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赋》九儿姑娘

9、扑朔迷离

　　就在景苏几乎快要相信就是云朝杀妻的时候，深夜里母亲独自垂泪的侧影，大哥温润苍白的面容，小时候被人踩在脚下欺辱的自己，就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一幕幕过往如同走马灯般快速浮现，它们仿佛在嘲笑此刻的景苏，嘲笑她忘了压在他们身上的欺凌，忘了景家身上背负的罪责，就是由这些官员定下的。

　　景苏背上猛的惊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她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感到背上的冷意退下后，心情这才渐渐平复下来。而后，景苏重新反复、仔细推敲周野的话，终于被她发现了一处疑点。

　　“不对，按照官府的说法，云大哥既是专门将林桃儿骗到柳烟河旁，将之推下河，那必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事先就计划好了，思虑周全了才会动手，既是如此，又怎会轻易后悔，想要跳河救人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周野恍然大悟。

　　可光有这一个疑点，还不够。景苏感觉自己仿若陷入到了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出路，又好似面前摆着一堆乱麻，无从下手。迷茫之中，她的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一道清朗的身影。

　　电光火石间，景苏悟到了些什么，大声地喊了出来：“案发现场！”

　　周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声吓了一跳，他愣愣道：“什，什么？”

　　景苏起身，拉起周野说道：“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

　　柳烟河距离四里巷并不远，半炷香不到的功夫，景苏周野二人就到了柳烟河畔，这柳烟河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河水清澈，波纹粼粼。而此段的河道狭长，弯弯曲曲地向前蜿蜒，最终与前方宽广的河道融为一体。

　　“前面是蓝河，这柳烟河是蓝河的上游分支，这尸体就是在蓝河里被发现的。”周野指着远处的蓝河，对景苏说道。
　　“再往前点前面就是案发现场了。”周野领着景苏往事发现场走，对她说道：“上回京兆尹的人就是在那儿取证的，因为发生了这命案，几乎没有人再敢往这河边来，案发时的痕迹说不定还在。”

　　“就这儿。”周野指着几步之遥外的一块空地，景苏伸长脖子去看，却发现空地上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没有了。”周野显然也发现了，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闷闷道，“也是，毕竟离案发时也过去了数日，痕迹消失了也正常。”

　　景苏暂时也只能接受这种解释，但她并没有放弃，还是细细地观察了起来，从石砾、沙土，到杂草，湖水，却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发现。景苏心里有些着急，但她知道着急也没用，只能强迫自己盯着河面，放空思绪来调整心情。

　　今日天气甚好，在阳光的折射下，远看柳烟河是那么的绿，像一条翠绿色的绸带，直连宽广的蓝河，近看河水又清澈见底，清的几乎可以看见河底的沙石及游动的鱼虾。

　　鱼虾？景苏的眼皮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她的睫毛猛的一跳，随即朝周野问道：“周大哥，你确定官府的人说过，云大哥曾当场下河去救林桃儿？”

　　“是，怎么了。”周野疑惑道。

　　景苏指着柳烟河，分析道：“假设云大哥当日确实曾下河去救林桃儿，可这河水底没有能够缠身的水草，这河流的速度也并不湍急，怎么会什么也捞不起来呢？”

　　周野顺着景苏手指的方向去看柳烟河，发现果然如景苏所说，柳烟河河底几乎没有水草，极少几处地方生的有水草，但都很短，不足以缠身，而这杨柳河的河速确实不快，周野小时候还下这河里游过泳呢，安全得很。

　　“难道是官府的人瞎说的？”周野疑惑道。

　　景苏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是，这下河救人一般是犯者的辩解之词，官府的人没有必要替云大哥辩解。”

　　“那这是云朝说的可能性更大。”周野顺着景苏的话说下去。

　　“假设这话是云大哥说的，可若云大哥真的跳河去救人了，不该救不到人，可若云大哥没跳河救人，他为什么要编这样一段于事无补的谎言呢？”

　　周野被景苏绕的头脑发晕，好不容易理顺了景苏话里的意思，却不懂她如此分析的意图：“停，停，照你的分析，但凡这话是云朝说的，左右他跳没跳河救人，他的言辞都自相矛盾。”

　　景苏点点头，道：“这就是我疑惑之处，目前我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可官府的人说林桃儿是晚上被推入河里，会不会是晚上天太黑了，看不清河里的状况，这才没捞到人。”周野猜道。

