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80、魇梦啮魂黄瘴中

　　牧云海的梦魇之症还是没有丝毫好转。每天半夜神情恍惚，表情骇然，可第二日起来却什么都不记得。花陌黎开始只道是会不会牧云海过度劳累了，可看一天天情况越演愈烈，不禁担忧起来。

　　这晚，牧云海又眉头紧皱，微微颤抖，额间冒汗。花陌黎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脸颊、眼睛、嘴唇，在他耳边温柔道：“哥哥，别怕，我在。”

　　果然，牧云海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许，眉头也松开了点。花陌黎看着枕边这张略微苍白的脸，发呆了许久，然后轻轻翻到牧云海身上，略带一丝紧张地把牧云海压在身下，十指相扣，深情地吻了起来。

　　牧云海似乎还在梦中，似醒非醒，觉得身体被制住，不自觉地抽了抽手，动了动身子。花陌黎又把他的手抓来握住，加大了点身体的力度，继续温柔地吻着。

　　感到外界力量与自己身体力量对抗的牧云海，似乎本能地自我保护意识被激起，一把把身上的花陌黎扔了好远，突然坐了起来，语气紧张、神情焦虑地喊了一声：“重熠！”

　　花陌黎正在地上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胳膊，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牧云海继续躺了下去，自始至终没有睁眼。

　　良久后，花陌黎走到床边，为牧云海把被子盖好，然后靠着床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坐在地上？”清晨睁眼的牧云海，看见靠在床边的花陌黎，温柔道。

　　“哦，刚刚醒了，就下床走了一圈。”花陌黎道。

　　“怎么这么冷？”牧云海轻抚着花陌黎的脸，又握了握他的手，道。

　　“哦，早起忘记穿外袍了。”花陌黎道。

　　牧云海把花陌黎拉上床，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再用被子裹好他，温柔道：“我给你暖暖。是不是觉得泽渊宫太冷了？那我们今天去天陆国买几个暖炉回来好不好？”

　　“怎么了？”牧云海见花陌黎不说话，面色不佳，神情疲惫，道：“是不是昨夜我又梦魇了，害你没休息好？”

　　“哥哥……你……你还记得你都梦到什么了吗？”花陌黎犹豫道。

　　“不记得了。跟前几日一样，依稀感觉半夜在做梦，但一睁眼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牧云海道。

　　“哥哥许是连日操劳辛苦了，那哥哥再多睡一会吧，我去给哥哥准备早膳。”花陌黎道。

　　整整一天，花陌黎都一句话没说，很勤奋地在兵器库练剑，牧云海欣慰地看着这个灵动的身影，觉得这少年真的长大了。

　　觉得他如此懂事，想为他做点什么。于是拿着上次特意叮咛唐影逸带来的甜食膳谱，笨手笨脚地学着做了起来。不一会，脸上、身上全是白花花的面粉，想捏个好看点的面团形状，怎奈捏来捏去，还是捏不出墨羽族的精巧细致。

　　花陌黎练完剑，来到膳房，看到满脸面粉一脸无奈地摆弄着面团的牧云海，不禁笑了。

　　牧云海转身看到花陌黎，不好意思道：“我太笨了。”

　　“哥哥想做什么？我看看我会不会。”花陌黎道。

　　“双色马蹄糕。”牧云海道。

　　这是他们在洞庭那次，花陌黎调戏牧云海，说这双色马蹄糕，一半天青色、一半海棠色，宛若他们幕天席地交织而卧的颜色。

　　花陌黎练剑练得浑身是汗，脱掉外袍，洗了洗手，拿过一团面粉开始揉捏。

　　“小时候我看阿娘做过，要先将海棠、马蹄、竹叶捣碎。”花陌黎道。

　　牧云海袖口一挥，膳桌上出现了一堆花花叶叶，牧云海拿了个小碗，开始认真地捣了起来。

　　“哥哥是花灵，应该与我们族吃的差不多，怎得在竹苑初见时，哥哥吃的都是荤腥？”花陌黎问。

　　“去重华宫之前，我是随父母吃花饮露。去了重华宫之后，就被重熠逼着天天吃肉，说是长身体啊长力气啊。吃了上百年就吃习惯了。”牧云海道。

　　“那日在冲鹤殿，他宁愿冒着散魂的风险也要来救哥哥，看来是真的跟哥哥感情很好。”花陌黎继续道。

　　“嗯，就像你和唐影逸一样。”牧云海道。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花陌黎一边揉面，一边假装随意问道。

　　牧云海扑哧一笑，手中的碗差点掉到地上，道：“这还用问吗？就是你啊。”

　　“那我是什么样的？”花陌黎微微一笑，继续问。

　　“你啊，”牧云海悠悠道，“是个无法无天、无惧无畏、熠熠发光的少年。”

