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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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3年，4月。
女佣捧着一叠轻薄的衣裙，穿过长长的回廊甬道，在一扇刻着繁复金纹的黑色木门前停下，里面正传来女仆长的训示：
“都打起精神来！伯爵即将来访，谁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请各位务必在今日尽职体现达雷斯家族的百年风范！”
“伯爵？玛丽夫人，不是雷蒙子爵吗？”
“当然不是。”
女仆长玛丽似乎很不满意别人口中的雷蒙子爵，她扬起下巴，丰腴的脸颊颇为不满，“凡多姆海威伯爵怎么能与其他人相提并论！还有——”她眼神犀利的盯着那个提问的女佣，语调微高：“你是忘了老爷之前的话了吗？达雷斯庄园之内，不可再提及那个轻浮傲慢的小子！”
自从七年前知道瑞秋小姐被那个小子拐去威士顿学院后，老爷就气得破口大骂，直言雷蒙一家都是群离经叛道的兔崽子，还不要脸的来祸害他自小礼仪完美的长女。
被训斥的女佣没说话了，她弓着腰接过刚进门女佣手上的薄衣，小声问道：“还需要什么吗？”
后者摇摇头，对着玛丽说道：“玛丽夫人，安洁莉娜小姐又不见了，瑞秋小姐没有见到她很是担心，也跑进后园了。”
“什么——这可糟了！”玛丽穿过人群，灰褐色的眼睛满是焦急，“凡多姆海威伯爵马上就要到了，老爷吩咐过，让二位小姐精心打扮的……你，你。”她指了好几个女佣，神色严肃地下了指示：“赶快去后园把小姐们带回来。”
女佣们面面相觑一眼，都有些为难。谁不知道安洁莉娜小姐一躲起来，除非是瑞秋小姐谁都找不到。如果瑞秋小姐也躲起来……耶稣在上，她们可一点法子也没有。
玛丽显然也深知这一点。她叹了口气，又补充着：“如果先找着瑞秋小姐了，就赶紧把她带回来。至于安洁莉娜小姐，我会再派人去找的。好了，你们快去！”
等女佣们纷纷出去后，她连忙走出仆役室，顺着角落里的实木方梯，蹬蹬蹬往上走出地下一层。烛火渐渐暗淡，明亮的大厅敞亮炫目，玛丽吹熄了手上的蜡烛，正巧遇上换班下楼歇息的管事之一。
“玛丽夫人？”他有些讶异，毕竟再过不久就是隆重的午宴了，按玛丽的性子她势必会待在仆役室里精心督促着女佣们干活。
玛丽点了点头，急出的汗珠滚落鼻头，“快，通知所有没干活的人，赶紧去后园寻找二位小姐！伯爵快来了，她们可都没有换上夫人准备的时装，还有那些首饰……”
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管事也调转了自己的步伐，跟随玛丽一同去寻找人手。
……
当事人瑞秋可就没这么着急了。在女佣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就穿着同往日一般无二的便衣来到后园。
这会儿她正拎着轻巧的裙摆，跨过溪中鹅暖石。现在正值初夏，水流有些急，撞在石头上激起一阵小水花，皮制小靴上也不免落上几点暗色。
“小姐！瑞秋小姐——”
呼唤声遥遥传来，瑞秋心里一紧，下意识抓紧手中的裙摆，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踩着鹅暖石跨过小溪，躲在对岸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
等人声又变远了些，她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喵”的一声从耳旁倏忽响起，紧紧束起的白蔷薇发带变得有些松，瑞秋本能的往后急退，远离的视线中看清一道黑影从树冠上跳下。
黑猫停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细长的尾巴轻甩，金色的猫眼瞳孔竖立。
瑞秋的心口开始砰砰直跳。她抿紧唇，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着，丈量自己与猫的安全距离。
“小心。”
“啊。”
惊呼很快止在唇齿间，瑞秋连忙站稳身形，微微低垂着睫毛，遮掩住慌乱的眼眸。
太近了。
近到她几近能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锡兰香。
“我……”
“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应该是那只黑猫跑掉了。瑞秋抬起眼看他，摇头，“没有。”
她想了想，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声音倒是不急不缓地补充着：“是我不小心，冲撞了阁下。”
那人垂下手臂，墨绿色的风衣有几道褶皱，在清爽的夏风中渐渐消弭无形。他温声安抚道：“没关系。这是我的荣幸。”
