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89、于国于家均无望

　　幸存的花鹰扬和沈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神来。南极仙翁叹了口气，施法让二人昏迷，搬进寝殿。

　　接着，南极仙翁抱起鹧鸪翎的尸体，本想把他带回南境。可又看看他旁边躺着的花陌宇，南极仙翁叹了口气，又把鹧鸪翎放回了早已冰冷的花陌宇怀里。

　　接着指挥各族打扫战场，又安排夏瑶带人去天池寻找天山雪莲。

　　南极仙翁琢磨着，“花陌宇没有散魂，又有上古神器结了死生盟誓，应该可以救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肉身不死。至于鹧鸪翎、羌疏桐、花陌鸢，还有墨羽族那几个，哎，都造的什么孽……”

　　黎乐族全族战死过半，墨羽族王族除了沈星然，全部战死。

　　南极仙翁想想就觉得心痛。这两个半仙族，怕是自今日起，就要步入衰落了。

　　可这牧云海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昆仑和琼林的神族和仙族都死哪儿去了！

　　花陌黎会不会知道牧云海发生了什么！

　　唐影逸也不知道现在安不安全，和花陌黎藏到哪里去了。

　　苍生的旦夕祸福，现在就系在这两个小子手里了。

　　花陌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小时候修炼的山洞里。唐影逸正靠在洞内的岩壁上闭目养神，一脸疲惫。

　　“影逸……”花陌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喉咙沙哑，似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陌黎！”唐影逸赶紧上前。

　　“这一年多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一直都找不到你！你到底怎么了！你的灵泉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如此脆弱！”唐影逸劈头盖脸就是一串问题。

　　“什么！都一年多了！我……我不知道……我一直不是很清醒……一言难尽……”花陌黎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是牧云海弄的吗？”唐影逸问。

　　花陌黎低头不答。

　　唐影逸直接一拳揍过去。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袒护他吗！”唐影逸怒道。

　　“影逸……”花陌黎有点震惊，不知道唐影逸这么大的火气是哪里来了，道：“你怎么了……”

　　唐影逸刚刚开始满满的力气暴揍花陌黎，突然就瘫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双手掩面痛哭，道：“陌黎，没了，都没了，都死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没了！谁死了！”花陌黎慌了。

　　“都死了。桐姨、陌宇哥、陌鸢姐，还有我义父和星风，都被牧云海杀了……”唐影逸不住流泪，道。

　　“你说什么！”花陌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陌黎，是真的……”唐影逸啜泣道，“星然告诉我，义父和星风为了保护神器不被他抢走，都死了，还有陌宇哥，硬生生地那个他刺了五剑……还有鸢姐姐，被他劈成了两截……”

　　“不可能、不会的、怎么可能……”花陌黎不断后退，止不住的颤抖。

　　“陌宇哥成亲那天，他拿着你来跟众族交换神器，大家不给，他就杀了好多好多人……黎乐族人绝大多数都战死了……”唐影逸越哭越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花陌黎似乎只会重复这句话了。

　　“怎么不可能！”唐影逸又是一拳过去，“你醒醒！这一年多你被他骗了！他自始至终都是为了那四件上古神器！”

　　“我要回族里去，我、我要去看我大哥！对了，我爹爹呢！影逸，我爹爹呢！”花陌黎疯狂着。

　　“花伯伯被南极仙翁带回冲鹤殿了。你爹爹现在神志不清，一直没有清醒。”唐影逸道。

　　“我去找爹爹。”花陌黎说着，就往洞口冲。

　　“你站住！”唐影逸怒道，“仙翁再三交代，让我们一定躲好，谁都不能相信，不能出现在任何仙族、神族或者修仙族的地盘，跟谁都不能暴露踪迹。”

　　“不会的、不可能、不会的……”突如其来的事实让花陌黎全身发抖、不停落泪，却始终仍是不敢相信。

　　在重华宫疗伤的日子，他每日看着目光冰冷的牧云海，他也猜到牧云海入了魔道，他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牧云海可能并不是真的爱他，只是利用他而已。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坏之后，还有更坏。

　　牧云海竟然杀了他全族。

　　大哥……大哥对牧云海那么好，那么坦诚相交。

　　还有爹爹和沈伯伯，更是在牧云海受伤时，悉心照顾。

　　他，他怎么下得去手！

　　花陌黎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缓缓倒了下去。

　　唐影逸接住花陌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地哭泣。

　　花陌黎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好像只要哭得声音足够大，就可以遮盖住心碎的声音。

　　花陌黎只觉得自己从□□到心灵，都被撕得粉碎，一片一片飘落。

　　干净纯澈的灵魂，曾在倾心的付出中挣扎。有些往事不容质疑的刺痛，伤透的心从此支离破碎，今生再也无力去爱谁。

　　什么听天由命、什么顺其自然、什么洒脱豁达、什么情爱羁绊，在这种痛不欲生的至亲死别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渺小，微不足道。

　　“真是金兰之交，可歌可泣。”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唐公子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牧云海”缓缓走了进来，目光阴隼。身后跟着怀皖。

　　唐影逸将花陌黎拉到身后护着，冰冷道：“你把他伤得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牧云海，怀皖，你们隐藏得够深的。认识这么久，当真是我瞎了眼。”

　　凌重熠笑了一声，道：“我对他不感兴趣，我要你身上的东西。”

　　唐影逸转身，看着花陌黎，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珠，笑了一下，道：“好了别哭了，哭得难看死了，不就是年少无知时被一个混蛋骗了场感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又道：“哥哥我先走了，照顾好星然，照顾好墨羽族。”

