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赋》九儿姑娘

8、过往

　　“什么？！”景苏的瞳孔倏地一紧，震惊地追道，“云大哥犯了什么事？”

　　见景苏、周野二人站在云朝家门前久站着，一些路过的邻里冲他们露出愤愤的表情，有的甚至骂了句“晦气”，周野苦笑着，对景苏说道：“景姑娘，这里不方便说话，还是先随我去我家吧。”

　　“好。”

　　周野家离云朝家很近，中间就隔了两户人家，景苏猜测，想必刚才是周野听到了她的呼喊声，这才出来寻她。

　　领景苏进了大厅，周野强打起精神来，招呼道：“家里乱，景姑娘不要见怪，随便坐吧。”

　　景苏先将手中提的礼品搁下，这才找了个地方坐下，她也不做寒暄，直奔主题：“周大哥，云大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周野这会有些踟躇，景苏知他是怕自己可能会因此事对云朝生出嫌隙，于是一脸认真地同周野说道：“周大哥，与云大哥这一路同行下来，我对云大哥的为人也有几份了解，他品行端正，断不是那种惹是生非之人，周大哥不用有所顾虑，当下之际，首要任务是尽快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寰转的余地。”

　　“景姑娘说得对，是我想偏了。”周野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些，这才对景苏讲述事情的经过，“前些日队里派我和云朝去押送一支镖，目的地离上京城近，来回也就三天的时间，我看云朝那几日精神不是很好，就劝他在家好好休息，这支镖由我和其他兄弟去押送。可等我押完镖回来，队里的兄弟却跟我说，京兆府的人把云朝抓了起来，说云朝犯了杀人大罪，可能不日就要被伏法，我不相信云朝会杀人，这些日东奔西跑地四处托关系，就是想让人帮我进牢里问云朝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有冤屈，可，可我不中用，至今也找不到门路。”

　　“官府的人可有说死者是谁，怎么死的。”景苏追问道。

　　“死者是。”周野艰涩地回答道，“死者是云朝的娘子林桃儿，她是被推到柳烟河里淹死的。”

　　“什么？”景苏不肯相信，与云朝相处的数日，她看得出云朝与其娘子感情深厚，云朝提起他娘子时的笑容和爱慕之情，不似作伪，这短短数日，他怎会反向相戈，杀害自己的娘子呢，“周大哥，你把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与我听。”

　　“据局里的兄弟打听到的消息，官府的人称，林桃儿父母状告云朝杀妻，说六日前的半夜，云朝将林桃儿骗到了柳烟河边，一把将她推进了柳烟河里。虽然云朝曾当场又跳下了河想要救回林桃儿，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捞到。而三日后，柳烟河的下游浮上来一具女尸，经辨认，这具女尸就是，就是林桃儿。”说完，周野双手覆在面上，不愿让景苏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景苏思忖了片刻，而后正色对周野说道：“周大哥，你与云大哥关系好，家住的又近，发生这么大的命案，此前不可能没有征兆，你好好想想，这段日子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

　　“异常的事麽？”周野顺着景苏的话想下去，他的神情专注，眉头紧紧锁起，努力地回想这段时间和云朝相处的点滴。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些，而后又微微皱拢，似是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说道：“是有一些奇怪之处，以前云朝与他娘子感情甚好，从不起争执，可自这次走镖回来后，有一回我提起嫂子，就是林桃儿，他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盏，之后，我也见过他好几回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也曾旁敲侧击了一番，虽然云朝不说，但我总感觉他的魂不守舍是与林桃儿有关。”

　　说完，周野似是感觉自己是越描越黑，他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之间虽然可能有矛盾，但云朝绝不可能杀害林桃儿。不，不，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是重点，重点是云朝不是那样的人，我……”

　　见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周野放弃了，肩膀颓然地塌下，自责道：“我真没用，在云朝最需要我的时候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连解释个事情都解释不清楚，我还算什么兄弟。”

　　景苏理解周野的心情，她挺羡慕这二人的感情，至少在云朝危难之际，还有这么一个兄弟对自己不离不弃，她缓声安慰道：“周大哥，你们的关系可真好，云大哥若知道你此刻还这么的相信他，他一定会很感动。”

