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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天涯陌路不相识 ...


  •   花陌黎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高不可及的穹顶,雕工卓然的巨石,坚硬冰冷的卧榻,妖娆鬼魅的壁画。

      难以言说的诡异之感涌上心头。

      “是死了吗?”花陌黎琢磨着,可身上的剧痛那么强烈,似乎,仍是□□的疼痛。

      他闭上眼睛用力去回想,试图用思考来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

      隐约记得半梦半醒间身上传来的剧痛,似乎体内的鲛骨被人毫不留情地一掌震出。

      隐约记得一抹红色的身影,在自己意识残缺时,坐在自己对面,似在疗伤。

      隐约记得满头白发的牧云海,来河络地宫找他,满眼泪水。

      莫非……莫非自己还没死?

      于是想去摸摸自己身上的伤口,却发现浑身脱力,手都抬不起来。

      试图蓄积灵气,发现完全没用。

      头痛欲裂,身上每一块骨骼宛若被敲碎过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这样的场景,突然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牧云海时的样子,当时他也是身负重伤全身疼得动不了,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醒来,可却丝毫没有害怕。

      这次不同。他不知为什么,对眼前的一切,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在诺大的宫殿发出阵阵回声。这脚步声,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

      脚步声越来越近,花陌黎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袭墨色长发的“牧云海”,红色瞳仁、红色长袍,明明是炽烈的颜色,看着他的眼神,却让他感到如寒冰般刺骨。

      “牧云海”看到他睁眼了,面目表情,眼皮都没抬,缓缓走近。到了卧榻边,一掌推向他的腹部,花陌黎只感到一股暖流从腹部涌起,疼痛瞬间缓解不少,甚至感到腹部暗流涌动,好似泉水叮咚。

      “哥哥……”花陌黎尝试着呼唤牧云海。

      “牧云海”衣袖一挥,他便无法再发出声音。

      一盏茶时间后,“牧云海”缓缓收掌,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花陌黎似醒非醒,再次沉沉睡去。

      几日过去,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每次刚恢复一点意识,就又在“牧云海”的衣袖下沉睡过去。

      有一日似乎在做梦,梦见红色瞳仁的牧云海,怒气冲冲地冲进来,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气喘吁吁,像从很远的地方刚刚回来。在他即将断气之际,突然松手,随后一掌将角落的巨石震得粉碎。

      好真实的梦,以至于第二日他半梦半醒间,还能感觉颈部传来的阵阵痛感和窒息感。

      “重熠,陌黎怎么样了?”炼狱底层的牧云海,看见突然出现的凌重熠,焦急道。

      凌重熠伸手探了探他的脉,不耐烦道:“死不了。”

      牧云海稍稍送了一口气,接着又焦虑道:“那他的灵泉如何了?”

      凌重熠冷冷道:“等着吧。你这身体就两千多岁,承受不住我太多法力,只能一点点来。”

      “好,好,不急,不急,慢慢治,好好治。” 牧云海也不知道是跟凌重熠说话还是跟自己说话,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说着,凌重熠用灵力划开左手手腕,放在牧云海眼前。

      “我不喝。”牧云海看了一眼,倔强地扭过头。

      “再不喝的话,不用等他治好,你就死了。”凌重熠没好气道,“不过你死了也好,我正好省得救他了。”

      牧云海听罢,犹豫了一下,捧起凌重熠的左手手腕,轻轻地把嘴唇贴了上去。

      感觉……很玄妙。似乎干裂疼痛的元神瞬间得到了滋养,身体终日被炼狱之火焚烧的灼伤感也逐渐缓解,整个人宛若浸泡在清凉舒爽的溪水中,无不舒服。

      原本很排斥的牧云海这会儿享受地喝着,似乎忘记了周身痛苦。只觉得体内有股清凉滋润的气息全身流淌,一开始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气色也逐渐好转。

      凌重熠看着这样的牧云海,眼神里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正喝得忘我的牧云海,忍不住下口越来越重,嘴里两颗若隐若现的尖牙不自觉地咬得更深了,凌重熠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轻哼了一声,牧云海见状,赶紧放手。

      “没事,继续。”凌重熠一脸宠溺,笑道。

      牧云海便又贪恋地捧起来喝着,一边喝一边问:“这只手?”

      “我帮你把枯竭的经脉接好了。”凌重熠道。

      “哦。”牧云海应着。

      “慢点、你慢点,别急、别呛着了。”凌重熠笑道。

      “啰嗦。”牧云海道。

      凌重熠看着眼前的在他身体里的牧云海。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的孩子,这个长大了之后突然有一天跟他说“我觉得我长大了以后就叫你重熠吧”的孩子,这个曾经全心全意依靠他跟他相依为命的孩子,这个曾跟他在血与火的战火中共同作战、彼此保护、一起逃亡的孩子,这个在后来的两千年中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跟他渐行渐远的孩子,如今,终于,又需要他了。

