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73、只羡鸳鸯不羡仙

　　看见众人都走后，牧云海终于强撑不住，新伤旧伤一起爆发，一大口鲜血吐出来，单手撑地。

　　几人急忙过去搀扶，南极仙翁缓缓走来，道：“云海，除了刚刚魔尊拿走的那九个元神，你体内还是有元神的吧？刚刚是直接用元神离体去攻击的长老吧？”

　　牧云海点了点头。

　　“如果我猜得没错，长老并非神族，而是幻化而成之物。所以，修仙族的法力传自于神族，因为，修仙族的灵力和法力的攻击都无效，只能用力量强大的元神方可给予重创。”南极仙翁继续道。

　　“是。他如今已不死不灭，需要极强的元神之力方可将其镇压。可惜，现如今无人能做到，重熠都做不到。”牧云海捂着胸口，道。

　　南极仙翁叹了口气，指着眼前这群小辈，无奈道：“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家伙。行了，先进我殿里疗伤吧。”

　　众人将牧云海安顿在卧榻上，南极仙翁走上前去为他疗伤，道：“云海，你们和神族之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和魔尊怎么会认识？这几个长老奇奇怪怪的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身体里的元神是怎么回事？女娲娘娘为什么又交代我照顾你？”

　　“故事太长我懒得讲。”牧云海根本无心其他，一脸眷恋地看着趴在床边的花陌黎，心里只盼其余人赶紧走。

　　“混账小子！你们把我宫殿都快拆了，我把长老也都得罪了，好歹让我死个明白！”仙翁气鼓鼓道。

　　“哥哥，我也想知道。”花陌黎握着牧云海的手，轻声道。

　　“好。那我说。”牧云海紧紧回握着花陌黎的手，道。随后，缓缓讲述了上古之间那段惊心动魄的恩怨情仇。

　　原来，当年广成子和重熠约定为争天地之主打一架。天地初开之前，南境花海是唯一一片清明之地，也是神族最喜欢修行的地方。神族一直用彼岸花修行，也就是曼珠沙华的灵识，用来养清气、除恶念。其实修行的过程，本身就是清心除恶、魄受炼度、魂归三清的过程。

　　可曼珠沙华的灵识助他们修炼后，就必须要将灵识放到南境花海中将吸出的恶念和浊气净化，如果不净化干净，这些恶念就会留在二灵体内。后来，广成子为了胜利，急于求成、逆天而行，硬是将贪嗔痴三大恶念生生劈出，强行灌入花海净化，后来，恶念经不断演化，变为恶灵，并进入曼珠体内，成为灵胎。

　　可他毕竟不是孕育出来的灵，而是意念幻化的灵，是由广成子等诸神无数的恶念强行汇聚而成的灵。诞生不到三十年，便再也无法自控，做出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原来当年的恶战，很多事情不是重熠做的，重熠只是背了黑锅。可重熠如此骄傲，也从来不屑于解释。

　　随着战局愈演愈烈，加上这恶灵不断挑起神魔冲突，曼珠沙华为报凌重熠救命之恩，也为了变强不再受到神族欺负，在重熠的帮助下修出了元神，入了魔道，并将这恶灵亲自送往昆仑，交由广成子处置。

　　牧云海接着道：“可不知为何，此举非但没有化解神魔恩怨，反而更加激化。恶灵送去昆仑后没多久，广成子跟变了个人似的。我师父，就是烛龙，当年广成子去找他，说重熠不宣而战诛杀仙神，请师父出战协助神族。”

　　“师父后来才知道重熠是为了救我父母才去屠的昆仑，以及后面相继发生的事情，便后悔末日之战中出山，于是将龙族法力全部传给了我，让我照顾龙族，并立下规则，龙族绝不再参与任何中原纷争。总之，真正的重熠和广成子，并非如今你们修仙界传闻的那样，一个十恶不赦，一个悲天悯人。”

　　接着又道：“我曾以为母亲是死在太昊和赤松子剑下，我曾恨神族如此残忍地虐待我父母，又诛杀魔族。直到我从泽渊宫出山，来到中原，一千多年的明察暗访，才知道，当然广成子骗我师父出战诛杀魔族，非他本意。我父母之死，也另有隐情。”

