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76、荼蘼花开春未了

　　第二日，牧云海要去黄泉路上摘些荼蘼花，说是等回到离泽宫，再把花陌黎的七星龙云戒重新回炉，多注入些花灵给他玩。花陌黎一想到黄泉路是通往酆都炼狱之路，警铃再度大作，便要跟着去，牧云海也就随他了。

　　黄泉路上，大片大片开到妖冶的红色荼蘼花海，令人目眩神迷。

　　“哥哥，如今再也没有白色的荼蘼花了吗？”花陌黎道。

　　“嗯，没有了，都消散了。”牧云海一边弯腰摘花，一边淡定道。

　　花陌黎看着与花海交相辉映的牧云海，黄泉路上猩红色的天空与绛红色的荼蘼花海，映衬得牧云海衣袂飘渺，揽月天下，眉目深邃，落红妖娆。他的神情那么从容自在、淡定温和，好像周围的一切并不是他父母留在世间的冤屈愤恨所化，倒像是他独自一人，正在清幽林间漫步徐行。

　　“哥哥，提炼花灵一定要用荼蘼花吗？”花陌黎又问。

　　“不是。只是这是给你做的，我便想用最好的。”牧云海道。

　　“哦？这荼蘼花灵和其他花灵有何不同？”花陌黎好奇道。

　　牧云海摘下一朵盛放的荼蘼花，举了起来，对花陌黎道：“你看，这盛放的花朵，像不像对天空祈祷的精魂，祈求虔诚热烈的幸福，和矢志不渝的爱情。”

　　“这都是我父母的血泪和执念所化，这红色的荼蘼花虽不及白色荼蘼花可助人修行，但它可以让人即使在黄泉路上，也不忘前世记忆。”牧云海继续道。

　　“生生世世，永不相忘。”花陌黎道。

　　“正是。”牧云海道，“即使死亡，只要魂魄还留有前世记忆，便可停留在这片花海，如若肉身可以用雪莲医好，魂魄便可重返世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花陌黎道。

　　“原想让你修出元神，这样只要元神不灭，就无论发生什么都很难魂散，只要魂魄不散，上天入地我便都可找到你。但如今……如今你为了我……而脱离修仙族，我便只能先用这荼蘼花护住你的魂魄。”牧云海道。

　　“就是说，只要我不忘了哥哥，即使我仙寿尽了，哥哥也能把我救回来？”花陌黎道。

　　“嗯，前提是魂魄不散。只要魂魄是完整的，再加上注入我灵力的荼蘼花，你便可不忘前世，在这花海可以暂时留下，不入轮回，我便可带你重返世间。”牧云海笑道，“如果你忘了我，我便去你下一世，把你再找出来。”

　　“那岂不是人人都能重生？”花陌黎问。

　　牧云海又是爽朗一笑，道：“哪儿有那么容易。这能护住魂魄和记忆的荼蘼花灵，需要采集上万朵盛放的荼蘼花，还需要我灵泉出窍为之引灵，倾尽我毕生灵力，也炼不出几朵。”

　　“那哥哥不要炼了，我上次召个魂魄都难受得要死，更何况哥哥要灵泉出窍，我会心疼死的。”花陌黎道，“更何况，有哥哥在，我才舍不得死，我会好好活着的。”

　　“哥哥，我还有一个问题……”花陌黎犹豫道。

　　“你说。”

　　“既然这荼蘼花海是……是你父母留在世间的执念，哥哥……哥哥心里不难受，不想复仇吗？……”

　　牧云海缓缓从花海中起身，悠悠道：“我曾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复仇，可杀了太昊和赤松子之后，我丝毫未感到一丝轻松和快意，反而觉得越发孤独。”

　　“我许是厌倦了活在仇恨里的日子，便远离中原，在竹苑过了几百年简单的生活，直到遇见了你。我想，若是父母在世，也会希望我活在幸福里，而非仇恨中吧。父母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不要复仇。”牧云海道。

