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林屿道末

3、交友

　　五日一朝，五更未到，大臣们在宫门外等候。

　　文官武将向来有意见上的隔阂，所以各自一派，站于大门两边。
　　这个时候的燕子已经南飞不再，偶尔几只，都像是刻意留下来的遗孤，混着飞鸟，落在门檐上，俯瞰着底下的人。
　　其实更早的时候，文武百官们就已经来到。

　　沈明朗站在人群里头，被父亲牵着手，他身上的穿着和父亲一样，蓝底色宽袖，只是没有父亲衣服上的鹤鸟。他已经来到阙安都两年了，还是会被阙安都的一层比一层繁华的景色所震惊。

　　沈明朗看了一眼，拢了拢袖子退到了父亲身后。
　　“怎么了？”沈程瑞转头问他。

　　沈家有个备受宠爱的外子，这个事情大臣们在闲暇之余讨论过，前几天上朝时说今日会随父进宫，落得大家也是头一次见。
　　既然是钦点的，必将是未来可期。
　　柳书镇作为文官代表，立马拢了拢袖上前，表示关心，“小公子定然是紧张了吧？”他说着就伸出手，沈明朗又往后退了两步。

　　柳书镇的手落了个空，连忙笑了两声， “哈哈哈哈，小公子这胆性还需多加锻炼啊！”
　　沈程瑞算是朝中老臣了，见场面有些尴尬，随即连忙接过对方落空的手，“谢谢柳大人关心了，爱子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有些怕生。”
　　柳书镇：“客气了，客气了。”
　　就在此时，远处车马声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与此同时，呲拉一声，日光微照，城门两开。

　　冉阙挥了挥衣袖从马车上下来。
　　脱掉战服卸掉护身兵器，浑身轻巧许多，深蓝色的丝布，从脖颈处蔓延到脚踝上方，绅束腰间，衣角处的白云与狮画让其更加彰显出气质出尘。
　　他的步伐很快，双眼一直向前，不曾张望四处。
　　沈明朗的视线被深深地吸引了，面前的人身上的气场，前所未有的强大，惹得刚才还站在对面的武官都纷纷上前寒暄。

　　“那是冉阙，随后的是冉家军，”沈程瑞拉着沈明朗的手，低下头小声地对他说。
　　沈明朗先是抬起头“啊”了一声，然后把视线落到了马车上后下来的人的身上。
　　他躲在父亲身后，探出个脑袋往那头瞧。
　　那人比自己还矮半个头，沈明朗心想。

　　冉北在众人瞩目之下下车。
　　他今天穿的依旧是白衣，只是衣角和袖口上多了几朵淡黄色的小花，这是梦桃大早上放到他床边的，他拿起来就穿了，没想过合不合时宜，出马车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愣着了？”冉阙偏头问他。
　　“没，”冉北强装淡定，眼神平静地看了一眼扯下的人们，手心却全是汗。
　　“那就下来吧！”
　　长衣盔甲从城里左右而出，冉阙把冉北一把拉了下来。

　　众人的眼光纷纷落到冉北身上，就连沈程瑞也忍不住感叹，“这要是个女孩儿多好。”
　　沈明朗在下边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女孩儿有什么好的？”
　　“那就可以给我们家朗儿当夫人啊！”
　　脚底突然生出热气，窜上脑门，沈明朗撇过头，哼了一声，“谁要娶媳妇儿了。”
　　沈程瑞本意是逗他，看着他的模样，哈哈大笑了两声。

　　沈明朗的视线又落到了气派的冉家军身上。

　　沈明朗出生小镇，嘴中的话有时候说出来有几分土气，再带着他一脸傲娇的样子，显得几分可爱。
　　沈程瑞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净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

　　.

　　大殿中心，文武百官找到自己的位置站立。

　　“重卿平身……”
　　常安帝年迈，即使百般保养，须臾的白发落于肩头，还是白了发顶，已经让人无法想象当初率领大军意气风发的样子。
　　安北从立国以来，女子就不得入朝堂听政，所以朝堂上清一色都是男子。
　　冉阙是武官头子，冉北自然跟他一起站在第一排。

　　“冉将军，这个便是北儿了吧！”
　　朝堂还没开始的时候，冉阙被点了名。
　　冉北被父亲推着上前，“启禀陛下，这位便是小儿冉北，冉宸宇。”

　　冉北随母亲，有着一双生性凉薄的双眼，他平静地看着明堂上的人，然后鞠了个躬。
　　“哈哈哈哈哈，”常安帝须臾的白发在眉山微微下垂，笑开了眼，“真是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啊……”
　　冉北双手交叉上前一步，又鞠了一个躬。
　　冉阙：“小儿随母，谢陛下夸奖。”
　　皇帝捋了捋胡须，说道：“就是话有些少。”
　　要说上一句是夸奖，这句便不知道怎么去理解了，冉阙正准备开口，常安帝又一句，“不过这一点也随他母亲。”

