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赋》九儿姑娘

15、林桃儿

　　“哥哥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景苏的哭喊很快就引来了一小波百姓的围观，有好事之人问道：“小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景苏趁假装抹眼泪的时候，用沾了辣椒水的帕子往眼角一抹，辣的她双眼泪汪汪的，她抬起头，哽咽道：“我兄妹二人自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虽然从小就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还被人欺负，可我们对现在的生活还是很知足了。奈何天不遂人愿，我哥哥突然生了重病，大夫说要治愈这病，要花……要花五百两银子，可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多银子啊。”

　　说到动情之处，景苏一把扑在周野身上，使劲摇晃着周野的身子，哭道：“哥哥啊，就当我卖身救你吧，如果……如果没有好心人买我的话，就让我跟你一起死吧！我们下辈子还做兄妹，呜呜呜……”

　　周野感觉自己仿佛是被野猪拱了身，身子快被景苏摇散架了，他开始还使劲忍着不动，最后实在是出于对自己生命安全的考虑，蓦地睁开了眼，吓得围观的群众一激灵。

　　“妹妹，咳咳，我没事，妹妹。”周野拍了拍景苏的后背，“哥哥命里有此一劫，你的人生还长，一定要替哥哥好好活下去，只是，从此以后要留你孤苦伶仃的一人在世上，哥哥，哥哥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不……”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对着景苏周野二人纷纷指指点点，甚至有那心肠软的，掏出了帕子抹起了眼泪。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挤进了人群里，他朝景苏周野二人温声道：“二位，我家老爷听闻了二位的遭遇甚是同情，我家老爷让我代为转达，二位若是不嫌弃，周府可以为你们兄妹二人提供职位，温饱自然不成问题，另外，这小兄弟的医药费，我周府也一应包下了。”

　　周府！

　　景苏、周野二人对视一眼，旋即佯装出一副欣喜的模样来，连连朝管事感谢。

　　在跟随周府管家离开时，不经意间，景苏竟与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庞对视上，景苏愣了一下，视线下移，落到了他左手中打开的钱袋子上。那人寻着景苏目光所落之处看去，登时，原本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尴尬得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景苏心下了然，悄悄朝他扬了扬嘴角，脸颊上露出了两颗浅浅的小梨涡，仿若他初见一般……

　　这周府不愧是家境殷厚之家，府内四面抄手游廊，院中花团锦簇，亭台楼阁，富丽堂皇，重檐脊顶，斗拱交错。本是辉煌大气的府邸，可落在景苏眼里，总觉得这周府比起程府来，还是差了些，这差距就好比是暴发户与簪缨世家之间的距离，差的不仅仅是财力，还有家族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底蕴。

　　景苏因模样俊俏白净，被管事的安排到了二公子院里做扫洒丫鬟，这二公子爱美，院里一应丫鬟小厮都是面容姣好之人，见景苏长得白嫩乖巧，不少丫鬟面露醋意，得知她只是负责洒扫之事后，这才消了几分敌意。而周野因身患“重疾”，被管事安置到了小厮的住处养病，暂不分派职位任务给他。

　　景苏凭着她的嘴甜低姿态，加之凄惨的身世背景，成功地打消了院里大小丫鬟的忌惮，还打探到了周行住的院子的所处之处。

　　一切都朝着景苏设想的方向推进，唯一令她觉得棘手的是，这二公子好像真的看上了她，在她给花草剪枝的时候，还对她动手动脚的，气得景苏差点一剪子戳他手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景苏以看望兄长病情为借口，溜出了二公子的院子，寻着周行的院子而去。
　　周行的院子离二公子的院子隔得并不远，听丫鬟们说，绕过一花园便到了，景苏刚走进花园没几步，便发现有人在花园亭子的里谈话，一坐一立，坐着的人看着身子骨有些羸弱，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公子，晚上这花园里风露重，咱儿先回屋吧。”小厮屈着身子好声劝道。

　　“我不想回去。”羸弱公子蹙着眉头，面上带着忧愁，“阿福，你说桃儿见到我为何总是闷闷不乐的。爹不是说，桃儿是自愿到我周府来的么。”

　　‘桃儿？’听到羸弱公子提起林桃儿，结合他这一副羸弱无力的模样，景苏心道此人就是周行无疑了，她竖尖了耳朵继续偷听他二人的对话。

　　“公子莫多想，桃儿姑娘初入周府，想必是有些不适应吧。”

　　周行缓了缓，而后开口道：“你说，桃儿是不是气我没给她正房的名分，这才对我生了怨怼。”