　　“你还记得在洞庭，你跟我说过什么吗？”牧云海又道。

　　“什么？”花陌黎问。

　　“你说，你讨厌以种族论尊卑，把猎杀当游戏。我亦是如此。”牧云海道。

　　“哥哥，你居然记得我无意之间讲的话。”花陌黎惊讶道。

　　牧云海又挑了一朵盛放的荼蘼花瓣，递给他，让他尝尝，接着道：“所以，我厌倦了和神族，尤其是和那三个老头的猎杀游戏，就躲了起来，图个清静。虽然，重熠因为这个总是骂我懦弱，但我却觉得，拈花月下，春意心头，难道不比打打杀杀要好。”

　　“师父当年给我改姓牧，也是希望我能忘记神魔之间的恩怨，谦冲自牧，自我克制，不要被体内的魔族元神和执念所控制。”牧云海继续道。

　　“后来遇见了你。你的出现，朗月当空，流光明媚，完美得令人落泪。我曾觉得，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伤，那是天曾经塌下来的地方。直到你出现后我才意识到，心里的那道裂痕，其实是上苍留给我的眷顾，好让你这道阳光照进来。”牧云海也叼起一株荼蘼花，细细嚼着。

　　“当时我便觉得，我尚有余力，还能保护一切美好之物。可我又怕耽误了你，或者害了你，便不敢跟你……跟你走得太近，甚至想躲开你。”牧云海说着说着，脸红了。

　　“那哥哥还在洞庭偷亲我？”花陌黎眉毛一挑，坏笑道。

　　“那个……那个是因为……因为你……你当时受伤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我……我就……”牧云海结结巴巴地解释。

　　“动心就动心，不要试图掩饰。哥哥你看我，从来都不遮掩对你的感情。如果不是我如此执着，我们哪有今天。”花陌黎撅嘴道。

　　牧云海一把搂过花陌黎，温柔道：“所以你看，生活中我们总会经历寒冬，可只要坚持，最终也将迎来春暖花开的季节。白天抬头微笑，夜晚从容入眠，随缘而行，随遇而安，情趣亦是盎然。”

　　“我佩服哥哥的胸襟。哥哥，你真的不愧是花灵，骨子里都透着温柔。”花陌黎总结道。

　　“只是对你才这样。”牧云海揽着花陌黎坐在花海中，感受着晚风拂面。

　　“那……哥哥对魔尊呢？”花陌黎问。

　　“我至今没能将他救出来，终究是有愧于他。但他于我全家有恩，我不能看着他元神寂灭而不管。陌黎，我希望你能理解。相信我，他不像你们修仙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当然，这一切，都不如珍惜眼前的你重要。”牧云海说着，轻轻抬起花陌黎的下巴，深情地吻了上去。二人在花海中翻滚嬉笑，花陌黎看着天边的红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今也言言，古也言言，不是神仙，也似神仙。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在竹苑过了三天没羞没臊的日子，十二月初十，牧云海带着花陌黎起身出发返回清泠之渊。来到天陆国以北的幻波江入海口，牧云海召唤出蛟龙。

　　“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乘龙在海上先游玩一段再入海。”牧云海道。

　　蛟龙一见到花陌黎，害怕得往牧云海身后躲了躲。

　　牧云海拍了拍它的头，温柔道：“没事，别怕，这位哥哥是好人。”

　　“它怎么了？哥哥。”花陌黎问。

　　“还不是你当初淘气把它打伤了。这只小龙才几百岁，从来没打过架，你上来就拿上古神器打它，它怕了你了。”牧云海笑道。

　　“它就是竹苑秘洞那条蛟龙啊！”花陌黎恍然大悟，“它怎么来这儿了？”

　　“竹苑失守，它顺着海底密道才跑了出来。”牧云海道。

　　“哥哥，长老让我去探访上古神器，真的是因为害怕你救出魔尊这么简单吗？”

