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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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年，5月。
红色的太阳落下去，独属于夏日的炎热还在空气里徘徊，阿尔忒弥斯披着皎洁素袍，灵动的麋鹿匍匐在脚边，雕像上的喷泉洒在落日黄昏中，消弭了淡淡浮躁。
瑞秋提着裙摆，没有裙撑和束腰在阻拦，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小跑起来。穿过花园里硕大迷人的雕像，顺着小路越往后走，越过此起彼伏的小山坡，她在一棵葳蕤大树下找到了女孩。
“安！”
“姐姐……？”
安洁莉娜显然没想到，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还是被瑞秋找到了。她慌忙合上翻了大半的书，垂在两肩的麻花辫微微晃荡，在阴影中些微暴露的阳光下，泛着明亮的鲜红。
“安，怎么又躲起来了？”瑞秋躬下身，拉着她站起来，顺带拍了拍女孩的裙摆。
安洁莉娜没有让她的姐姐使太多力气——她很顺从的站起身，捧着一本厚重的书，额前的碎刘海遮住了眉毛。
“我想多看点书。”她不好意思地低下眼，小声道：“姐姐，跑过来寻我很累的吧。”
瑞秋揉了揉她的头发，盛满阳光的眼睛弯起，像月牙湾里的一泊湖水。
“没有哦。父亲母亲就是太小题大做了，搞得连安都这么小心翼翼了呢。”
“诶？”
安洁莉娜抬起头，看见她俯下身，漂亮的眼睛清澈澄明，与自己那双红眸定定相对。
“到底谁是姐姐啊。”瑞秋捏了捏她的脸，抱怨道：“安作为妹妹，应该多撒撒娇哦。毕竟我也想感受一下’照顾’的乐趣嘛。”
“可是……”
“没有可是！”
安洁莉娜垮下肩膀，无奈地再次补充道：“可是，姐姐，马上就要到出门的时间了。你真的不着急吗？”
她的目光停留在瑞秋披散的长发上，暖黄的光，略显透明的亚麻色，比母亲的还漂亮。跟她的红发一点也不一样。
“……。”瑞秋这才想起来自己急匆匆跑过来寻人的目的。
她赶忙半推着安洁莉娜往外走，“你说得对。我们得快一点，不然可赶不上今晚的晚宴开场了。”
安洁莉娜没反应过来，被她结结实实推着走了好几步，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手中的书差点落在地上。
“安，怎么不走了？”
“我既不漂亮，也不擅长参加晚宴。姐姐，我一点也不想去。”
天空的颜色有些暗了，没有了太阳，伦敦里湿冷的空气渐渐涌上来，一点一点吹散了燥热。凉爽的夏风托着瑞秋的长发打转，她眯起眼睛，在模糊的光线里，隐约窥见安洁莉娜黯然的脸。
这个状况已经持续了好些年了。记忆里活泼可爱的妹妹，自从她威士顿学院回来后，就不复存在了。
父亲大人向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母亲忙着应酬各家公爵夫人，并没有闲暇来照顾这个从来都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是的——省心。
相比于她体弱多病的姐姐瑞秋，安洁莉娜从降世的那一刻起，就省心得让人不得不去忽视。
在瑞秋还能照看一二的时日，安洁莉娜是永不气馁的太阳花，无论何时何地，她总会扬起笑脸，每天叽叽喳喳地朝瑞秋分享自己的快乐。
而那趟一念之差做出的决定，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告诫了瑞秋，威士顿学院之行，错得到底有多离谱了。
不仅被某个少年识破了不同于传说中达雷斯长女阁下的真面目，还在这次糟糕透顶的旅程之后，失去了开朗的妹妹。