　　周野抬起脸来，朝景苏挤出一丝的笑容，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笑着比哭还难看，他的嘴角又颓然塌下，缓缓开口道：“我们是自小的交情，我怎能不信他，怎会不信他？我和云朝都是慈幼堂的孤儿，我两虽年龄相仿，但云朝自小就比我健壮，而我那时，是慈幼堂里个子最小，身体最弱的孩子，常常会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有一回我被欺负了，正好被云朝撞见，他为了护我，立马就跟那几个大孩子打了起来，他一人打不过那几个大孩子，他也不哭，反而安慰我，说只要我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以后我们两个一起上，肯定能把那几个大孩子打败，这样以后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说到这儿，周野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他笑着对景苏说：“你说我们那个时候好不好笑，我们长大了，那几个孩子也会长大啊，而且只会长得比我们更高更壮，所以第二年，第三年，我们还是打不赢他们，可云朝不放弃，他还是把我当弟弟一样护着，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会分与我一半，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慢慢的，我们就真的长大了，大到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大到云朝终于娶了心上人，成家立业。我是看着云朝这一路走来有多艰辛，为了娶林桃儿，他甚至给他岳父岳母打了五千两的欠据，他这么辛苦跑镖也是为了偿还这笔债，你说他这么喜欢林桃儿，又怎会杀她？”

　　景苏捕捉到周野这段话里的信息，疑惑道：“云大哥为何要给他岳父岳母打五千两的欠据？”

　　周野以为景苏只是出于好奇，但还是开口解释道：“这林桃儿的父家是做酒坊生意的，虽然坊子不算大，但要养活林家也是绰绰有余，因此林桃儿的父母自视是大户人家，自然不肯把女儿随便嫁了。加之林桃儿自小生的貌美，追求者众多，故而林桃儿父母把林桃儿的婚事当成了一桩生意，想让她攀附一名富家子弟，这样不仅他们面上有光，同时也能帮衬林桃儿那不成器的弟弟。奈何有一回林桃儿踏青时，遭遇歹人劫持，幸而得云朝路见不平，救下了她，为感谢云朝的救命之恩，林桃儿时常来看望云朝，这一来一往的，两人就郎有情妾有意了。林桃儿的父母得知此事后，开始时是极力的反对，可自林桃儿将遭遇劫匪一事说出来后，可能是担心云朝会将此事泄露出去，让他林家颜面扫地，林桃儿的父母便不再反对了，只是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林桃儿出嫁，林家不会出一分嫁妆，二是要云朝给林家五千两作为聘金。可云朝是个孤儿，哪儿来这么多钱，于是就给林家打了一张五千两的欠据，这才把林桃儿娶回了家。”

　　听完周野的叙述，景苏推翻了林桃儿父母诬陷云朝杀人的想法。她唏嘘道：“没想到云大哥的情感之路竟如此坎坷，二人婚后感情生活一定很好吧。”

　　见都说到这份上了，周野索性也就一次性都倒干净了，他继续说道：“是啊，两人成婚两年已久，可我从未见他们二人红过脸，吵过架。老实说，这林桃儿此前在林家过得那也算是富裕生活，出门也是有丫鬟随行，可自从嫁给了云大哥，算的上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洗啊，羹的。”

　　“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景苏接道。

　　“对，对，就是这句话。”周野恍然道，“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比之之前的生活也算的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可林桃儿从来也不埋怨，反而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她那嚣张跋扈的弟弟欺辱云朝的时候，她也总是向着云朝。要不是林桃儿父家跋扈，两人的生活真称得上是风调雨顺，蜜里调油。”

　　景苏没去纠结周野最后成语运用上的错误，她在心中细细推敲周野说的话，从周野的描述来看，云朝夫妻二人的感情的确深厚，云朝似乎没有杀妻的动机，但是云朝自回京后，却多次魂不守舍，并且根据周野的推断，云朝魂不守舍的原因可能与其妻林桃儿有关。这就让景苏十分纳闷，按理说，阔别已久的小夫妻重逢，应当是更加恩爱才对，到底是何缘故，让云朝听到林桃儿的名字就失态，且不肯与自小结义的兄弟周野道出？

　　但这些似乎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案官府的人已下了结论，就是云朝杀妻，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