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56、为卿痴狂为卿醉

　　月已半圆，伴着秋风，二人站在院中。

　　“他怎么了？又被魔族什么东西侵灵了？”唐影逸问。

　　“哥哥被青冥樽打伤了之后，伤了灵泉。”花陌黎道。

　　“青冥樽让他魔化了？”唐影逸不解。

　　“影逸，上次你说，给哥哥的药沈伯伯本来已经要练好了，为什么后来又重新回炉炼化？”花陌黎没有回答唐影逸的问题，反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哦，那是因为有一天神族长老来了，说昆仑长出了一个奇草，可补气养血、滋养灵泉，特赐给墨羽族炼药用。义父想着正好你家大冰山气血衰竭，就都拿给他用了。那可是堂堂神族圣草，义父对你家大冰山真是慷慨。”唐影逸道。

　　“这就对了。”花陌黎道。

　　“什么就对了？”唐影逸不解。

　　“哥哥前一阵一直安好，昨天开始吃了这个药，今天早上我看他脸色就不太对，晚上就出事了。”花陌黎道，“怕是这个药刺激了他体内的青冥樽。”

　　“你是说长老？不会吧！会不会是巧合。”唐影逸诧异道。

　　“如果这是这一件事，有可能是巧合。如果加上青冥樽的事情呢？青冥樽的力量，可不是河络有本事造出来的。河络族与哥哥无冤无仇，就算洞庭一战要记仇，也应该是记在咱俩头上，可这千昊川宁愿牺牲儿子的性命，也要把青冥樽打入哥哥体内，这是为什么？”花陌黎道。

　　“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长老的安排？”唐影逸道。

　　“不错。包括河络去竹苑屠杀。那个竹苑，我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除了神族，应该没有人有本事能破了竹苑的结界。”花陌黎道。

　　“那长老为什么不直接……”唐影逸想问长老如果忌惮牧云海，或者在上古时期和牧云海有什么仇怨，何必绕这么大圈子，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话到嘴边收住了。

　　“不直接杀了哥哥对吗？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明白。而且，哥哥随我出来找那四个神器，长老肯定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加以阻拦？他们就不怕哥哥拿了神器之后，放出魔尊？”花陌黎道。

　　“这长老到底想干什么……”唐影逸一脸疑惑。

　　“不知道。而且，每次当我问到涉及长老的问题，哥哥都会打断我，似乎有什么隐秘不想让我知道。”花陌黎道。

　　“上古神魔秘史吗？”唐影逸道。

　　“我觉得，长老和哥哥之间，似乎很是彼此了解。我感觉他们在下很大的一盘棋，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死彼此，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是长老的一枚棋子罢了。既然如此，索性走下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花陌黎道。

　　“陌黎，魔族和神族可是你死我活的。这姓牧的显然是站在魔族那边的，你看他那时不时亮出的红色瞳仁，我觉得他八成早已入了魔道了。而我们两族都是奉神族为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要跟他站在一边吗？”唐影逸道。

　　“我不知道。我在赌，不会有那一天。”花陌黎道。

　　“哎，”唐影逸叹了口气，道，“这家伙看上去冷冰冰，其实也挺可怜的。”

　　“哦？”花陌黎笑道，“此言何意？”

　　“神魔对弈，长老还有这么多族众可以用，可你家大冰山就孤身一人。”唐影逸道，“我前段时间在洞庭住了一阵子，我看阿皖对他魔族的身份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清楚，想来是这大冰山不愿把阿皖牵扯进来。要不是今天你在，这家伙病了累了被欺负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没有族人，就是个孤单的灵，估计日子挺不好过的吧。反正我是不敢想象一个人生活两千年的日子。”

　　是啊。这两千多年的孤独。花陌黎想想都觉得心疼。想起洞庭那次，牧云海左手护着他，右肩被长戟穿透，喊都不喊。

　　也是痛的吧，只是这两千多年，喊痛也没人听见，更没人安慰，慢慢的，开始学会假装坚强，时间久了，就真的坚强了。

　　他弑神，可弑神又如何？当年的神魔恩怨，他花陌黎如何得知其间因果？说白了，他花陌黎又不是救世主，从来也不想做救世主，这千年前的恩恩怨怨，关他什么事？

　　自己口口声声说得好听，要陪他到荒芜。可从相识以来，仔细想想，其实都是牧云海在照顾着自己，陪伴自己，百般迁就，万般纵容。

　　自己随口说想去泽渊宫，牧云海就带他去。

　　自己非要牧云海来赴宴，牧云海带着伤也如约赶来。

　　自己不开心，牧云海就变着法哄自己开心。

　　自己是修仙族，牧云海就千方百计助自己成仙成神。

　　千昊川挑事的时候，如果不是牧云海及时出手，恐怕他黎乐、墨羽两族要搭上两千族人陪葬，而牧云海也是因此被青冥樽所伤，灵泉被噬。结果他还毫不在乎，笑着对自己说，时间还长，再说吧。

　　在泽渊宫二人心动，牧云海温柔地看着他，跟他讲：别怕，我不会的。眼睛里，如履薄冰的疼惜隐忍。

　　哪怕刚刚牧云海不受控，但清醒的意识让他知道自己误伤了花陌黎，眼角流下的那滴眼泪，花陌黎看得清清楚楚，是不忍，是痛苦，是自责。

　　唐影逸的一句“孤独”，让这么多天沉浸在矛盾中的花陌黎突然搪塞顿开。

　　一直以为自己在感情的天平上处于弱势，对牧云海死缠烂打。

　　一直以为坚定付出的只有自己，而牧云海从来都是遮遮掩掩藏着掖着。可就算有些事情牧云海不愿告诉他，又有何妨？自己难道能自以为是，因此而觉得牧云海不倾心相交？

　　一叶障目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原来这个世间，所有深沉的感情都是以最含蓄隐忍的方式表达出来的。那些说得天花乱坠惊天动地的事情，从来不值一提。