　　“你如何得知？”南极仙翁道。

　　“太昊死前告诉我的。”牧云海道。

　　南极仙翁继续一边手掌置于牧云海胸前给他疗伤，一边惊道：“太昊上神果然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杀的。”牧云海淡定道，“我一千多岁之后就来到中原，想挨个杀了他们报仇，也想救出重熠。先找到了长眠中的太昊，刚捅了他一剑，他就把元神打入我体内。”

　　“什么？！上神主动献出元神？！”南极仙翁惊诧不已。

　　“对，我觉得这么死太便宜他了，也想让他尝尝鲛骨穿心的滋味，而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元神打入我体内，于是就用雪莲养着试图阻止他的肉身消散。后来我又找到了赤松子，也是一样的情况。”

　　南极仙翁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就没再继续下手。加上神农鼎当时护着人族一个小部落，我一时心软，就没拿。”牧云海道。

　　“哥哥，原来你早就知道宇赫那里有神农鼎，你不忍心让他们死，一直没拿……”花陌黎恍然大悟。

　　“对。我隐约觉得这事背后有阴谋。你知道后来是谁通知轩辕出兵的吗？”牧云海对花陌黎道。

　　“我以为是哥哥……”花陌黎道。

　　“是长老。”牧云海拍了拍花陌黎的头，道，“当时，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我觉得不对劲。上古上神为何相继长眠？太昊和赤松子为什么要把元神给我？我想不明白，就停下了复仇的步伐。直到有一日，在你父亲接任族长的合族宴上，我第一次看到了神族长老——”

　　“莫非！……”花陌黎道。

　　“不错。这神族长老，竟是当年从我母亲体内出来的那个灵胎。”牧云海道，“他也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他。”

　　众人吃惊不已。如今苍茫大陆的实际统治者，竟然是一个上古恶灵。

　　“那首代上神为什么不去镇压这股恶念？为什么都选择长眠？”花陌黎道。

　　“不知道。”牧云海道。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花陌宇道，“这恶灵既是由首代上神的恶念幻化而成，只怕他们的力量是共生的。首代上神不死，恶灵就不会死。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相继选择了长眠。只有神力势微，才可以牵制住恶灵的力量。”

　　“陌宇言之有理，”南极仙翁道，“这忘川灵泉上的障眼法，原本无懈可击，近几百年都能被我看出端倪，想必是随着上神死的死、眠的眠，长老的力量已经在逐渐衰落。另外，这长老原先是一人，近几百年却变成三人，想必也是因为力量不足，三股恶念无法合体导致。”

　　“那长老为何对哥哥穷追不舍？那个青冥樽到底是做什么的？”花陌黎一边问，一边将从怀皖那里取到的另一枚青冥樽变了出来。

　　“这两个青冥樽，应该是想打入我的体内吸取我父亲母亲的元神，我父母乃万灵之首，是他们如今唯一畏惧的力量。他本以为青冥樽有足够的力量吞噬掉我体内院内，只是他没有想到，我体内还有两枚上神的元神。所以我今天能伤到他，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只要我解开元神封印，青冥樽便可被四个元神之力反噬。”牧云海道。

　　“那他今天闹得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仙翁不解。

　　“我推测，他是看青冥樽一直没有作用，又忌惮我师父，不敢直接对我下手。这才找了个魔族的由头，以取我体内九个魔族元神为名，实际上是为了取我父母元神。”牧云海道。

　　“所以他派了千昊川去攻打竹苑，就是为了杀死哥哥的徒弟之后，让那九个元神通通进入哥哥体内？！”花陌黎道。

　　“正是。”牧云海道，“先是攻打洞庭，以妖之精魂炼化青冥樽；再是算准了我去炼狱看重熠的时间，趁着我气血衰竭力有不逮，安排千殷离发兵。他也料准了，我定是不会看着那九个元神消散，一定会用自身血液将养。”

　　“哥哥……”花陌黎犹豫道，“元神一定要用血液来养吗？”

