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赋》九儿姑娘

13、如意赌坊

　　夜晚，程府昭阳阁。

　　程安清今日难得起了兴致，翻出一本旧棋谱来，照着棋谱上画的的残局摆放棋局，独自一人下了起来。

　　“嚯，难得见到程大侍郎不是在研究案子，而是偷闲下起了围棋。”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说话之人没有丝毫见外之意，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程安清并未抬头，手上的动作也不见停顿，嘴上却还击道：“三皇子没忙着选妃大事，怎有空来我这昭阳阁调侃起我来了。”

　　听到程安清提前选妃之事，被称作三皇子的人脸瞬间塌了下来，他直接坐到程安清对面，把玩起棋盘上的棋子，埋怨道：“什么选妃大事，一点都不好玩。也不知母妃是被谁灌了迷魂汤，怎的突然关注心起这件事来了。”

　　被三皇子这么一捣乱，这棋也下不下去了，程安清抬头与三皇子说道：“你正值适婚之龄，蓉妃娘娘操心你的婚配之事，也是理所当然。”

　　“可你比我还大三岁，怎不见舅母操心你的婚事！”三皇子忿忿道，而后他脸上表情被八卦之色取代，“堂哥，你就从来没遇到过让你心仪的女子麽？”

　　原来，这三皇子李慕卿与程安清是堂兄弟，程安清的父亲程岳与三皇子的母妃程思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程安清出生后，打小就经常被蓉妃召唤入宫，与三皇子算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感情十分深厚。可能因是堂兄弟的关系，三皇子长得与程安清有几分相像，只是程安清眉眼更加凌冽些。
　　面对三皇子的八卦之心，程安清倒也坦然，淡淡道：“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三皇子撇了撇嘴，嫌弃道：“没意思，你就是总冷着张脸，才搞得京城的姑娘小姐们不敢靠近。”

　　而后三皇子又八卦道：“对了，我听说楚家小姐楚南怡被林侍郎家三公子追求，三公子求而不得后竟派人欲毁楚南怡名誉，我还听说呀，楚南怡幸得程侍郎所救，这才没落入那莲河里，怎么样，英雄救美是何感觉啊。”

　　“刚好遇见，顺手罢了。”

　　“听说楚家小姐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之姿，不然也不会遇上这种事，你就没有半点心动？”

　　程安清扫了三皇子一眼，无奈道：“三殿下的小道消息倒是灵通，这上京城的大小八卦怕是都逃不过你的眼。这楚家小姐生得的确貌美，可我救她与样貌无关，更无半点心动。只是这林三公子性子一向敦厚，他虽爱慕楚小姐，可若说是他一手策划此事，怕是连楚小姐也不信。”

　　“你的意思是林三公子只是个挡箭牌、替死鬼？”

　　程安清点了点头，继续道：“只是线索查到这儿就断了。楚家这些年不参与任何政党之争，一心忠于皇上，看来是有人看不惯楚家的做派，一心要拉它下水，妄图搅浑朝堂这滩水。”

　　“楚将军短短二十年里从一名默默无闻的陪戎校尉做到了如今的从二品镇国大将军，树大招风，加上他性子又耿直火爆，也难免惹人眼红。”

　　谭青刚欲进门时，恰巧遇上程安清与三皇子的商谈，他悄悄转身，打算待会再来找自家主子汇报，却被眼尖的三皇子一眼逮住，喊道：“进来，进来，躲什么躲呢。”

　　谭青只好转身进来，尴尬地朝三皇子问好。

　　“谭青，你怎么遇到我就躲呀，显得本殿下苛刻过你一般。”三皇子同谭青打趣。谭青是自小在程府长大的，也算三皇子的半个玩伴，三皇子从小就调皮捣蛋，常常把谭青整得泪眼汪汪的，给谭青留下了后遗症，见到有三皇子的地方都尽量躲得远远的。

　　“不敢，属下只是担心打扰了殿下与我家大人的谈话。”

　　“诶，都是自家人，谈不上打扰不打扰的。”三皇子一把搂过谭青的脖子，豪爽道。不经意间却瞥见谭青胸前微鼓，三皇子目光一转，趁谭青一个不注意，一把从他衣服里抽出一沓纸来，边藏边拦着谭青：“不要抢哦，不然我可难保这东西不会被我不小心撕坏了。”

　　谭青着急坏了，可又不敢动手去抢，活脱脱一副小媳妇受欺负的表情。

　　见三皇子又欺负谭青，程安清颇是头疼，他拦下谭青，道：“让他看吧，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

　　三皇子得意洋洋地冲谭青炫耀：“看吧，你家主子都发话了，这下可不能拦我了。”

　　说话间，三皇子打开手里的这沓纸，只见纸上画着一乞丐一算命的，旁边还有配字，一幅幅看下去，竟连成了一本小画册。

　　三皇子翻了几下就不稀罕了，将这沓画稿塞到程安清怀里，无趣道：“没意思，不就是些画稿麽，行了，夜已深了，我回府睡觉去喽，不打扰你们主仆二人了。”

　　“就在我府上歇着吧，你住的那间屋子，母亲命人日日打扫，随时都能住进去。”