　　众人纷纷吐了气。

　　冉北觉得有人在看他，目光直视丝毫没有畏惧。常安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的时候他埋了埋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
　　一张说黑不黑说白不白的小脸左右乱动，小孩儿睁着大大地眼睛四处张望。

　　冉北不认识他，但认得他身边的人，那是师傅说的，沈侯爷沈程瑞，常安帝的远亲兄弟，比书画上看着是老了些，说是与自己的父亲同岁，但看着比自己的父亲还老那么一些。
　　他的视线落到了沈程瑞牵着那个孩子的手上，不自觉地撅了撅嘴，然后转回了头。

　　常安帝点到沈程瑞的时候，沈明朗也被点了名。
　　沈明朗觉得皇帝叫自己的时候没有叫冉北时候的亲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跟着自己的父亲上前，虽然低着头，但眼睛却时不时地往上头瞥，“父亲，”他小声地叫着。

　　常安帝雨露均沾：“沈爱卿。”

　　“臣在！”

　　“爱子今日进宫，可有不适啊？”
　　沈程瑞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只是用手掌轻轻地往上推了一把沈明朗，“犬子才进宫，有些习性还需磨炼。”
　　“这样啊……”常安帝看向了沈明朗，“这个性格可不是个好事儿啊！”

　　沈明朗想，怎么就不是个好事儿了，你刚才不是那样说！

　　沈程瑞：“稚子无知，稚子无知！”
　　沈明朗觉得听着皇帝和自己父亲说话就头疼，他还是紧紧地拽着自己父亲的袖角，抬眼的时候，视线正好与常安帝对上了。
　　那个眼神说不上友善，就像在小镇上，有些大人总是摸着头夸奖他，但眼神却是带着质疑，沈明朗第一次见皇帝，也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场面，父亲出门前给他说过，皇帝的话只管接，不能问。

　　常安帝这样看着自己，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下一秒，常安帝就笑了两声，“没事儿，多加磨炼就好了。”

　　早朝正式开始的时候，冉北和沈明朗一起先被人带走了。

　　“你能别看我了吗？”
　　丫鬟带着过花园的时候，冉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被抓包的沈明朗睁大了眼睛。
　　冉北比面前的人低半个头，他不想仰头，便甩袖往后退了两步，这样的距离正好让两个人平视。

　　“你你你……我哪里在看你……”沈明朗嘟哝，声音越来越小，“眼睛长在我自己身上，我为什么不能看……”
　　冉北被气笑了，但只是很小幅度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你这样看人很不礼貌，特别是在我们都不相识的情况下！”
　　“怎么不认识啊？我知道你的名字呢！”

　　丫鬟的年龄比两个孩子大了不少，看着两个小孩子斗嘴，大的个还窝窝囊囊的模样，觉得好笑，宫里很少有孩子会这么说话，几乎所有孩子从有意识开始就被规矩束缚着。
　　索性站在离两个孩子一米处观看。

　　冉北下意识地跺了两下脚，只是很小的幅度，没发出声音。他眼神带着些许气愤地看着面前的人，只见面前的人突然靠近了一步，迅速地伸出了手。
　　冉北没来得及躲，被面前的人拉住了手，“对不起呀！我就是没见过你……你这么好看的小孩儿，才多看了两眼，咱们这次进宫……”
　　冉北瞥了他一眼，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有成功。

　　沈明朗：“你爹是将军，万一我受了欺负，你得保护我啊！”
　　冉北：“……”他有点儿想砍死面前这个巨婴。
　　沈明朗不知道面前的大姐姐在笑什么，只是他发现，他说完话之后，冉北更加冷漠了。
　　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默默地跟在两个人后面。

　　皇宫很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从朝堂走到了季燕宫的偏殿。

　　刚才的大姐姐停住了步伐，转身对他们说：“两位小世子，这里就是你们暂时的居所了。”
　　沈明朗刚想问这里是哪里，冉北就开了口，“这位姐姐，请问一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里再往前走的正殿，应该是太子的住所，我们为何会在这里呢？”
　　“世子叫我葵锁就可以了，两位世子这次说来是来陪读的，自然应该住这里。”
　　沈明朗：“可是我爹说，我门陪读的不是六皇子萧祁……诶……你推我做什么？”

　　我是在救你的命，冉北想。
　　他收回了手，向面前的人鞠了个躬，“葵锁姐姐，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冉北：这人怎么那样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