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47、清泠之渊双飞客

　　“陌黎，我们走吧。”牧云海收起眼里的笑意，认真道。

　　“嗯？去哪儿？”花陌黎问。

　　“离开这里，离开一切。找个地方隐居，或者去泽渊宫生活，那里绝对不会有人敢来打扰。”

　　花陌黎沉默。

　　他没有想到牧云海会跟他说这样的话。他相信牧云海对他是有感情的，但多半是一种喜欢，远不到爱的程度。毕竟，以他一个一百多岁的小仙，要拿下一个两千多岁的大妖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想慢慢的，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让牧云海渐渐爱上他。

　　这段感情虽然一直让花陌黎觉得很甜蜜、很幸福，也总又难免觉得委屈、苦涩。他觉得在感情中，他和牧云海严重不对等。从去洞庭作战，再到牧云海来徽音国，虽然牧云海一直对他很好，保护他，纵容他，宠爱他，可他觉得，要不是他死缠烂打逼着牧云海陪着自己，可能两人早已无缘再见了。

　　毕竟，世界这么大，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他不敢让牧云海转身，于是就牢牢抓着。

　　可抓久了，也会累，也会伤。

　　牧云海时近时远、时冷时热、神秘莫测的态度，让他抓狂，让他崩溃，让他疯魔。

　　如今牧云海想带他远走高飞，不得不说，这话对花陌黎的冲击不小。他当然想，当然愿意，可他又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唐影逸，舍不得徽音国的良辰美景。更重要的，他不确定牧云海的心，是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说了这样的话。

　　就像他也曾经因为一时冲动说了怀疑牧云海的话一样。

　　见花陌黎一直沉默不语，牧云海睫毛低垂了下去，少顷，抬头对花陌黎道：“对不起，我唐突了。”

　　说罢，便起身欲离开。

　　见他要走，花陌黎急了，一把抓住牧云海，使劲往身边一拉，嘴角一扬，坏笑道：“哥哥可是在求婚？”

　　话刚出口，花陌黎心道不妙，嘴巴太快了，口无遮拦，这句话估计有点过火，脸皮薄的牧云海怕是要生气。

　　出乎意料地，牧云海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目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是，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花陌黎完全没料到自己又反被将了一军。

　　牧云海轻轻一笑，带着隐忍，带着失落，随后道：“罢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论你信不信我，我都会尽我所能的护着你的。”

　　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收起一直以来的隐忍和克制，放纵了自己一次。

　　可不曾想到，让你为难了。

　　都是我不好。

　　以后再也不会了。

　　难。难过。难说。难以言喻。

　　晚上宇赫叫二人来吃饭时，二人内心各自有事，本不欲去，可宇赫说结界外暂时不能住人了，都搬到结界内去，二人只好跟着走了。

　　夜间，众人围着桌子吃饭喝酒，无不热闹。宇赫走向牧云海、花陌黎，单膝跪地，郑重道：“大花，小花，我宇赫这辈子，不跪神、不跪王，但今天，对你们兄弟二人，我必须一跪。”

　　花陌黎连忙上前扶起宇赫，宇赫不起，继续道：“我知二位绝非普通人，却愿意留在我们这穷乡僻壤教化启蒙，我这辈子没见过神，但我想，如果真的有神，那应该就是二位这样子。”

　　“二位救我性命，赐我灵药，我本应舍身相报。可我一无所有，实在惭愧。如今我们大敌当前，我虽不忍，可不能连累二人。今夜一宴，一是为鸿忠接风，二是为二位践行。轩辕主力不日将至，还望二位早日离开。”宇赫道。

　　“轩辕亲征来抓你们？”花陌黎问。

　　“正是。我派去探查的人回来报了。轩辕亲率三万精兵，不出两日即可抵达。”宇赫道。

　　“三万？！”花陌黎一惊，他黎乐族全族都没有三万，这轩辕楚容好大的手笔，带领三万精兵，来攻打这两千士卒和三千老弱妇孺。

　　“轩辕此行怕是志在必得，不灭我全村誓不罢休。虽有这神器保护，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万无一失，所以，绝对不能连累二位。”宇赫道。

　　“宇赫，你听我说，”花陌黎道，“第一，我和哥哥不走，我们有武力，如果真打起来，也许能帮得上忙。第二，这个结界应该很牢固，他们未必找得到，你也不用过度担心。”

　　毕竟是上古神力造的结界，如果宇赫不带他们进来，花陌黎自己都进不来，更何况轩辕楚容。

　　“小花，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轩辕这个人，但凡亲征，必定不会无功而返。这次这样声势浩大地过来，如果不杀光我们，他的颜面何存。所以，我不能让你们冒这个险。”宇赫道。