　　闻言，三皇子一乐，“还是舅母疼我，行，那我就不来回折腾了。”

　　“谭青，送三皇子回屋。”

　　“是。”

　　“走吧，谭青，你还是落入我手里了。”

　　送走了三皇子后，程安清这才打开手里的这沓画稿，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程安清的暗队里有人擅描，喜欢用画画的方式记录下查控之事，今日在林宅门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被此人一一描绘出来，栩栩如生，让程安清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看到景苏倒在地上抱着腿碰瓷时，程安清难得嘴角微微往上扬，周身的气场也跟着软化了几分，灯下看画的他，如同一幅淡青浅赭的写意画，朦胧而又美好……

　　次日，景苏终于蹲守到了林淮出门，因周野跟踪林氏夫妇去了，景苏只能独自跟踪林淮。

　　这林淮丝毫没有辜负周野给他取的“败家子”的称号，一路上吃喝玩乐，是无一不会，无一不做，甚至大白日里还逛起了乐坊，听着靡靡之音，摸着乐坊姑娘白嫩的小手，好不逍遥快活了一番，这才离开。

　　可怜伪装成男子跟着一路消费的景苏，昨日刚得的钱袋子，已经缩水了大半。

　　‘这家伙莫不是偷家里钱了，怎么之前还要偷林桃儿首饰才能还赌债，这没几日又过起了挥钱如土的潇洒日子。’景苏在心中恶意揣测。

　　景苏不知道，她还真的猜中了。得知林淮差点被周野拽到府衙报案，林淮就被林氏夫妇关了禁闭，这实在是憋的慌了，林淮趁着林氏夫妇外出的空隙，偷了点家里的银两跑了出来。

　　离开了乐坊，林淮七拐八绕地走到了一处赌坊门口，可此时他却面露犹豫之色，徘徊着但并不进去，直到赌坊管事的发现了他。

　　“林小爷，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管事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是我前些日欠的赌债，我是来还钱的。”林淮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递给管事。

　　管事的接过钱袋子掂了掂，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道：“嗐，您林小爷还钱说一声，我派人到府上取就是了，何必亲自送来。林小爷，不然进去再玩两把？”

　　见林淮有些犹豫，管事的又添了几把火：“吴公子魏公子也都在里头，刚才还在念叨这几日怎么不见林小爷来呢。正说着呢，您就来了，您不妨过去打个招呼，顺道玩两把，我看您印堂发亮，红光满面，想必今日定能大杀四方，十把九中！”

　　林淮被管事的捧得有些飘飘然，不再推辞，立马就随管事的人进了赌坊。

　　见林淮进去了，四下又无人，管事身旁另一跟班这才说出心中的纳闷来：“老大，这林公子虽然有钱，可看穿着打扮也只是小富之家，您何必对他这么客气呢？”

　　管事对他脸一板，带着几分倨傲道：“你懂什么，你可知道这林公子之前在如意赌坊欠了多少债？”

　　待跟班的好奇地凑过耳来，管事这才比道：“五万两！整整五万两银子！”

　　跟班的吓道：“这，这么多。”

　　“可我听说，这林公子硬是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银子还上了，现在依旧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没有丝毫影响。别看这林家看着不声不响的，咱根本不知道人手底下藏着多少家底呢。”管事感叹道，“你说，就这摇钱树，我能放跑了？”

　　跟班练练奉承道：“是，那不能，还是老大您英明啊。”

　　如意赌坊，五万两。景苏捕捉到这两个词汇，若有所思。

　　与周野汇合时天已经黑了，林淮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才肯折返回家，预感林淮会被收拾，景苏、周野二人趴在林府墙头上，幸灾乐祸地偷听墙角。

　　“啪！”

　　林启山怒不可遏地朝林淮脚边砸了个茶杯，怒骂道：“你这逆子，你竟敢偷钱，还敢跑到赌坊去，你真是打算气死我了，你就没人管了是吧！”

　　滚烫的茶水溅了林淮一手背，烫得林淮张嘴就哭：“爹，我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只是我再在家里待下去迟早会憋出病来的。娘，您帮我跟爹说说，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而已。”

　　杨秀被林淮哭得心都酸了，她一把搂过跪在地上的林淮，却不敢替他求情，她擦了擦林淮的眼泪，心疼地安抚道：“傻儿子，你出去散心可以，可你怎么还敢再往赌坊里跑，你忘了上回的事了，忘了爹娘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捞出来的？”

　　“娘，孩儿记得。所以孩儿再也不敢玩大的，也不敢往如意赌坊跑了，我就在小赌坊玩，花完身上的钱我就乖乖回来了，我发誓不会再给爹娘惹祸了。”林淮委屈道。

　　“你听听，你听听，事到如今他还有理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逆子！”林启山一把抓起案上儿臂粗的棍子，用力地朝林淮身上打了下去，“我让你偷钱，让你再去赌坊！”

　　林淮被打得哇哇直叫，嚎丧一般，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别打了，别打了，娘啊，疼，娘！”

　　杨秀心疼得心脏直抽抽，她一把扑在了林淮身上，替林淮挡了几下也不躲开，哭着求道：“老爷，别打了，别打了！淮儿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真要是打出个好歹来，您让我怎么去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