除了安洁莉娜本人，没有人清楚离开家的那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包括随侍在安左右的女佣。但很明显，瑞秋是问不出什么的。
就如同现在一样，她也只能佯做恼怒的扑上去，一把抓住女孩日渐丰腴的美好，接着懒洋洋的笑道：“哪有哦。我看安的身材就很好嘛。”
“……姐姐！”
远处灯火丰沛，缀在夜色四起的黑幕上，瑞秋坐在急行的马车里，闭上眼，想起了方才在廊厅下，女孩握着一柄烛台，轻声安抚着她泄气的心。
“不要生气嘛。”
“那你现在就跟我上车。”
“……不要。”
母亲正接过女佣捧来的羽毛扇，半开的车门露出一截华丽裙袍，散散搭在铁制脚踏上。安洁莉娜踮起脚，趴在她肩头上，小声说着：“与其浪费时间去参加没有结果的宴会，不如好好看看医书。姐姐，我想治好你。”
瑞秋讶异的看着她，又是感动又是疑惑，她实在没有想明白，好好的妹妹怎么突然有了这个……离经叛道的想法。看样子还不是一时兴起。
要是父亲知道了，恐怕比她上次混入威士顿学院还要暴跳如雷。
“安，回来再聊吧。”母亲撩起帘子，温柔的唇侧含着笑意，催促着瑞秋上车，“快上车来，已经很晚了。”
今晚的晚宴设立在米多福特侯爵家。
经过摇摇晃晃的马车洗礼，再加上出门前安洁莉娜投下的惊雷，瑞秋本就有些懈怠的身体更加疲乏。母亲被一众夫人请去时，她极为机敏的捏起裙摆，动作轻柔地行了个常礼，托辞离去。
开玩笑，她一点也不想带着笨重的鲸骨裙撑在大厅里像个蹩脚鸭子一样旋转跳舞。
“唔，小生可不喜欢说同样的话。”
刚走上楼梯一角的瑞秋停下步子。
她这会儿正微微踮起脚，空旷的风吹过裙底，扬起了那根绑在脚踝上的洁白蕾丝。
大厅上空是一盏水晶烛台，璀璨的光将这座府邸照得透亮，几乎没有一丝暗处。
但这也只是“几乎”。
瑞秋扶着墙壁，指尖下是冰冷的画框，玛丽女王坐在王座上，辉映的灯火下，那张画上的女人紧紧俯瞰着她。
这不得不逼迫她移开一张脸，视线窥得一角黑暗。
那是一个极其挺拔的男人，墨绿色的头发，笔直的双腿，倾泻的光芒洒在他耳廓上，似乎照见了几分侧脸。但瑞秋停住的地方，实在容不得她再多看见什么。
她只能将目光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一个银灰色长发，戴着黑色高礼帽的古怪西装男。
“不过——谁让是凡多姆海威伯爵呢。小生这份同样的忠告，伯爵可要记住呢。”
西装男掩住嘴，低笑几声，“珍惜自己仅有的灵魂，不要到支撑不住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重要的东西越来越无法挽回。”
“那就多谢你的忠告了。”
背对着她的男人开了口，声音低沉悦耳，和厅中愈渐低迷的小提琴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成了世间最为清雅的安神曲。
他摊开西装男递来的手册，环廊下的大厅舞乐逐渐趋于无声。
“啊，曲停了。”西装男又低低笑起来，眼睛却望向他背后某处，眸底青绿的森光缓缓流淌。
一阵风从大开的顶窗吹来，那页薄薄的纸张从手中飞出，飘转着落在洁白蕾丝下，猩红的圆章带着“completed”字样映入眼底，瑞秋不自觉抓紧了裙摆，她抬起头，撞入了那双阔别多年的眼睛。
他似乎早已忘记了年少读书时偶然邂逅的一段啼笑皆非的往事。
男人侧过一张脸，眼尾那颗泪痣依然明艳如初。那抹温柔的笑意停在唇畔，极不克制，却极为有礼。他淡淡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含了一层慵懒的光。
像是在看一个同不列颠无数贵女一样想要与他攀谈的庸俗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