　　“魔族元神必须由魔族血液方可将养。我许是由于继承了父母元神的缘故，算是半个魔族，故而可以养着而不被吞噬和反吞噬。怀皖是妖族，故而他体内那个元神，一旦苏醒，他自己的精魂便会被禁锢。而重熠是魔尊，那些元神一旦进入他的体内，便会被他的元神所吞噬。因此，只有我才是那九个元神最好的寄生体。”牧云海道。

　　牧云海平静地讲完，众人皆是觉得骇人听闻。世间的造物者如今竟是几缕恶念，实在是匪夷所思。

　　“哥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花陌黎不满道。

　　“你这么叛逆，我若是告诉了你，你还会好好修行努力飞升成神吗？我虽恨诸神，可神也有好的，我少时不也是被神救过吗？世间之事很难用好坏去定论，我只希望你简单快乐地活着。可我又怕万一有一天长老发难，所以才希望你尽快修成正果。有了元神，他们就很难奈何得了你。”牧云海道。

　　“那长老究竟想做什么？”花陌黎道。

　　“不清楚。但我想，无非是保住自己的力量和地位。随着神族长眠，他的力量逐渐减弱，加上修仙族已不想当初那样敬畏神族，他感到危机了吧。”牧云海道。

　　说罢，一口深红的鲜血喷了出来。花陌黎急忙嚷嚷：“仙翁爷爷你轻点，不行就让影逸来给哥哥疗伤。”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这是他刚刚胸腔受损留下的体内淤血，吐出来才能好！”南极仙翁道，“比起这上古神魔秘史，你们俩，以后打算怎么办？众叛亲离？躲起来过日子？”

　　牧云海和花陌黎两两相望，良久，花陌黎道：“哥哥，我们成亲吧。”

　　南极仙翁给牧云海疗完伤，觉得差不多了，众人离开卧房，留下二人自己在那墨迹。

　　仙翁在主殿内皱着眉头踱步，一直思考着。花陌宇、鹧鸪翎坐在两侧，低头不语。

　　“陌宇，此事非同小可。如今看来，首代上神的长眠的确另有隐情，你去和你爹爹商量商量。仙族这边，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仙友研究研究。”南极仙翁看着窗外，道。

　　“好的，仙翁。”花陌宇道。

　　“还有……当着陌黎的面我不好说，一是云海体内的元神最好还是继续封印着，我怕封印解除了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二是我看云海还是很想救魔尊出来，可这魔尊的力量太过骇人，一定不能放出来。女娲石现在在陌黎身上，你问陌黎要来带走。”南极仙翁道。

　　“好的。”花陌宇道。

　　南极仙翁长叹一口气，悠悠道：“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众人走后，牧云海和花陌黎两两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牧云海看着眼前的少年，举斛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又想到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心绪难平，良久后，道：“陌黎……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哥哥，你也太低估我对你的爱了，多少个你不说实话故意骗我误导我、害我胡思乱想的夜里，我都没告诉你我是怎么熬过去的。”花陌黎道。

　　“对不起……”牧云海道。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被青冥樽打伤后，在琼林桃园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花陌黎道。

　　“是什么？”牧云海努力回想。

　　“你说，别离开我。”花陌黎道。

　　“陌黎……”

　　“哥哥，我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在人族放河灯的时候，我许的愿望便是——我无论前方是无底深渊，还是一帆扶摇，都可你我共赴。”

　　“可是你的家人，你的族人……”

　　“哥哥，你啊，就是什么都顾虑太多。爹爹和阿娘爱我，早晚会懂的，而且等我大哥回去接管族里事物之后，爹爹和阿娘就会去琼林隐居，族内有哥哥和各位长老。”花陌黎道，“不过哥哥，你……你能放下复仇、放下……放下魔尊，跟我走吗？”

　　“陌黎，”牧云海紧紧抱住了花陌黎，道，“原先不告诉你这一切，就是不想打扰你的成神之路。现在既然已经如此，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得热爱到什么程度，才会哪怕万劫不复也想紧紧抓住。

　　寒风凛冽，无星无月。我身边有你，胜过世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