      凌重熠眼里浓浓的笑意蔓延开来。

      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时候。

      他依赖他,而他保护他。

      似乎,曾经的日子,只要努力,还是可以找回来。

      也许,事在人为,没有回不到的过去。

      就这样,一个月,又一个月,时光飞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陌黎在一股腥咸的血腥味中似乎恢复了点意识。这血腥味和牧云海的味道不同,没有那股隐隐的冷香。

      花陌黎艰难地动了动身体,体内的疼痛好像又减轻了些许,灵泉也没那么痛了。他有一个念头越来约强烈:似乎自己,还活着。

      但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还活着,不知道。

      “都安排好了吗?”花陌黎听见前方传来声音,睁眼看去,两个模糊的身影,一高一矮,似乎都很眼熟。

      “启禀主上,都安排好了。”

      “好。到时带上这小子,按计划行动。”

      说罢,高大的身影走向花陌黎,花陌黎努力去看,但似乎意识总是很迷离,一直无法让自己彻底清醒。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认了出来,这是哪怕天崩地裂他都不会认错的脸,牧云海。

      红色瞳仁的牧云海,眼神冰冷的牧云海。

      只见牧云海依旧没有看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睁开眼睛了,手放在他的腹前,探了探他的灵脉。随着牧云海灵力的注入,花陌黎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

      先前无论是牧云海的为他疗伤时还是跟他打闹时,灵气入他体内,都是清凉幽微的,是小心翼翼的。可此时入体的灵气,是灼热浑厚的,是尖厉生猛的。

      虽然感到了牧云海的异常,可花陌黎还是本能地去拉他的手。牧云海没发现他醒了,被他突然一抓,吓了一跳,登时把手抽出,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在一边。

      “哥哥,是你吗……”花陌黎小心翼翼地问着。

      牧云海不答。

      “是你救了我吗?”

      自然还是没有回应。

      “哥哥,你的眼睛……”

      “哥哥,我疼,你抱抱我。”

      牧云海眼神流露出不耐烦。

      “哥哥,你怎么了……”花陌黎说着,又伸出手去抓牧云海的左手,突然看到左手手腕上的绷带。

      是你,的确是你,你又去炼狱找魔尊了。

      再顺着牧云海左手垂下的方向一瞧,腰间空空如也。

      “哥哥,灵玉呢?”

      “哥哥,你又去炼狱了?”

      牧云海依旧不搭理他。

      花陌黎只觉得自己心头像被针扎过一般,一阵尖锐的刺痛。脑袋里突然想到凌重熠的那句话:“两千年来他的生活太孤单了,我不介意他在我出来前找几个小朋友陪他玩玩。”

      良久后,牧云海冰冷的声音传来:“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重塑灵脉的最后阶段,需要你醒着配合。”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灵玉你既然都不要了,又何苦费力救我?”花陌黎努力平复着情绪,叫住即将走到寝殿门口的牧云海。

      “留你去换女娲石。”牧云海突然停住脚步,难得回答了一句话。

      “我不相信。”花陌黎道。

      “爱信不信。”牧云海冷冷说完,消失不见。

      躺在卧榻上的花陌黎闭上眼睛,任泪水流淌,一言不发。

      徘徊爱其下,及久不能寐。

      谁伴予苦吟?满林啼络纬。

      原来,所有的爱都可以生生掐掉,只要你足够绝望。

      偶尔动情,记得要醒。

      之后的一个月,牧云海依旧每天来给花陌黎续接灵脉。重塑经脉本就逆天而行,加上花陌黎的灵泉碎得极为彻底,以致于每日只能修复一点点,二人就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一如既往的,从不看他,也不跟他说一句话。日复一日的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看着这样的牧云海,花陌黎宁愿自己在河络地宫就已死去。至少这样,不用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算算日子,又是每个月该去炼狱看望牧云海的时候了。凌重熠今天抓到了一只白鹭,烤得香喷喷的,然后兴致冲冲地又准备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吃食,打算给牧云海带过去。

      “你要去哪里?”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凌重熠急忙回头。不曾想到,这小子居然恢复得挺快,居然能自己下床了。

      他自然不知道,花陌黎是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拖着受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地,闻着香味下来找吃的。

      凌重熠心情正佳,没打算理他,拎着食盒就往外走。

      “你又要去炼狱?”花陌黎早在日复一日的疗伤中,发现牧云海现在去炼狱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自然,还是得不到回答。

      “牧云海,容我提醒一下你,跟你成亲的是我,跟你山盟海誓的也是我,不是凌重熠。”花陌黎冷冷道。

      听到这句话,“牧云海”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翻,冷笑了一声,又转身离去。

      花陌黎本能地冲过去从身后一把把他抱住,哽咽道:“哥哥,别走。”

      可不曾想,牧云海一把把他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到墙角,恶狠狠道:“再敢放肆,休怪我把你的经脉再废了!”

      正好此时怀皖从门口经过,“牧云海”看见怀皖,即刻道:“带下去,锁起来。”

      “是,主上。”

      好痛,好痛。

      剖肝泣血,五内俱焚,哀哀欲绝,内心怆怆。

      断一生的孤独依偎,休说还说,爱到将全部的自尊心拿出来,任对方践踏,却终是惹人厌烦。

      天涯陌路不相识,唯有心碎梦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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