罗琳抬起头，笑：“不过我倒是觉得像是杰西卡，从一个婴儿变成少女，虽是由我一手抚养教育，却渐渐有了主见。”
赫尔微微松一口气：“是啊，很多作者都把自己的书当做儿女。说起来，好久不见杰西卡。”
两人于是转开话题，聊起亲戚朋友的家事。赫尔有一句每一句地应着，心里只顾暗自揣摩这刚刚的对话。
晚上赫尔留宿，百般克制才没有去翻阅姨妈的手稿，只是在彻夜未眠之后终于意识到，斯内普没有对他的告诫做出反应，是因为故事的走向已经被姨妈定稿。
内心突然有无力感涌上来。
赫尔并不是一个一帆风顺的人，众人只知道他从来生活安逸，却不知他自幼被忙于事业的父母反锁在屋中，只有一壁书做伴。然而即使十七岁以前一直过着“灯塔是我船亦是我”的日子，他依然一贯笑容阳光行为得体，最终进入了剑桥，不仅获得了亲切渊博的教授的关注，也结识大批朋友。
他从不气馁，不过是因为知道，所有的未来都可以用双手创造。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也竭力为自己找到正确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他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根本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路人，虽然多少受到牵制，至少还可以在书页的空白处生活，而那些活在情节的风头浪尖的人，却将全部的命运系于姨妈的笔尖。
他想到姨妈在晚餐时随口提到的小天狼星，心里的某个角落狠狠疼了起来。他记得当年自己为姨妈画布莱克家族的族谱，在纸页的空白处勾画出的他的形象，那一双少年的眼睛毫无阴霾，姨妈看着爱不释手，一叠声地说“真亮啊，就叫他天狼星吧”，可是现在，她说“按照提纲，他很快会死在神秘事物司”，口气平淡仿佛谈论天气。
第二天清早，赫尔黑着眼圈向姨妈告别，出了门去，只听见身后有咯吱乱响的声音。回头一看，姨妈家的红顶屋子竟然自动收缩，渐渐隐入左右两座房子之间。他对着那景象目瞪口呆，周围路人却仿佛无知无觉。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栋房子如同一个分支点隔开两个世界，一个属于巫师赫尔，另一个属于穿越者赫尔，而他，是那个唯一一个可以来回穿梭的人。
他终于意识到，他所站立的街道，属于麻瓜爱丁堡，书中的爱丁堡，而不是姨妈居住的爱丁堡。
恍惚着回到麻瓜伦敦，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唐克斯，最后决定还是先安静地吃了午饭再说。
不管怎么说，这个姑娘最后还是通过了傲罗选拔不是么。赫尔觉得已经知道了未来的全部真相的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去看一场冗长，混乱，而且已经剧透了的电影。
“滚，立马给老娘从这里消失——”
粗鲁。赫尔在心里评价着，微微偏过头去。探寻声音的源头。
他对麻瓜伦敦还算熟悉，那一条暗巷是有名的烟花之地，街边站着揽客的女人穿着暴露，浓妆淡抹，技巧低劣，整条街飘散着廉价香水的味道，混乱不堪，只有些不入流的妓女和潦倒的流浪汉贪图房租便宜，又几乎没人管束，才会依然租住那里的房间。
出声的是一个徐娘半老的艳妆女子，脸上的脂粉太厚，让她稍有动作，就扑簌簌地洒下一地白霜。此刻她杏目圆睁，双手抱着一堆脏兮兮灰蒙蒙的物件往门外砸，赫尔躲避不及，被扔了个正着。
拍了拍灰，赫尔想着自己还在处在所谓的傲罗培训期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搭腔。
“夫人……我……”一个男人的声音。
“夫人？天啊，真是太无礼了，天啊天啊……你真是太无礼了……难道你不知道应该称呼老娘为玛格丽特小姐吗？”
赫尔看了一眼路牌，的确是曾经的烟花之地没有错。看着那个中年女人的打扮，起码有四十岁的女人，穿一袭粉红色抹胸短裙，稍稍弯腰就一览无余的裙下只穿黑色丝袜，细高跟摇摇欲坠，举手投足风尘气十足，可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赫尔因为那个义正词严的“小姐”忍笑忍到内伤，此刻哪还迈得开脚步，于是决定要看完这场闹剧。
男人却不为所动，一副想要以理服人的口气：“那么好，小姐，我已经付了这个月的房租……”
“少跟老娘提房租，房租还不够修补家具……你以为老娘我不知道你好哪一口？告诉你，老娘玩重口味的时候你还在读书呢——”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温和的男人也要暴走了。
“没有？”女人得意地笑着：“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激烈的姿势能把屋子弄成那样……你拖欠房租也就罢了，带着不知哪里来的野女人，反锁在屋子里胡闹，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把男人强行推出门，女人砰地一声摔门而入，男人对着那扇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赫尔这才探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有些憔悴的男人，纵然是这样的场合，仍然维持着自制的神色，看起来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知为什么，竟然并没有厌恶。赫尔友善地笑了笑，弯腰帮他捡起那一堆被女人扔出来的衣物。他走过来双手接过，赫尔却眼尖地看出什么异常，错开手，让他接了个空，顺手扣住他的手腕。
男人诧异地望着他。赫尔也不回答，挑眉一笑，抖出手中一件明显不是麻瓜服饰的袍子：“怎么，不光爱好SM，还有易装爱好？”
男人冷冷瞥他一眼，不说话，将他的指头一根根掰开，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喂，至少要说个谢谢吧……”赫尔不满地扯住他，眼角斜到的一点细节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在那个破旧的手提箱一角，工整的手写体签着他的名字：莱姆斯•卢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