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69、遥忆天涯万里人

　　第六个幻境。

　　牧云海拖着滴血的剑一步步走在黄泉路上，北阴酆都大帝颤颤巍巍地跪在阎罗殿前，道：“大侠放过我们吧，小仙真的没有再敢加刑了……”

　　牧云海长剑一挥，众人当场吐血倒地不起。

　　牧云海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走向地狱最底层。到了底层炼狱，一个被重重铁链锁住手脚的身影坐在地上，缓缓抬头，苦笑一声，道：“这次伤得这么惨？”

　　牧云海也一笑，道：“比你强点儿。”

　　“过来，我给你瞧瞧伤口。”

　　“重熠，你自顾不暇，别再大言不惭了。”

　　说罢，牧云海走近，仔细检查凌重熠身上每一道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道：“疼吗？”

　　“要不你试试？炼狱之火加上天雷，估计你小子也就能挺个三五年就魂飞魄散了。”凌重熠笑道。

　　“重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死才是唯一的解脱。”牧云海道。

　　“你胡说什么！”凌重熠怒道。

　　“重熠，你若死了，便可不用再受这些炼狱之苦。你不用害怕孤单，我会陪你一起去死。”牧云海道。

　　凌重熠听言，一拳揍向牧云海，怒道：“你疯了！你忘记曼珠沙华是怎么死的？你看不见黄泉路上大片的红色荼蘼花，都是他们的冤屈和愤恨吗？我在此承受天雷一千年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然而牧云海就像被抽了绳索的玩偶一般，被凌重熠打倒之后，倒地不起。

　　凌重熠感到牧云海的不对劲，急忙过去扶起他，担忧道：“你到底怎么了？”

　　牧云海不答，像小时候一样抓住凌重熠的衣服一角，无声啜泣起来。

　　“云海，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打你的……”凌重熠慌乱道，紧紧搂着牧云海。

　　“重熠，我好怀念小时候的日子。那段时间，你天天带着我上蹿下跳，把重华宫闹得鸡飞狗跳。每次爹爹阿娘要揍我时，我就钻到你宫里，他们不敢烦你，就只能饶了我。”牧云海泪中含笑，幽幽道。

　　“你把镇压我的四件法器都集齐之后，救我出去，待我杀光广成子他们，我就带你回去重建重华宫，好不好？”凌重熠道。

　　“没有了，重熠，这一千多年，当年那批上神都相继长眠了，如今只剩几个废物神官，你怎么杀？”牧云海道。

　　“哼！他广成子不是要亲手缔造一个世界吗？不是要悲悯众生吗？世界造出来了，他怎么又不管了？”凌重熠狠狠道。

　　“诸神长眠之前，创造了一群修仙族镇守四方，如今天下太平，他们便不管了，连我师父也长眠了。”牧云海道。

　　“那就把这些修仙族都杀了，逼广成子出来。”凌重熠道。

　　“重熠，其实当年广成子也许并没有想真正剿灭魔族，事情发展到后来那一步，又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和阴错阳差。直到后来，事情已经超出了广成子的控制范围，他才甩手去长眠的。”牧云海道。

　　“哼，只搞事，不善后，好一个以苍生为己任的广成子。”凌重熠冷笑道。

　　“我累了，如果不是想着救你，真想随师父一起睡去。”牧云海道。

　　凌重熠听言，又是一掌劈过去，牧云海被打飞好远，吐血不止。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凌重熠一把抓住牧云海的脖子，狠狠掐着。

　　“重华宫上百年的时光，我就教出你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东西？！云海，你虽是灵，可你别忘了，你体内有我一滴血，更何况曼珠沙华已入魔道，他二人元神如今都在你体内，你只要唤醒元神便可成魔，拥有他们三万年的修为，你的力量将不弱于我！到时我们一起杀光修仙族和仙族，逼出广成子，报仇之后，世界就是我们的了！”凌重熠道。

　　牧云海被他掐的无法呼吸，满脸涨红，却也不反抗，闭着眼睛，任眼泪流淌。

　　突然又是一道天雷下来，凌重熠被击得皮开肉绽，痛苦不堪，放下牧云海，跪在地上捂着胸口。

　　“重熠！”牧云海急忙上前，用灵力划开左手手腕，霎时间鲜血汩汩冒出，凌重熠抓起牧云海的左手，贪婪地吮吸着赤红色的鲜血。

　　少顷后，凌重熠面色渐渐恢复，缓缓放下牧云海的左手，看着还在冒血的腕间，又将嘴唇轻轻覆在上面，等嘴唇分离之时，伤口已然愈合。

　　“还不愿承认自己是魔族？”凌重熠笑道，“如果不是，你的血如何能滋养我的元神？”

　　“那是我父母的，我哪有那个本事修炼出元神。”牧云海道。

　　“云海，我的元神……越来越弱了，我……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也许，有一天你再来的时候，我就灰飞烟灭了……”凌重熠道。

　　“不会的。在救出你之前，我会一直用我的血养着你的元神，我不会让你死的。”牧云海道。

　　“云海，这世间，我只剩你了。”

　　“我又何尝不是。”

　　两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少年，蜷缩在最阴暗的地方，彼此支持、彼此慰藉，靠着彼此作为最后的信仰和支柱，努力地在缝隙间活下去。

