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87、黑云压城城欲摧

　　凌重熠赶到炼狱的时候，牧云海在地上躺着，苍白瘦弱，气若游丝。

　　“云海！云海！”凌重熠急忙冲过去扶起牧云海，带来的食盒扔到地上也顾不上管了，划开左手手腕，对着他的嘴唇按了上去。

　　牧云海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意识模糊地拼命吮吸着。一盏茶时间过去，还没有停下来。凌重熠面色逐渐变得苍白，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身体也开始发冷，却始终不曾动弹一下。

　　突然被一口腥咸之味呛到，牧云海猛地睁开了眼睛，意识慢慢恢复，他大口的喘着气，豆大的汗水从额间滑落。

　　“没事了，没事了……”凌重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牧云海抬头看了眼身旁的凌重熠，淡淡道：“谢谢。”

　　凌重熠道：“炼狱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这个小花灵，怎么样，快扛不住了吧。”

　　牧云海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没事，扛得住。陌黎怎么样了？醒了吗？”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凌重熠冷冷道。

　　“再有几个月他就好了吧？等他好了之后，你把他送回徽音国，让他好好休养。跟他说，说我……说我……”牧云海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就说我负了他，随师父长眠去了，让他好好修行……”

　　“云海，他活了，你魂散，你这么做，有意义吗？”凌重熠道。

　　“他活着，就是我的全部意义。”牧云海看着远方，道。

　　“既然如此，我救他作甚，不如现在去杀了他。”凌重熠道。

　　“重熠，你若敢伤他，我便毁了你这肉身。这炼狱之火和天雷虽猛烈，却只能伤害元神，于肉身无损。等你救了陌黎，我魂散了，刑罚告终，你大可以把这肉身偷回去。但你若现在敢伤他，我便让你这肉身随我元神一起灰飞烟灭。”牧云海冷冷道。

　　“哼，你觉得我会怕你的威胁吗？”凌重熠道。

　　“你怕。你还没有找到广成子，你不会想死的。”牧云海道，“我就是哪怕剩最后一口气，也会撑到你安全送陌黎回到族人身边。”

　　凌重熠缓缓起身，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到了门口，轻声道：“再坚持几天。云海，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都是一家子什么样的人？曼珠如此，沙华如此，生的儿子也如此。

　　早知道这俩浑小子感情如此之深，自己当初，会不会做错了？

　　两个孩子而已，何苦因为自己的一点点执念，让两个孩子受这么大的折磨？

　　可自己呢？这么多年又有谁这样对自己好过？

　　多年至交广成子和烛龙，三人曾经诗酒天涯，却也是走散了。

　　后来又有一个牧云海，曾经跟他那么亲，有了花陌黎之后，也选择离他而去。

　　不可容忍，不可原谅。

　　外面阳光明媚，万物可期。

　　可怎么天下苍生都像在雨中奔跑着、哭泣着。

　　这万千生灵啊，你被雨淋湿的心，是否依旧。

　　“人呢？”回到重华宫的凌重熠，问顶着怀皖的身体的魔族护法，道。

　　“本来要扔地牢，可我体内那个妖精的魂魄跟我撕来闹去不让我关进去，就绑了起来扔星河殿了。”护法道，“主上，这妖精的魂魄，您为什么不让我的元神直接把它吞噬了得了？”

　　“这妖精本是云海的爱徒，留他一命吧。”凌重熠道。

　　“是。”护法道。

　　“我这两天就把他剩下的经脉重塑完，你在一旁助我。”凌重熠道。

　　“主上！这万万使不得！操之过急，会对您的元神大损啊！”护法急道。

　　“再不治好这个小子，炼狱里那个怕是也活不长了。”凌重熠缓缓道。

　　“主上……”护法犹豫道。

　　“我先休息了。”凌重熠道，“你去拿点东西给他吃，别让他饿死了。”

　　护法看着面色惨白、心事重重的凌重熠，缓缓退下。

　　三日后，灵脉刚刚全部接好的花陌黎，就被凌重熠一掌打晕过去，顺手下了一个很强的结界。凌重熠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对护法道：“看好了。明日带上他，我们去给黎乐族新任族长道喜。”