　　“影逸！你要干什么！”花陌黎急道。

　　“黎乐族保护了墨羽族这么多年。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说罢，唐影逸召唤出羽翼，以光速一般冲了出去。凌重熠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怀皖也紧随其后。

　　花陌黎在原地愣了少顷，所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间被凌重熠在炼狱刺激，突然间被千昊川抓住断了灵脉，突然间被牧云海救出，突然间牧云海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间在小时候修炼的山洞醒来，突然间得知全族都被牧云海杀害。

　　突然到他都来不及去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赶紧追了出去找唐影逸。

　　爱恨交加、疑惑不解完全席卷了他，已经失去的思考的能力。

　　只觉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只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灵力刚刚恢复，稍微用力点，灵泉就会生疼。花陌黎只能用灵力飞一飞，再跑一跑，加上长期饥寒交迫、心灰意冷，不一会就小脸煞白、大汗淋漓、似要虚脱。

　　好在对徽音国和笙羽国地形很熟，加上对唐影逸的了解，他大约能猜到唐影逸会往笙羽国深处那边森林里跑。那里林深茂密，最适宜躲避敌人。

　　可找了一大圈，却始终找不到唐影逸的身影。花陌黎琢磨了一下，不禁骂自己一句太蠢。

　　森林里虽适宜避敌，可那里居住了众多墨羽族人，唐影逸定然不会让族人承担风险，一定是往反方向引走牧云海。

　　花陌黎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笨了。

　　于是赶紧起身从笙羽国最北边的森林又朝南跑去，在徽音国东南边界上，终于找到了唐影逸。

　　此时额唐影逸已经趴在地上昏死过去，两个羽翼被生生撕了下来，残留的一点点骨翼不停抖动，乳白色的鲜血顺着流了出来。旁边还有一大摊不知道哪里来的红色血迹。

　　花陌黎颤抖着把他翻过身来，当场傻眼，唐影逸胸前一个大洞，灵泉被生生揪了出来，捏得粉碎。

　　唐影逸定是怕牧云海抢最后一个锦囊，施法破他灵力，所以启动秘术，直接将锦囊藏在灵泉里。本以为是万全之策，可没想到，牧云海居然直接把灵泉掏了出来。

　　太过残忍，太过血腥，太过惨烈。

　　牧云海，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花陌黎只觉胸口有如重物锤击，无法呼吸。

　　唐影逸自从知道花陌黎的心意以来，面儿上虽然牧云海各种冷嘲热讽，其实一直用一颗最赤诚滚烫的心对待牧云海，他虽然从来不说，可花陌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几人更是生死共赴了那么多次。

　　可牧云海竟然也下得去手！

　　恨。千刀万剐都不能消除的恨意，沧海桑田倾覆都无法抹掉的恨意。

　　终于明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哄不睡一个装醒的人。

　　曾经的自己何其可笑，竟然妄想用爱去平复牧云海对这个世界的恨意，竟然妄想用这世间的善意去感化一个早已深入魔道之人。

　　就在这时，酆都炼狱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一道红光直冲天际。

　　终于，魔尊，还是被放出来了。

　　牧云海，他成功了。

　　在重华宫醒来的牧云海，看见凌重熠正坐在床边，一脸开心地看着他。

　　“别动，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元神受损严重，需要好好养着。”凌重熠道，说着，举起一面镜子摆在牧云海眼前，道：“看看，还是曾经那个少年的样子。”

　　牧云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墨色的头发，墨色的瞳仁，虽然面色不佳，却似乎比之前的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了一些，道：“换回来了？”

　　“嗯。”凌重熠道。

　　“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牧云海道。

　　“抢了那四个法器。”凌重熠道。

　　“我的眼睛怎么没有变成红色？你不是帮我解除了元神封印吗？”牧云海不解。按理说，他体内有曼珠沙华元神，封印接触后，他应随曼珠沙华一并入魔道。

　　“不知道，”凌重熠没好气道，“许是你体内太昊那些废物的元神和曼珠沙华的元神融合了的缘故，搞得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神不神魔不魔的。”

　　“哦。”牧云海根本无所谓，随后无法抑制地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从卧榻上起身。

　　是神是魔，是灵还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们还能再见。这就足矣。

　　无数次期盼有这一天，无数次又不敢期待这一天真的会来。

　　“你干什么去？”凌重熠道。

　　“在那个鬼地方困了一年了，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去找陌黎。”牧云海幸福道。

　　“你已入魔，他是上仙，走的不是一条路。”凌重熠冷冷道。

　　“他不在乎这个。”牧云海满眼笑意，道，“给我一身你的衣服，我懒得回泽渊宫换了。”

　　“没有。”凌重熠说完，甩手走了。

　　“小气。”

　　牧云海看着凌重熠离开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层叠的翠嶂绿云之间，衣冠胜雪、面如白玉、眉宇疏阔的少年，情不自禁地笑了。

　　一年多没见了，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我好想你。

　　你也肯定很想我吧。

　　好想紧紧把你抱在怀里，深情相拥。

　　好想再听你跟我撒撒娇、耍耍赖、闹闹小脾气。

　　我想，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一定会跟我闹情绪，怪我怎么整整一年没去看你。

　　少不了又要好好哄你。

　　说不定还要被你再咬几口泄愤。

　　想想就很幸福。

　　原本以为你会死，后来以为我会死。

　　可如今，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再也看不见炼狱的重重鬼火和憧憧幽影，似乎预示着，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以后我们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还有无尽的漫长的岁月可以彼此相伴，日出观海，月落听潮，看尽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春风，

　　苦尽甘来，日月星辰都是贺礼。

　　陌黎，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