　　“好了，”凌重熠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笑了一下，道：“快走吧，这炼狱之火太过灼伤，你一个小小的灵受不了的，别待太久了。”

　　“我再陪你待会。”牧云海道。

　　“听话，回家去。”凌重熠道。

　　“早就没有家了。”牧云海平静道。

　　“……”凌重熠轻轻揽着牧云海的肩膀，道：“等我出去，我带你回家。”

　　“好。”牧云海道。

　　“对了，这个送你。”凌重熠从身后掏出来一块石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一个少年。

　　“这是？”牧云海道。

　　“三月初六，你的生辰，傻瓜。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我就只能捡了块石头，随便雕了两下。”凌重熠道。

　　“谢谢。”牧云海拿着石头，看了看，收在胸口。

　　“云海。”凌重熠道。

　　“别说话，累了，休息。刚才快被你打死了。”牧云海坐了下来，往身后墙上一靠，闭目养神。

　　凌重熠看着牧云海，轻轻一笑，也坐在他身旁，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唐影逸走到花陌黎身边，想说两句话，却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七个幻境。

　　千殷离带着上千河络甲兵在竹苑厮杀，竹苑里只有九个人，奋力抵挡，均是鲜血淋漓、受伤不轻。

　　牧云海突然从天而降，一剑劈出，自己的肩头也因伤口撕裂，汩汩流血。

　　千殷离在最前方，手持一个青冥樽，竟将牧云海的全部剑气悉数吸入，毫发无损。牧云海见状，只好以纯武力硬拼。可毕竟失血过多，力有不逮，不一会，脚下一软，持剑单膝跪地，大口的喘着气。

　　千殷离见状，一剑刺来。牧云海腰间灵玉突然闪现灼目的金色灵光，将千殷离震倒在地。千殷离站稳之后，再次持剑攻来，这次对准的是腰间灵玉。

　　牧云海来不及起身接招，在距离灵玉不到一寸之遥，竟是直接用右手生生握住了千殷离的剑尖。鲜血顺着剑不断流淌。

　　千殷离见攻不进去，迅速拔剑，顺着剑势，牧云海被甩倒在地，右脸也被剑气所伤。千殷离再次刺来，千钧一发之际，怀伊挡在了牧云海面前，剑没入胸口。

　　“师父……师父养育之恩，弟子来世再报了……”怀伊双唇惨白，断断续续道。

　　牧云海把怀伊抱在胸前，痛苦得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突然，怀伊额间出现红莲业火，转瞬即逝，化成一团红色亮光，冲进了牧云海胸腔。

　　牧云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震得生疼，捂着胸口，大汗淋漓。可还来不及喘息片刻，只听大弟子怀北道：“师父！我控制不了！魔尊对元神都有召唤，一旦遇到危险，为防止元神与我们肉身一起消散，便让它们进入你的体内，否则就会被千殷离手上那个东西吸进去！”

　　“师父！我也是！”其余弟子纷纷道。

　　牧云海听闻，赶忙召唤出应龙，道：“好，都把元神释放出来给我。然后跳上应龙先走。”

　　应龙看见受伤的牧云海，愤怒异常，张开羽翼想要作战，牧云海道：“你不要打架。我答应过师父，不会让龙族卷入任何中原纷争。”

　　应龙低鸣一声，不情愿地收回羽翼。

　　怀北和其余师弟对视了一眼，八人很默契地围成一个范围很小的战斗圈，七人在外，将牧云海和一人护在内。从最小的子弟开始，轮流将体内元神送入牧云海体内。随着元神越来越多，牧云海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力量，面色越发难看。

　　等怀北最后将元神过给牧云海之时，他已经昏死过去。怀北将牧云海抱上应龙，跪下来拜了三拜，含泪道：“师父，活下去。若有来世，再报师父恩情。”

　　“快飞！”怀北起身，对应龙道。

　　应龙嘶鸣着，似是想带其余人一起走。

　　“我本是一只无依无靠的小妖，幸得师父收留教养长大。竹苑是我们的家，我们誓死也要守住这里。况且，若我们不拖着他们，否则你们未必能走得了。”怀北道。

　　应龙叫声凄厉，剧烈地震动着羽翼，就是不走。

　　“快走！听话！照顾好师父！”怀北道。

　　说罢，转身冲入战圈，愤怒道：“千殷离！当年师父觉得你族可怜，饶了你和千昊川一命，如今你族恩将仇报，我今日便要与你同归于尽！”

　　说罢，召唤魂魄，化成无数道血剑，朝河络刺去。

　　随着上百河络倒地，怀北也随之魂飞魄散。

　　其余几名子弟也纷纷以死亡为代价招魂，向千殷离攻去。可河络将士忠勇无比，全部用血肉之躯挡在千殷离前面。

　　牧云海所有子弟全部战死。千殷离看着眼前为了救他而牺牲的数百河络将士，全身发抖。

　　“不好！”鹧鸪翎突然道。

　　原本包裹牧云海的白色花海，突然变成了绛红色，牧云海胸前红光时隐时现，紧紧握拳，眉头紧皱，眼角滑落出泪水。

　　花陌黎急忙要冲入幻境，却被挡了出来。突然看见手上的七星龙云戒，蓄积灵力于指环，一拳打在的幻境上，幻境裂了个口子，花陌黎抓住机会，钻了进去。

　　其余四人也赶忙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