　　“主上，那四个神器的消息来源确实吗？”

　　“无误。”

　　“是！”

　　云海，你再坚持一天，明日我便救你出来。

　　等你出来，我们重振魔族，改写这个世界。

　　这两千年的苦，我要从神族、仙族、修仙族身上，一个个讨回来。

　　我现在这样子，虽然法力受限，屠几个修仙小族还是不成问题。

　　等救出了你，换回元神，前路浩荡，我们共赴。

　　十二月初十。

　　整个修仙族都在一场盛大的喜事中。黎乐族诞生以来最年少有为的少主花陌宇今日接任族长，迎娶上仙夏瑶。双喜临门。

　　“宇儿，还是没有黎儿的消息吗？”羌疏桐衣冠华美，却双目含泪，遮掩不住的憔悴。

　　“阿娘，儿子不孝。多次持深海萤石去清泠之渊，却始终无他二人任何消息。影逸那边也完全找不到阿黎。”花陌宇眉头紧锁，道。

　　“疏桐，你也别太担心了。黎儿跟凤首箜篌结了死生盟誓，不会轻易出事的。”花鹰扬虽然也是担忧得不行，却仍要强装淡定，安慰妻子。

　　“可是……”羌疏桐仍旧放心不下。

　　“好了，今天是宇儿大喜之日，修仙族全都来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客人等着，走吧，出去迎客吧。”花鹰扬道。

　　花陌宇跟随花鹰扬去正殿迎客，想到宾客名单中那个一年多未见的身影，双腿微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花族长、花少主到——”礼官温意华高声道。

　　“恭喜花族长、恭喜花少主。”修仙族各族族长齐声道，好不热闹。

　　花陌宇强迫自己看向殿外，不去寻找宾客席一个期盼已久，想见却又不敢见的影子。

　　“各位族长，”花鹰扬气势如虹，道：“今日，是我黎乐族双喜临门之日。这第一喜，是小儿花陌宇自今日起接任我族族长，以后烦请各位多加照拂。这第二喜，便是宇儿有幸迎娶夏瑶上仙。夏瑶上仙下嫁我黎乐族，真是我全族殊荣。”

　　站在羌疏桐身边的夏瑶上仙，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当真是绝美。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各位族长纷纷夸赞道。

　　“今日，我黎乐族有幸，请到各族族长同贺，还请各位尽兴——”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雄浑凌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既是都请了，为何独独漏了本座？”

　　这声音的压迫感太强，以至于原本喜气洋洋的正殿内，突然笼罩了一层压抑的色彩。

　　“什么人！”殿内瞬间炸开锅。

　　一个红色的身影缓缓出现，黑色的长发、红色的瞳仁，张狂不羁的表情。

　　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同样红色瞳仁的怀皖。

　　“龙、龙使！——”花鹰扬震惊。

　　“不对！他！他怎么眼睛变成红色的！”沈千寻骇然道。

　　“他入了魔道了！”人群中有人高呼。

　　殿内议论纷纷，随着牧云海一步步走近，一股强大的杀意扑面而来，众族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忍不住纷纷后退。

　　“云海！”花陌宇一跃到正殿门口，挡住了步步逼近的凌重熠，“陌黎呢！”

　　凌重熠停住了脚步，右手一挥，花陌黎在一个红色结界内，昏迷不醒。

　　“黎儿！”花鹰扬叫道，“你把他怎么了！”

　　在场所有人谁都忘不掉，在冲鹤殿时，与所有修仙族对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牧云海、花陌黎二人。花陌黎当初响彻寰宇、睥睨天下的那句“这个人我爱了，这条命我也不要了”似乎还回响在众人耳边，众人惊艳者有之、鄙夷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讥讽着有之。

