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48、赠剑聊表缱绻意

　　第一幅卷轴是幅画，画里有个小孩子，骑在一个少年的脖子上，开心得玩闹着。那少年卷发飞扬，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即使是画中人，花陌黎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炽热不羁的红色双眸，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得对一个人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少年对面，是一对夫妇，看着少年和小孩子，笑得一脸幸福甜蜜。

　　又拿起下一幅画，画中是一条苍茫巨大的龙，厚实笔挺的龙角，坚硬威武的龙鳞，舒展磅礴的身躯，和善坚毅的目光。龙首处，坐着一个半大的少年正在淘气地抓着龙须玩，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这莫不是哥哥小时候？花陌黎心想。

　　再拿起第三幅画，打开的那一瞬间，花陌黎震惊了。

　　画的是洞庭之战，花陌黎因吸引河络武士而负伤，牧云海前去找他那晚。画中的花陌黎昏迷在牧云海怀里，死死搂着他的腰不放，牧云海只穿了一件外袍，正在低头亲吻花陌黎的额头。

　　那夜？……花陌黎回忆着。想着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于是忍不住又打开一幅卷轴，这次不是画，而是一首诗：

　　凭阑悄悄，晚景萧萧，未知何处是潇湘；

　　海阔山遥，故人何在，断鸿声里叹斜阳。

　　读起来怪凄凉孤独的，应该是牧云海思念故人写的。

　　花陌黎突然想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牧云海写的字、画的画，也是第一次来到牧云海的家。感觉自己是他的例外和偏爱，有着旁人都没有的独一份，于是也不想去体会这么伤感的诗，只觉心中美滋滋的。

　　只见牧云海的字，下笔风雷、大气磅礴、铁划银钩、力透纸背，就跟他的剑法一样，气韵流畅、苍劲有力。而他笔下的画，笔墨横姿、风格秀媚、凤翥鸾回，令人过目不忘。

　　这人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花陌黎想。

　　还剩最后一幅卷轴，花陌黎索性就打开了继续看。这副卷轴不但有画，还有字。

　　画中是一位被囚禁之人，大约中年，四肢被粗大的铁链捆绑着，周围尽是烈火焚烧，表情痛楚无比。还有一道极其猛烈的天雷，正在劈向此人。此人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分别画着四件法器。四件法器下面写着几行小字：

　　正东为昊天塔，注以金系灵力。

　　正西为神农鼎，注以木系灵力。

　　正北为昆仑镜，注以水系灵力。

　　正南为女娲石，注以土系灵力。

　　居中注火系灵力，阵法可开。

　　这一定是魔尊无疑了。他果然是一直想救他。

　　不过算了，也是人之常情。花陌黎想。若是从小伴我长大之人被囚禁两千年，我也想救。况且，魔尊出来，也不一定会再为祸苍生了吧。那两千多年炼狱之火和天雷无休止的折磨，元神应当早已没有当年的威力了。更何况，魔族也没人了啊，他魔尊还能翻天不成。

　　正打算合上这最后一幅卷轴，眼睛又不自觉地朝中间被囚禁之人看了一眼。花陌黎猛然发现，此人竟和第一幅图中那个少年非常相似，只是年龄看上去不同，眉宇和眼睛却是几乎一样。急忙又打开第一幅卷轴，再仔细看了看，突然明白了。

　　第一幅图里，那个逗孩子玩的英姿勃发的少年，应该就是魔尊凌重熠。少年对面的，应该就是曼珠和沙华。而凌重熠脖子上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牧云海了。

　　而牧云海画下的，应该都是他记忆中不想忘记的瞬间。想想自己也在这几幅卷轴里，又看看牧云海笔下那年少无畏、气势凌人的凌重熠，再想到牧云海提到魔尊时眼里露出的光芒，花陌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愁；该笑，还是该哭。

　　合上所有卷轴，脑海里响起牧云海之前跟他说的一句话：“重熠啊，他曾经也是跟你一般的顽劣少年……”

　　那股喜欢的劲儿，夹杂着委屈退下去又不断涨回来。反反复复，起起落落。

　　就像潮汐。

　　花陌黎苦笑一声，觉得心里涩涩的，也不愿多想。离开书桌，朝卧室门口走去。

　　走到下一个房间，花陌黎发现这里的房间都没有门。想来真的是除了牧云海，所有龙族都长眠了，故而没有任何人住。也不知道牧云海在这里到底住了多少年，这漫长的寂静的岁月是如何度过的。

　　这间房里陈列了各种各样的长刀短剑，应当是兵器库。屋子中间是七个铸剑池，呈北斗七星状，想来就是龙族极富盛名的七星铸剑池了。

　　相传任何兵器只要在七星铸剑池炼化过，便可吸收日月星辰、潮汐海啸之力，灵气非凡。屋子一角，整齐有序地堆着各式各样的花瓣，花瓣旁的架子上，悬空着一把长剑，一把匕首，幽幽的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晕。

　　这柄长剑和匕首极为精致，剑身镶嵌着海蓝色的萤石，雕刻着花叶缠绵缱绻，交织飞舞。

　　花陌黎忍不住轻触剑柄，这花叶竟似活了一般，微微舞动，无不妖娆。抽出剑鞘，只见这剑身轻盈无比，却寒意刺骨，散发着金色的灵光。花陌黎不禁伸手，轻抚剑刃，竟宛若置身于鸟语花香之中，嗅到了那股他熟悉的冷香味。