她出来时的太阳还不算太大，经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有些晃眼睛了。瑞秋微微眯起眼，漂亮的宝石蓝像一片粼粼湖水，也像极了他左手指节上的那枚戒指。
这是凡多姆海威家主的象征。纯粹的，剔透的，如同星星般闪耀的蓝色宝石。
“日安，凡多姆海威伯爵。”她拎起裙摆，垂低了头，发带上的白蔷薇贴在耳尖，浅亚麻色的头发滑落肩颈，露出了一截细白的皮肤。像泰晤士河里优雅曲颈的白天鹅。
“日安，达雷斯小姐。”
他的声音没有意外，这让瑞秋顿了下动作。但很快，她就收拾好心情，重新以平静的姿态面对着这个尊贵的客人。
即使他们已经见过多次，但在不列颠贵族口中惊叹的青年眼中，或许他并不记得’平平无奇’的瑞秋。
她不能低下达雷斯长女的姿态。她与那些疯狂炽热的贵女们不一样。
瑞秋静静看着他，她想，即便是穿着最华丽的舞裙，这个男人也依然不会改变他脸上温和有礼的微笑，甚至于他还能适时作出几分欣赏。
这是一层她无法揭下的面具。来自女王手下的邪恶贵族，文森·凡多姆海威。
“这是达雷斯家的待客不周。万望阁下见谅。”她面上含着几分歉意，恰到好处的停留在眉目上，让人瞧着那份平静也挑不出错来。
“女王陛下说过达雷斯伯爵堪为贵族风范之首。今日是我冒昧了，达雷斯小姐不必介怀。”
清风吹过树梢，香樟树翠绿的叶子飘下几许，掠过他琥珀色的眼眸。文森微笑着，眼尾那颗泪痣像神明泣下的玉珠，含着惊心动魄的雅致美丽，也像极昼天幕中出现的一点星子，嵌在形状姣好的眼睑下，黑曜石般夺目绚丽。
这副极致的美色像水泊中一弯沁凉的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如同拔地而起的巍峨山石，迫使她慢慢屏住了呼吸。
瑞秋眨眨眼，让自己从那种沉溺感中逃脱出来，她轻言道：“如此，那就多谢伯爵阁下了。”
不列颠贵族们口耳相传的话没有错。这的确是一个有着极致优雅与矜贵的男人，他的美丽让人沉沦，他的才华更让人惊叹。
抛开他身后盘横交错的势力不说，年纪轻轻就坐稳了维多利亚女王手下第一人，实在是当得一句年轻有为。
早在许多年前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瑞秋从不愿意承认过往的糗事，对于礼仪完美风姿完美的达雷斯长女阁下来说，威士顿学院一行，足以从她的记忆史中毫不留情的完全抹去。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依然能想起那时的点点滴滴——正如这会儿瑞秋坐在沙发上，掌心的汗几近要浸湿衣裙，脑子里不断翻滚着在父母面前的午宴上与他说得每一句话。
而达雷斯老伯爵坐在上首，笑眯眯喝完新煮的红茶。
“那个孩子……”送完贵客归来的伯爵夫人又重新握起桌上的羽毛扇，她蹙着眉心，显然有些不安。
老伯爵不在意的摆摆手，“放心好了，他可是女王陛下都称赞的佼佼者。”
母亲手里的羽毛扇扇了又扇，连带她周围也浮动着浅浅的飘絮，瑞秋还没意识到时，坐在她身侧的安就拉着她手臂，往另一处挪了挪位置。
“……安？”
“有飞絮，姐姐不能闻的。”安有些害羞的垂低头，露出的脸颊粉粉的，像她的红发一样富有光泽。
瑞秋摸了摸她的头，柔软的发丝抚过指腹，那一瞬间她抛却了无数烦恼的心事，柔和的、抿着嘴轻笑：“安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很热吗？”
安瞪圆了眼睛，“有吗？！……是，是有一点热。”她说着蹭起身，匆忙上了旋转楼梯，像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眨眼就没了身影。
“安？这是怎么了，瑞秋。”母亲一时也有些诧异，毕竟距离小女儿活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太久，她也快想不起年幼时玩闹的安了。
瑞秋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轻声应道：“没什么。”
相反，在安离开后，有些话她也能问出口了，“那位阁下，今日来访是……？”瑞秋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太明显。
伯爵夫人头上的珍珠微微摇晃，她顿住脸，怜爱的目光落在长女柔美姣好的面容上，“瑞秋，我们希望你能一生平安幸福。”
果然还是她猜的那样。
瑞秋毫无意外地问道：“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选择她，瑞秋·达雷斯，一个体弱多病的落魄旧贵族之后。
身为女王最得力的红人凡多姆海威伯爵家主，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没有为什么。瑞秋，”老伯爵没有再喝红茶了，他站起身，蓄着胡须的脸颊在灯影下显得刚毅方正，“你需要的安定，他也同样需要。这就是最合适的抉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