　　如今一年多过去，看到已经成魔的牧云海和半死不活的花陌黎，众人均是神情复杂。有心疼的、有不敢相信的，但更多的是，活该。

　　没办法，自己要作死的人，那是拦不住的。

　　“他活得好好的。这么个小娃娃，本座才懒得杀。听说，镇压魔尊的四件上古神器，已由神族老头分别交给四族族长保管，分别置于四个锦囊中，要求四位族长务必随身携带，不可遗失。今天，趁着你们都在，本座今日是想用他来换你们几族保管的女娲石、神农鼎、昆仑镜和昊天塔。”凌重熠态度傲慢，道。

　　“牧云海！你！”花陌宇怒不可遏，正要走上前去，被牧云海一掌打到正殿柱子上，口吐鲜血。

　　“阿宇！”一直躲在人群中的鹧鸪翎，看见花陌宇受伤，急忙冲过去扶起他。夏瑶也赶紧上前查探花陌宇伤情。

　　花陌宇看到鹧鸪翎，心里一酸，发现鹧鸪翎的右眼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可也容不得他多想。他捂着胸口，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在泽渊宫对我的承诺都是废话吗？什么如若有一天你伤害了陌黎，就在我面前自刎谢罪，都是演戏给我看吗！”

　　凌重熠似乎不是很有耐心，冷冷道：“你们给我也罢，不给我也罢，那四个法器我今天是要定了。之所以拿这小子跟你换，是实在不屑杀你们。你们搞清楚了，我今天杀你们所有人，不过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在场仙族全体纷纷飞到花陌宇、夏瑶前面，用身躯挡在黎乐族王族面前。

　　“云海！是不是发生什么了！”南极仙翁急道，“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不要走极端！”

　　凌重熠扫了一眼眼前诸仙，道：“这就是现如今的仙族？哼，跟两千年前的一样废物。”

　　“云海，你！”南极仙翁怒不可遏。

　　在众人都来不及看清到底怎么回事之时，凌重熠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南极仙翁面前，恶狠狠道：“回去给你们主子带个信，告诉广成子，他若再不出现，我就一族一族的全部屠杀干净！”

　　“你！你到底是谁！”南极仙翁不敢相信眼前之人。

　　“牧云海！你不要执迷不悟！”花陌宇召唤出灵器，道：“魔尊救不得！”

　　凌重熠听罢，又是一掌，花陌宇痛苦地跪了下来。鹧鸪翎召出藤柳朝牧云海挥去，毫无疑问，被凌重熠毫不费力地打了回来。

　　“本座没有耐性跟你们废话。是乖乖交出来，还是死，你们自己决定。”说罢，广袖一挥，殿后伺机而动的黎乐族卫兵瞬间灰飞烟灭。

　　唐影逸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牧云海身后的怀皖，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恨意。

　　场景太多骇人，从喜宴瞬间变成修罗场，凌重熠的力量太过可怕，不少人吓得浑身发软。

　　“要不……要不咱们就交出来吧……交出来至少能活着，这魔尊出来也未必是世界末日吧……”蛟族族长龙啸颤颤巍巍道。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

　　“混账！”龙啸身边的氐人族族长狄皓月怒道，“一旦生灵涂炭，你就是千古罪人！”

　　说着，就要去抢龙啸手里举着的锦囊。可凌重熠眼疾手快，立刻用法力把锦囊收入衣袖，满意对龙啸道：“不错，你可以滚了。”

　　说罢，手掌一收，狄皓月立刻被抓来牧云海眼前。只见凌重熠掐着他的脖子，周围笼罩着一团红雾，狄皓月逐渐干枯下去，片刻的功夫，成为一具干尸。

　　怀中收着的锦囊，也随着狄皓月的灰飞烟灭，掉了下来。

　　“还剩两个。”凌重熠不紧不慢道，“不想死的就都滚。”

　　蛟族、氐人族、鹿蜀族，都忙不迭地滚了。

　　花陌宇扶着剑，颤抖地站了起来，满眼都是杀意。

　　“黎乐族全体听令！”花陌宇高声道。

　　“在！”将士齐呼道。

　　“即刻用盟誓送墨羽族回家！全体备战！”花陌宇道。

　　“是！”

　　“影逸！带陌黎走！”花陌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