　　“喜欢吗？”

　　身后突然传来牧云海的声音。花陌黎吓了一跳，一脱手，剑掉落在地上。

　　牧云海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重新递给花陌黎，温柔道：“试试。”

　　花陌黎接过长剑，定了定神，下身发力，朝牧云海攻去。牧云海轻巧闪躲，避开这一击。花陌黎纵跃起身，反向再攻，牧云海借力打力，顺着花陌黎攻来的方向，将他一掌轻托，送向更远处。继而，花陌黎轻点墙面，稳住步法，脚下一蹬，鱼跃而来，剑尖直指牧云海。只觉这剑极其灵巧，自身不用发力，剑身就带着自己向前飞去。

　　牧云海原地不动，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拈，像拈花一般，夹住花陌黎的剑端。花陌黎见状，一掌灵力顺着长剑送去，长剑感受到花陌黎的灵气，周身灵光翻涌，将花陌黎的灵气融入自身剑气，待再发出时，威力大了好几倍。

　　只见这长剑前后各自发出一道灵光，向后发出的灵光，化为扇形，护住花陌黎。向前发出的灵光，化为剑气，攻向牧云海。牧云海挡都不挡，将花陌黎送来的灵力尽数吸收，随即握着剑尖的右手一翻，花陌黎刚刚送出的全部灵力，竟都悉数朝自己攻来。

　　一瞬间被震飞好远，好在是自己的灵力，不会真正伤害到他。

　　“好剑！”花陌黎惊叹道。

　　“给你的。”牧云海轻声道。

　　“给我？”花陌黎诧异道。

　　“嗯。”牧云海说着，又走去拿了那把匕首，递给花陌黎，“还有这个。”

　　“这是哥哥为我铸的？”花陌黎道。

　　“是。你看。”说罢，指了指剑柄。

　　花陌黎举起剑柄，这长剑和匕首的剑柄下方，竟是都刻了一个“花“字。字刻得精妙绝伦、巧夺天工。花陌黎一时竟不知道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欣喜若狂、欢呼雀跃、心花怒放，好像都不能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哥哥什么时候铸的？”花陌黎道。

　　牧云海指着花陌黎手上的七星龙云戒，道：“做这枚指环的时候一起做的。我看你成仙之后，把落日弓给了姓唐的那小子，想着你以后遇到敌人，总不能永远以灵气化剑吧，就做了这两个给你防身。”

　　“那哥哥来徽音国的时候怎么没带来？”

　　牧云海耳朵微红，道，“我怕一次送你太多，你送给那姓唐的小子，我就……”

　　“哈哈哈哈哥哥你怎么这么可爱！”花陌黎喜悦之情全都写在脸上，扑向牧云海，把头埋在他怀里，深情道：“你送我的，我怎么可能舍得送给别人……”

　　“那可不一定。后裔上神的弓箭你不是都说送就送了吗。”牧云海道。

　　“哥哥……”

　　“嗯？”

　　“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

　　“哥哥，决定未来的瞬间，不能撒谎哦。”

　　“……”

　　“罢了，我知道哥哥喜欢我。哥哥就是脸皮太薄，说不出口。不逼哥哥说了。”

　　“……”

　　“但我要说，哥哥，我喜欢你……”

　　“……”

　　我也喜欢你……

　　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你……

　　重伤差点回不来，只因想到怕你成仙宴上见不到我而难过，便强撑着一口气回到泽渊宫为你铸剑……

　　你成仙宴当日，我在炼狱差点鲜血流尽，仍要坚持赶来见你……

　　明知很多事情不可为却强行为之，都只是想多陪你一程……

　　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有人在深渊中坠落，有人在日光下苏醒。

　　有人握着一缕光明，自以为找到了永世不熄的灯火。

　　有人怀抱着温暖，却也不敢轻易许诺明天。

　　“陌黎。”牧云海道。

　　“嗯？”

　　“青冥樽正在吞噬我的……身体。”

　　“什么！哥哥如何得知？”花陌黎惊道。

　　牧云海牵着他，带他到一旁的玉榻上坐下，淡定道：“刚去见了师父。你不用担心，现在还早。它若想彻底吞掉，没个两三千年，做不到。”

　　“可有破解之法？！”花陌黎焦急道。

　　“有。”牧云海道。

　　“？”花陌黎心想我家哥哥这个说话总是说一半的毛病我得给他好好休纠正纠正了。

　　“……”牧云海依旧不言语。

　　“哥哥？”花陌黎努力让自己耐心道。

　　“不急，再说吧。”牧云海摆了摆手，随后温柔地看着花陌黎，将他揽入怀中，温柔道，“你早点成神，让我少操点心就行。”

　　花陌黎正担心得很，心烦意乱的，哪顾得上这谈情说爱，于是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开，微愠道：“能不能好好回答问题——唔——”

　　话未落音，嘴唇又被封上。

　　不敢对你许诺。怕没有明天。

　　可又心怀期待，也许明天还很遥远，若能过好今天也不错。

　　可又怕明天比想象来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