　　景苏想了想，道：“不排除这种情况，但可能性比较小，这河虽较深，但这河道窄长，水流又不快，即便看不到河里的情况，也应该很好摸索才对。”

　　周野觉得景苏说的有道理，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景苏前述的全部推理，都是建立在林桃儿是被云朝推入河中这一事实的基础上，可若这个事实本就不是事实呢，若林桃儿并非云朝推入河中的呢？周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景苏很快就给了他答案：“先前我也有此怀疑，可若人不是云大哥推的，那林桃儿父母就是诬告，一旦官府真的采信了他们的说辞，认定林桃儿就是被云大哥所害，那云大哥被判死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云大哥欠林桃儿父母五千两银子的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林家最终的结果就是人财两空。以林桃儿父母的性格，不像是那种会为了一时意气，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既然林桃儿父母选择状告云大哥，那必然是有充分的证据或理由让他们相信，林桃儿就是被云大哥推进了烟柳河。”

　　“甚至。”景苏注视着周野，凝重地说道：“有可能就是云大哥向他们承认的，是他将林桃儿推进的烟柳河。”

　　周野只觉得一股冰凉只窜上脑门，冻得他舌头发麻，好半天他才张嘴说道：“那，那不论怎么推，不都是走进死胡同么。”

　　景苏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说不出来是哪儿有问题，可目前摆在她面前的线索只有这些，景苏这回是真的绞尽脑汁也推断不出旁的什么来了。

　　最终还是周野开口道：“景姑娘，你与云朝也只是普通之交，可你能这么尽心帮忙查案，我周野感激不尽。现在在这河边也查不出其他线索来，这会临近午时，日头愈发的大，小心晒中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景苏和周野朝五里巷走了回去，就在二人快要转身拐弯进巷子的时候，正巧一道身影自巷子里走出，周野“砰”地一声与他撞了个满怀。

　　见周野一趔趄，景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周野这才稳住了身子。反观另一人，只见他身子一斜，一头栽倒了地上，可能是这下摔得够呛，他疼得“哎哟、哎哟”直哼哼。

　　“抱……”歉字还没说出口，周野就看清了摔倒在地之人的样貌，他脸上腾地升起一股子厌恶的表情，“林淮，你来这儿干什么？”

　　此人正是林桃儿的弟弟，林淮，他个子不算高，生的却胖实，此刻仰躺在在地上，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听到周野的声音，他努力伸长脖子去看，怒道：“愣着干嘛，快扶我起来啊！”

　　虽厌恶林淮，可周野也不是刻薄之人，他还是伸手去拉临淮，这一拉起的过程中，周野无意间瞥见临淮怀里露出一角蓝色绣花帕，显然是女儿家之物，周野脸色一变，立马伸手去掏那一角，林淮虽下意识地去挡，可还是被周野抢先了一步，这蓝色绣花帕瞬间就被周野扯了出来，帕子里包裹的东西尽数掉落在地。

　　这是？首饰？

　　景苏蹲下身去查看掉在地上的首饰，临淮伸手就要去推她，却被周野一把钳住，他怒道：“不要碰我的东西，周野，你放开我。”

　　“你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儿家的首饰。”周野质问道。

　　闻言，林淮脸色微变，可他依旧梗着脖子横道：“我乐意，我花钱买一堆首饰送小娘子你管得着麽？”

　　“你的？”景苏捡起一根熟悉簪子站了起来，她把簪子举到林淮面前，道：“这把簪子是云大哥在原成县花二两银子买下的，这簪身上刻有桃字，明显是云大哥送给林桃儿之物，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

　　见景苏戳穿了他的谎言，周野冷笑道：“好啊，原来是个‘翻高头’，偷东西竟偷到你姐姐头上了。”

　　事情被拆穿了，林淮索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叫嚣道：“我姐已经不在了，那我姐的东西就是我们林家的东西，我这是拿回属于我们林家的东西，不是偷。”

　　周野被林淮的态度激怒了，冷冷道： “当初你姐嫁过来的时候，你们林家连一块布都没出，这是云家的东西，和你们林家无关。”

　　“云家？呵呵。”林淮夸张地大笑了几声，讥讽道：“我那好姐夫都等着被砍头了，还有什么风家云家的。”

　　周野彻底被林淮激怒了，他怒视着林淮，眉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周野一把揪住临淮脖颈处的衣物，怒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