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51、一剑霜寒十四州

　　老夫妇倒地后，接下来，接二连三又有不少人主动赴死。转眼之间，结界外的尸体，竟有近百具，惨不忍睹。

　　“住手！你们都停！”宇赫崩溃了，仰天长啸，“啊——！”

　　花陌黎忍无可忍，撤回结界，一掌灵力击了出去。灵气到处，鸿忠、士兵，还有被挟持的村民们纷纷倒地。结界内的诸人发狂似的冲出去，砍杀着敌军，可因中毒太深，这点杀伤力实在微不足道，反而成了对方兵刃的饕餮之宴。

　　轩辕楚容见状，挥了挥手，三百甲兵纷纷杀入战圈，这些甲兵并未和他们对抗，只是将那些老弱妇孺团团围住。

　　“投降吧。投降了，你们的家眷就能活。”鸿忠道。

　　结界已撤，花陌黎持剑站在最前方。宇赫与他并排而立，二人将身后中毒的人们护在身后。

　　沉默片刻，宇赫道：“鸿忠，你真能放过我们这些妻儿老小的命吗？”

　　花陌黎急道：“宇赫你疯了！你还相信他？！”

　　宇赫缓缓转身，看向花陌黎，道：“小花，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我不死，他们必死。我若死了，也许……不论怎样，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

　　“宇赫，我虽救不下所有人，但我至少可以救下你。”花陌黎急道。

　　“小花，你走吧。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大花，他——”宇赫道。

　　“你若束手就擒，我便放过他们。”还不等宇赫说完，鸿忠声音便传来。

　　花陌黎突然想到宇赫曾跟他说的，擒贼先擒王。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轩辕楚容，花陌黎脚下发力，施展轻功，提起剑就像轩辕楚容刺去。

　　要擒人族的王，估计这下会给爹爹惹不少麻烦。不过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花陌黎身法极快，轩辕楚容身边的护卫还来不及反应，眼看剑尖就要到轩辕楚容喉间，牧云海突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剑锋。

　　“走开！”花陌黎剑锋一扫，牧云海也不挡，径直受了这一剑。右腕被划得极深，鲜血直流。

　　轩辕楚容身边的侍卫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住花陌黎，利剑出鞘。轩辕楚容却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侍卫又退回原地。

　　花陌黎看到牧云海被自己的剑气伤得鲜血直流，心疼不已，可又想到他居然拦着自己，不由怒火中烧，正想跟他对峙，突然身后传来彤儿的声音：

　　“夫君……”

　　两名士兵架着彤儿，与宇赫对峙。

　　“宇赫，你还不放下武器吗？”鸿忠道，“不过，其实现在你放不放也无所谓了。我要杀你，不过瞬息之间。”

　　花陌黎听言，立刻又打了一个结界把宇赫等人护在里面。他人不在结界内，直接给他人下，需要耗费更多的灵力。加上在海上飞了一天一夜，刚又打了一场，这会儿明显觉得体力不支。

　　“哦？好。看来你这位朋友很仗义嘛。”鸿忠看到宇赫等人周围又涌起一道微光，猜到花陌黎又保护了他们。

　　“不过没关系。你不出来，咱们继续慢慢耗。”鸿忠说罢，给架着彤儿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片刻，彤儿左臂被连根砍掉，血流如注。

　　彤儿身后的村民见状，发疯一样涌上来，用血肉之躯撞向架着彤儿的两个士兵。看守他们的三百名甲兵，拿起长枪，手起刀落，不一会功夫，上百村民阵亡。

　　“啊——”空中全是惨烈的嘶吼声，彤儿的，宇赫的，众人的。

　　宇赫拼命地敲打着结界，喊道：“小花，你快放我出去！小花！”

　　花陌黎正欲起身飞过去，突觉身后一紧，竟是无法动弹。这时，鸿忠身边的几十名士兵已经纷纷沿着结界围住，就等着结界一开，乱箭砍死里面的人。

　　“牧云海，你混蛋！你自己冷血就算了，你凭什么拦着我！”花陌黎咒骂道。

　　话音刚落，又听见彤儿一声哀嚎，右臂这时也被砍去，惨不忍睹。

　　“小花！你快放我出去！”宇赫声音已经撕裂。

　　花陌黎知道他一开结界，外面围着的士兵必然将他们乱刀砍死。可彤儿在宇赫面前受此酷刑，加上宇赫撕心裂肺的哀嚎，花陌黎一咬牙，动了动手指，开了结界。

　　结界一开，界外早已准备好的士兵数剑齐刺，宇赫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跟身后所有人一样，被好几剑贯穿。

　　他的瞳孔逐渐放大，眼睛一点点失去光芒，缓缓跪了下去。就在此时，押着彤儿的士兵，对着彤儿的胸口一剑刺入。

　　彤儿这次没有惨叫，她大概是也喊不出来了，只静静的看着前方的夫君，全身痛得颤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笑了。

　　“夫君，这辈子遇见你，是我最大的荣幸……”