　　“那如果，还有一个这样无法无天、无惧无畏、熠熠发光的少年，哥哥也会喜欢吗？”花陌黎问。

　　“你这小家伙，今天是怎么了？”牧云海笑道。

　　“我就想知道在哥哥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嘛。”花陌黎撒娇道。

　　许是这泽渊宫太过寂静，让花陌黎觉得孤单了，都开始问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问题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带他出去走走。牧云海心想。

　　果然，没有正面回答。花陌黎心想。

　　又过了几日。这天，牧云海带着花陌黎去采了几块深海萤石，让他在铸剑池学着注灵玩。从海底回来后，两个人钻进深海温泉，舒服地泡着。

　　“陌黎……”牧云海在温泉里抱着花陌黎，忘情地吻着，“明日我要去一趟炼狱，你想留在泽渊宫还是跟我一起去？”

　　“我以为这次哥哥还会找个理由骗我，然后偷偷去。”花陌黎道。

　　“怎么会？成亲那日我答应过你，以后任何事情都不再瞒你。”牧云海紧紧搂着他，道。

　　“哥哥是每三个月都要去一次吗？”花陌黎问。

　　“嗯，不过原来在竹苑的时候我没事了也会去看看。三个月是极限，不去的话重熠就会很危险。”牧云海道。

　　“我以为哥哥不想让我去。”花陌黎道。

　　“你留在这里肯定是最安全的，但我又怕你一个人觉得孤单。你若想去，就在黄泉花海等我，我很快便出来。炼狱之火你身体会受不了的。”牧云海道。

　　“哥哥……”花陌黎幽幽道。

　　“怎么了？”牧云海不解。

　　“没事。”花陌黎说着，吻了上去，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舒心的笑。

　　“哥哥，我……我不喜欢你和魔尊走太近。”花陌黎咬着牙，还是决定说出来。

　　“怎么了？”牧云海道。

　　“他看哥哥的眼神……我不喜欢。”花陌黎撅嘴道。

　　牧云海无奈一笑，把花陌黎的头揉在自己胸口。

　　“哥哥！”花陌黎看牧云海这么不当回事，有点生气，道：“哥哥你虽然比我多活几年，但有些事情你未必有我懂得多。就像我大哥和阿翎，我若不告诉你，你就看不出来。哥哥你信我，你跟魔尊，与我和影逸之间是不一样的。”

　　“好！依你，什么都依你。”牧云海耐心哄着，只当他是闹小孩子脾气。

　　晚上，花陌黎把牧云海身上能咬的能嘬的地方挨个咬了个遍，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大有宣示主权之意。牧云海忍着疼，纵容地对着他笑。

　　“笑什么？”花陌黎气鼓鼓道。

　　“没什么，来，继续，任君蹂躏。”牧云海道。

　　花陌黎一把扑在牧云海身上，把牧云海压在身下，吞吞吐吐道：“哥哥，我……我想……我想……”

　　“想什么？”牧云海温柔道。

　　看着牧云海高大英挺的胴体，再看看略微纤弱矮小的自己，花陌黎心里不爽，翻了个身，道：“没什么，睡觉。”

　　我想剖开你的心好好看看。

　　我想把你咬碎嚼烂吃掉。

　　我想征服你。

　　翌日，二人先来到竹苑，从竹苑经黄泉路入酆都。到了荼蘼花海，牧云海让花陌黎稍等片刻，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回来。

　　花陌黎仔细检查了一遍牧云海露在外面的被自己嘬得半紫半红的肌肤，又嘱咐了半天不许失血过多适可而止，才依依不舍地放牧云海走。

　　牧云海刚走两步，转身又给他下了个结界，这样就算有人来也伤不到他，这才安心地走了。

　　牧云海走后，花陌黎就一直在思考琢磨了好几天的问题。这魔尊救过牧云海全家，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牧云海心软又念旧，肯定不会不管，但总不能管一辈子吧？有没有什么办法，不需要牧云海的血，就可以养魔尊的元神？

　　怀皖不是也有魔族元神在体内吗？可不可以以后这种事情由徒弟代劳？估计牧云海这种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的人，肯定不答应。而且怀皖体内的元神并没有和他本人融在一起，而是沉睡状态，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上次在望月殿见到魔尊的威力，光是元神都如此令人骇然，要是元神和本身一起，若他想翻天覆地，恐怕苍茫大陆再无宁日。加上现在首代上神都在长眠，无人能制服他，的确是不能放出来。更何况，万一这魔尊出来了，牧云海搞不好会看在往昔交情上，把他接来泽渊宫住，那他花陌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越想越烦，好像无解。

　　这首代上神办事也太不靠谱了，留着这么个妖孽也不管了，自己直接长眠去了。

　　脑海中再次想起牧云海梦魇时大喊着魔尊的名字把他扔到地上那一幕，花陌黎觉得这哪儿是牧云海的梦魇，都快成了他自己的梦魇了，总是挥之不去这个场景。

　　他不是不相信牧云海，却仍是觉得心烦意乱。再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去炼狱看一看。

　　于是，在牧云海的结界内，给自己又加了个结界，轻手轻脚朝炼狱最底层走去。

　　有时候，一个决定，往往能改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