　　花陌黎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长老既知牧云海想救魔尊，又知牧云海与花陌黎同行探访神器，怎么就如此不怕找到神器之后牧云海不会抢了去？

　　还是……长老故意如此，存心要让四件神器重见天日？

　　牧云海摇了摇头，随后一笑，道：“不知。不过，以后中原的事都与我们无关，不去想了。今天，我只想让你开心。”

　　“嗯！”花陌黎开心地跳上蛟龙，也学着牧云海的样子，摸了摸它的头，道：“对不起哦，上次不小心打伤你，明天我去捉几条大鱼给你吃好不好？”

　　小蛟龙开心地摇着尾巴，向深海游去。

　　牧云海从身后抱着花陌黎，突然意识到什么，道：“嗯？是不是长高了点？”

　　“是啊！自从成了上仙之后，好像是长高了，哈哈。哥哥你看，衣袍都短了。”花陌黎笑道。

　　“说明你的灵泉又冲破了体内一些经脉和骨骼，灵力更充盈深厚了。过几日带你去买些新的衣服。”牧云海道。

　　“那如果成神之后，是不是还会更高？”花陌黎问。

　　“会的。”牧云海答。

　　“那我将来也要像哥哥一样高。”花陌黎撒娇道。

　　“好。”牧云海笑道。

　　二人海上一路游玩着，乘龙破浪许久，终于来到泽渊宫正上方的海面上。牧云海用斗篷裹着花陌黎，揽在自己肩下，笑道：“准备好了吗？”

　　花陌黎紧紧搂着牧云海的腰，道：“好啦。”

　　随着一道蓝色光影，二人径直冲向海底。

　　“到啦。睁眼吧。”牧云海拿下斗篷，对花陌黎道。

　　花陌黎眷恋地在牧云海怀里蹭着，哼哼唧唧的，迟迟懒得睁眼。

　　“咳咳。”

　　突然听到身边有咳嗽声，花陌黎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大哥？！……”

　　仔细一看，花陌宇、唐影逸衣着正式而华丽，仙姿飘飘地在眼前站着。再一看，泽渊宫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红色纱幔挂满了墙壁，桃花铺就的地面，正前方赫然挂了一个喜字。

　　花陌黎一脸震惊地看向牧云海，牧云海单膝缓缓跪地，伸出右手在他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认真道：“不知尊贵的黎乐族小少主，天不怕地不怕的陌黎上仙，可否愿意把自己交给我，与我这个小小花灵共度一生？”

　　幸福来得太突然，反而感觉难以承受。

　　花陌黎觉得自己都要无法呼吸了，没想到牧云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来这几天偷偷骗他出去，是为了布置泽渊宫，还把大哥和影逸请了来。

　　他伸出自己颤动的手，轻轻握住牧云海的右手，含泪道：“一生一世不够，要永生永世。”

　　“好啦好啦，”唐影逸笑道，“快去换衣服吧，我给你们带了衣服来。这可是我墨羽族最出色的绣娘做的大吉礼服。”

　　“乖，快去吧。”牧云海摸了摸花陌黎的头，道：“我去请师父来。”

　　换好吉服的牧云海跟在烛龙身后走向正殿。烛龙的人身白发银须，脸庞睿智，看起来德高望重。洁白的须发像一缕缕的雪花在飞舞，浑身充满力量，眼睛光芒四射，完全不像一个耄耋老人，反而气色红润，看上去比身边的牧云海还有活力。

　　烛龙在正殿的主座上坐下，牧云海在旁边站着，一脸期待地看着花陌黎卧房的方向，嘴角忍不住飞扬。

　　烛龙抬头看了一眼牧云海，喝了口茶，笑道：“瞧你那心急的样儿。”

　　“师父您老人家今天就别取笑我了。”牧云海道。

　　“叫谁老人家？臭小子。”烛龙佯怒道。

　　“好好好，师父不老，师父最年轻了。”牧云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