　　把相遇以来种种事件缕清楚，才发现牧云海其实从来不曾远离，一直在守护着他。

　　甚至，比他更坚定。

　　心痛，只因一直沉浸在自我满足式的付出中，现在才意识到，牧云海对自己的感情，虽从不用言语表达，却一直在用行动说话。

　　而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只会动动嘴皮子的傻瓜。

　　牧云海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可自己究竟为他做过些什么？相识以来，牧云海从未提过任何要求，唯一就是希望他相信他。他却因为轩辕一事存心和牧云海疏远。

　　自己心心念念的喜欢，难道就这么经不起考验？

　　始于心动，终于白首。

　　爱，应当是深深的理解与接受。

　　“发什么呆呢？”唐影逸见花陌黎半天不说话。

　　“想不到你现在越来越善解人意了啊！”花陌黎笑着握拳砸向唐影逸胸口。

　　“哎你小心点！”唐影逸赶紧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一个锦囊，仔细检查，发现没有破损之后，又小心翼翼收进怀中，道：“这是阿皖送我的心头血，你小子别一拳给我砸破了。”

　　“啧啧啧……我记得我们唐大公子不是最不喜血腥的吗？现在怎么把妖族的心头血揣身上？”花陌黎眉毛一挑。

　　“你懂个屁，阿皖这么善良的小妖，他的心头血是无价宝，我才不会介意。”唐影逸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怀皖的小酒窝，不禁一笑，觉得心头甜甜的。

　　“哦？我不懂？”花陌黎眉毛一挑。

　　“与其有功夫管我，你不如想想，如果长老真要杀大冰山，你怎么办？”唐影逸道。

　　“很简单，”花陌黎一字一句道，“要么共赴深渊，要么共挽狂澜。”

　　有些事情，想明白了，真好。

　　即使心里有种感觉，这寻宝之路若再走下去，他会看到越来越多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他和牧云海也有可能再度出现分歧，甚至可能还会引发很多不可控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好事。

　　但想通了，好像，一条路走到黑，是无谓，也是无畏。

　　万丈深渊，亦或鹏程万里。

　　索性，洒脱点，大胆点。

　　送走唐影逸，花陌黎来到牧云海的卧房，为他脱掉沾血的外袍，擦了擦脸，将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拭去，温柔地看了看他。随后，又为牧云海脱去内袍，只留下里衣，盖好被子。

　　接着，自己也只穿里衣，躺在床上，学着牧云海之前照顾他的样子，将一直胳膊垫在牧云海颈下，另一只伸过去轻抚他的后背，轻轻在他额头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逐渐恢复意识，缓缓睁眼。

　　“哥哥，安心睡吧，今夜，换我照顾你。”花陌黎轻声道。

　　牧云海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恢复意识。突然想起来自己失去理智的时候出了那几掌，急忙起身，道：“疼吗？”

　　花陌黎又把他拉回自己怀里躺下，道：“不疼。”

　　牧云海那几掌完全没有收势，下手颇重，花陌黎委实被打得内伤不轻，但不想让牧云海自责，这大约还是自己第一次在牧云海面前说不疼。往常都是往死里喊疼。

　　“对不起，我刚刚失控了……”牧云海满眼歉意。

　　“哥哥，是我的失察，连累哥哥受伤在先，现在又害得哥哥这样。”花陌黎道。

　　“与你无关。”牧云海道。

　　“哥哥，我错了。我前些天说你不拿真心待我这样的混账话，很伤你心吧？”花陌黎道。

　　“……”

　　“不要不回答，以后你沉默这套对我不管用。告诉我，是吗？”花陌黎道。

　　“……是。”牧云海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幽幽道。

　　“这就对了。哥哥你记住，你以后不再是一个人，痛了累了伤心了，都要说出来。”花陌黎道。

　　“……”

　　“又不回答。来，跟我说，是，记住了。”花陌黎耐心道，心想我就不信把你这毛病纠正不过来。

　　“……是……记住了……”牧云海脸上泛起红晕，心想你爹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哥哥，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我信你，用我的生命起誓。”花陌黎道。

　　随后又道：“虽然我承认定数，笃信所有的遇见和错过。但遇见哥哥，让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执念。我知道很多事情哥哥不愿告诉我，没有关系，我有耐心，会等到哥哥对我不再有隐瞒的那一天。”

　　“陌黎……”

　　花陌黎又学着牧云海的样子，轻轻用手抬起牧云海的下巴，道：“哥哥吻了我那么多次，今天，我也想吻吻哥哥。”

　　花陌黎温柔地吻了上去，用舌尖轻柔地探着牧云海的唇齿。牧云海在他的带领下，轻柔回应。

　　情到深处，牧云海把半卧着的花陌黎一把揽到自己怀里，深情拥吻。

　　可碰到的那一瞬间，牧云海又突然像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嘴唇也和花陌黎分开。

　　花陌黎知道这人克制隐忍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轻轻抓起他的手，二人心意已明，嫌隙尽消，格外投入。

　　“哥哥……”花陌黎呼吸急促，目光坚定，忘情呼唤。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云雾散尽。我爱你众所周知。

　　因为相爱，可迎万难。

　　今后，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