　　说罢，闭上了眼睛。

　　全身都是血窟窿，还剩最后一口气，跪在地上的宇赫，本来已经没有力气，看到爱妻在眼前惨死，拼尽全力怒吼道：“轩辕楚容，我操你妈——”

　　鸿忠听罢，缓缓走过去，又刺了宇赫一剑。

　　此刻的宇赫全身已经被鲜血染尽，有出气没进气，瞪着鸿忠，似乎觉得死前最后一眼看见这样的面孔就是脏了自己的眼睛一样，于是把头高高扬起，看着天空，吼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话音刚落，鸿忠挥刀，宇赫人头落地。

　　“不！——”花陌黎痛苦喊道。

　　杀完结界内的士兵，鸿忠过来跟轩辕楚容复命：“启禀王君，叛贼均已剿灭。”

　　“好。剩下的，也都杀了。”轩辕楚容似乎并不是很瞧得起这位刚刚立下军功的将领，看都不看他一眼。

　　“王君？！王君不是答应，只要那些人死了，其余人可以赦免吗？”鸿忠惊道。

　　“杀了。”轩辕楚容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跟他说。

　　“……是。”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花陌黎看着眼前一个个人倒下去，从开始的哭喊，后来已经叫不出声音来了。精神摧残、急火攻心，加上灵气消耗多度，一个不支，晕了过去。

　　牧云海赶紧上前扶住他，让他倒在自己胸口。轩辕楚容看着娇滴滴的花陌黎，皱了皱眉头，对牧云海道：“你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个麻烦。”

　　“你懂个屁。”牧云海头也不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花陌黎。

　　“早晚拖累死你。算了，准备启程。你也一并跟我回王宫吧，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就可以把神农鼎给你。”轩辕楚容道。

　　“是给他。”牧云海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花陌黎，道。

　　花陌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宫殿。殿内富贵华丽、雕梁画栋，虽金碧辉煌，却略显俗套。比起徽音国的典则俊雅、笙羽国的巧夺天工，还有泽渊宫的气贯长虹，这里显得格外的……博人眼球。

　　牧云海单手抚额撑在床头，正在打盹。看他眼圈乌黑，脸色憔悴，想必是没有休息好。出于习惯，花陌黎本能地抬起手，想拉一拉他的衣襟，叫声哥哥。可手到了一半，突然停下了。

　　牧云海极其警觉，感觉到动静，立刻睁眼。看到花陌黎醒了，赶忙道：“你醒了？渴了吧？饿了吧？我先去给你倒点水。”

　　说罢，便赶忙起身去倒水。花陌黎看着牧云海慌慌张张倒水的样子，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牧云海，竟是有点手忙脚乱的笨拙。

　　花陌黎接过牧云海递来的茶杯，大口大口喝着。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而且昏迷前嗷嗷地喊了那么长时间，确实渴了。

　　“慢点慢点，”牧云海轻拍这他的背，温柔道。看见花陌黎喝完一杯，又道，“还要吗？”

　　“嗯。”花陌黎应道。

　　连喝了三杯水，花陌黎稍微感觉喉咙的辣意下去了点儿。

　　“好点了吗？想吃东西还是想出去走走？外面花园的蝴蝶兰开得正盛，你要是不想在屋里呆了，我陪你——”

　　“好玩吗？”牧云海话音未落，就被花陌黎打断。

　　“……”

　　“哥哥耍我耍得开心吗？”

　　自然还是问不到答案，花陌黎也不指望他会说个所以然，于是又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未央宫，宸佑殿。”

　　未央宫，轩辕楚容的王宫。

　　“哥哥朋友可真多。真没想到轩辕楚容这么个暴君，居然有幸成为哥哥的朋友。”花陌黎略带讥讽道。

　　“……陌黎，你现在心里难受，觉得痛，我都懂。”牧云海道。

　　“懂？撕心裂肺的痛，你拿什么感同身受。”花陌黎道。

　　“陌黎，如果我不拦着你，你打算如何？”牧云海道。

　　“杀一个是一个，救一个是一个。”花陌黎道。

　　“好。你光心疼宇赫之死，可随轩辕出征的三万士兵呢？他们就该死在你的剑下？”牧云海反问道。

　　花陌黎一下被问住了。

　　“你视宇赫为友，自然站在他这一边，这是人之常情。可那些死在你剑下的亡魂，他们的债向谁去讨？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他们就该死吗？”牧云还继续道。

　　“……我还轮不到凌重熠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教育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花陌黎倔强道。

　　“陌黎，救人不是这么个救法，改变世界也不是这么个改变法。”牧云海耐心道。

　　“你的血是冷的。”花陌黎虽觉得牧云海说的也有道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看着这么多人死在他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陌黎，不论你心里多么难受，我希望你记住，一星陨落，黯淡不了星空灿烂；一花凋零，荒芜不了整个春天。”牧云海道。

　　“……你休息吧，”牧云海叹了口气，又道，“我就在东偏殿，想找我了随时找我。”

　　说罢，牧云海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