　　这个问题花陌黎也想到了，因此总觉得新来的那个鸿忠有问题。要不怎么就这么巧，宇赫给他送完药，他知道宇赫还活着，没几天就来了，来了之后轩辕后脚又跟着来了。

　　这人不是刚被轩辕以玩忽职守罪处罚吗？如果轩辕如此重视此次征伐，怎么又会用他做前锋？

　　但宇赫很信任他，花陌黎也就不愿多想。

　　跟二人交待完，宇赫举起大碗，里面倒满了酒，对众人道：

　　“各位！今晚，咱们尽情畅饮！我特别开心，我打小最好的朋友鸿忠今天加入我们，还有他带来百余将士们！我，宇赫，再次用脑袋发誓，一定拼劲全力，保护你们和家人安全！”

　　宇赫说着，看向鸿忠，眼里流露出满心欢喜，又道：“第二，诸位也已经知道，不日，我们可能面临一场恶战。如果避免此战是最好，如若不行，我宇赫一定身先士卒，绝不畏死。明日一早，所有老人、妇女、儿童都迁移至村子最里面的山洞里。”

　　“宇赫大哥！我老三的命是你给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活得这么有尊严过。这十年对我而言，已经是赚了。你放心，我一定誓死守卫咱们村！”旁桌一位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站起来道。

　　“我也是！”

　　“我等也是！”

　　“誓死效忠宇赫大哥！”一位士兵道。

　　“不，不要效忠于我，不要效忠于任何人。忠于自己，忠于家人，忠于理想，忠于信念！”宇赫高声道。

　　“是！”众人齐道。

　　篝火烤着在场所有人的脸庞，这些人的眼睛里，毫无惧色，有的，只是勇敢、坚定、沉毅和坦然。众人吃着、喝着，笑着，纵情狂欢着。

　　花陌黎正要举起海碗跟宇赫干杯。牧云海却突然放下了已经到嘴边的碗，对花陌黎道：“你带的酒还有吗？”

　　“有的哥哥，还剩两坛。可是……这么多人，咱俩偷喝好酒，不太好吧……”花陌黎道。

　　“嗯，”牧云海应道，接着，学着花陌黎撒娇的样子，做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道：“可是，我想跟你喝……”

　　花陌黎哪儿吃得消这样的牧云海，当场鬼迷心窍，好好好，哥哥要什么给什么，都给你都给你，把我也给你行不行。

　　接下来，花陌黎发现牧云海不但今晚跟他撒娇讨酒喝，居然还破天荒地变出了一堆桃花，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对彤儿做的大鱼大肉视而不见，美其名曰：“只有这桃花才配这琼林仙酿。”

　　牧云海难得中邪一次，花陌黎倍感珍惜。

　　夜半，牧云海安顿好醉得一塌糊涂的花陌黎，轻声出门，来到在篝火前发呆的宇赫身边。

　　“今夜我二人就启程。”牧云海道。

　　“好。大花，大恩不言谢，若此次我有幸活下来，定报答二位恩德。”宇赫道。

　　“不足挂齿。”牧云海说完，呆立少顷，犹豫了片刻，缓缓伸出右手右掌，掌中握了几朵荼蘼花，递给宇赫，道：“如若信得过我，可以吃下它。虽然未必有用。”

　　“这是？”宇赫疑惑。

　　“对不起。我希望能做点什么，但我无能为力。”牧云海答非所问，说完，便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看着沉睡的花陌黎，牧云海抬起右手，轻轻放在花陌黎额头，随着灵力缓缓送出，花陌黎在睡梦中，逐渐失去意识。

　　牧云海召出应龙，抱着花陌黎走向龙首，对应龙道：“回家。”

　　应龙开心低鸣，摇尾起飞。

　　花陌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无力。抬眼望去，是自己从没来过的地方。

　　高高的穹顶，雕刻着星宿的形状，发出蓝色的幽光。玉石般冰凉的卧榻，好似怕他受凉，铺了一层羽线绒毯，在自己身下。松软温暖的枕头，上面绣着大朵大朵妖艳到夺目的花瓣。

　　不远处的摆台上放置了一座深海珊瑚，炫目的红色霸道得彰显着自己的存在。珊瑚两侧各有一只白色的海螺，里面盛满了桃花花瓣。海螺旁边还有一个石头雕成的少年，模样好像是牧云海的样子。卧榻两侧各有两个石柱，点满了烛火的蜡台沿着石柱盘旋而上，努力地散发着幽光。

　　这里是泽渊宫，是牧云海长大的地方。虽然他从未来过，可他确信，这一定是泽渊宫。

　　花陌黎睡得太久，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一声，只听传来了自己的回声。这地方，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恍惚间，仿佛有一种万年的孤独将自己包裹，花陌黎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赶忙下床，让自己动一动，以至于不被这万年孤寂带来的寒意所侵蚀。走到书桌旁，看到一些卷轴，便好奇拿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