　　小厮面色一变，道：“公子，你切莫这么想。这桃儿姑娘虽救过公子，可总归是别抱琵琶，自古就没有做正房的理儿，况且桃儿姑娘也说了，她到周府这事不想被外人所知，就想安安分分守在公子院里。”

　　“阿福，莫再提起桃儿的过往，你身为我的贴身小厮自然是知道这事，可旁人并不清楚，爹说了，若谁敢将桃儿的过往捅出去，定要打死了扔乱葬岗里。”

　　小厮吓得起了一背的冷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是，是阿福说错话了，阿福该死，阿福该死。”

　　见小厮磕的额头一片青肿，周野这才轻声说道：“起来吧，你自小就跟着我，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这话说的轻柔，可落在小厮耳里却带着一股子冷冰，冻得小厮打了个寒颤，连连磕头称谢了一番，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在一旁侧耳偷听的景苏都听糊涂了，暗暗揣测，莫非这林桃儿是移情别恋了，自愿到周行的身旁？可既是移情别恋了，与云朝和离了便是，为何又藏头露尾的，绕这么大个圈子。

　　小厮又细细开导了周行一番，终于见他有个笑脸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公子，那咱们回院儿吧。”

　　“好，我今天也还没去看桃儿，莫让她等耐烦了。”周行浅笑道，在小厮的搀扶下，温温吞吞地往回走，二人都未察觉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

　　周行二人回到院中后，周行就放开了小厮的手，坚持不让人扶着，且屏退了小厮，自己慢步走到了一扇屋前，在门外理了头发衣裳，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屋子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周行脸上露出一丝忐忑的笑容，柔声说道：“是我，桃儿。”

　　“我已经睡下了。”女子声音里带着拒绝，周行脸上的笑意消了几分，可声音却依旧柔和：“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日再来看你。”

　　屋里的人并未回话，周行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垂着头在屋前等了一会，见确实等不来屋内之人的回应后，才失望地离去。

　　见四下无人了，景苏这才从暗处走出，径直奔向林桃儿的房间，她用力一推房门，发现房间已经被人从里闩上了。

　　“谁！”屋里的人惊觉道。

　　“桃儿姑娘，是公子让我给您送碗甜汤来，您开开门，公子专门嘱咐了要我看着您喝呢。”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桃儿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闩被拉开的一瞬间，景苏推门而入，右手覆上林桃儿的嘴唇，将她抵在墙上，左手迅速合上房门，见林桃儿面容惊恐，景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嘘，别怕，我是为了云朝大哥的事而来。”

　　林桃儿听到云朝的名字眸子一紧，好看的眼睛里涌起水汽，见她如此反应，景苏心下一松，放开了钳制林桃儿的手。

　　林桃儿人如其名，柳眉杏眼，海藻般浓密乌黑的头发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披垂下来，温婉静美，风韵楚楚。

　　“云朝，他怎么了？”林桃儿柳眉微蹙，面露焦色。

　　“云朝大哥被人诬陷杀妻，现如今身陷府衙大牢，京兆府已经以杀人罪罪名将此案移至刑部审查，一旦刑部审查罪名成立，不日，就会将云朝大哥就地正法！”

　　景苏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沉沉地砸在了林桃儿的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咙似被棉花塞住了，嘴唇哆哆嗦嗦地，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是谁，构陷的云朝？”

　　景苏望着林桃儿，没有说话，林桃儿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仿若如坠深渊，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林姐姐，我想知道，你为何会在周家，看你的情形，也不似是被囚禁起来的。”景苏问道。

　　林桃儿重重地喘息了几口冷气，顺着景苏的搀扶坐到了茶桌旁，缓了一缓，才颤着声音开口道：“一个月前，我收到父母的口信，让我回家一趟，我怕家中出了什么事，一收到消息就赶紧赶了回去。回到家后，我父母这才告诉我，我弟弟林淮在如意赌坊输了钱，欠下了五万两的银子，一个月内若是还不上，如意赌坊就要拿林淮的性命来偿。我心里着急，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法子，最终只能建议父亲将酒坊卖了，用于筹措资金，可父亲却说，酒坊本就不值钱，若是骤然将酒坊变卖，势必会被人恶意压价，更卖不上好价钱。后来父亲又和我吐露，他已将云朝欠他五千两银子聘金之事告诉给了赌坊的人，一个月后，若是云朝还不上这五千两，也会落得和林淮一样的下场，父亲以此逼我……逼我求助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