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41、两脚踢翻尘世界

　　“宇赫哥哥！宇赫哥哥！”一见到宇赫回来，一群小孩子便冲上前来围着他亲切地叫着。宇赫此时腿上已经好了六七成，便自己下马来。

　　“夫君，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女人，虽是粗布旧衣，却不掩其明眸善睐。此女虽不像花陌鸢、沈星然般的冰肌玉骨、妍姿艳质，却看上去温婉娴淑、纯朴善良，自有一番独特的至简之美。

　　“彤儿，你来了？来，我给你介绍，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位叫花海、这位叫花云。”

　　这位叫彤儿的夫人看见村里来了陌生面孔，脸上露出略微惊恐的表情，望向自己的夫君，道：“夫君，这……”

　　“没事没事，这二位不是本族人，是从异族来的，给了我好多灵丹妙药，你看我这摔断的腿，不一会功夫就治好了。彤儿，来，把这些药先收好，先拿去一些分给那几个受伤的，剩下的留好，以备不时之需。”宇赫道。

　　花陌黎看到彤儿的表情，觉得可能这里不太欢迎外人，就对宇赫道：“宇赫，既然你已平安到家，我跟哥哥就先行离去了。”

　　“小花你们别走。你们兄弟二人给了我们这么多药，我虽是个粗人，可也知道知恩图报。说什么你们也得留下来吃顿饭。我们家彤儿做饭特别好吃，全村都喜欢她的手艺。”

　　“尊夫人可是有何不方便？”花陌黎道。

　　“没有没有。我们这穷乡僻壤很少有客，她意外罢了。走，先去我家坐坐。”说着，就招呼牧云海和花陌黎进村。

　　花陌黎看了一眼牧云海，牧云海微微点头，二人便跟着宇赫往村子深处走去。

　　宇赫家在村落中央，和村里其他屋子一样，都是简单破旧，随随便便搭建起来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宇赫家门前有个很大的台子，台子上有桌子、椅子、鼓、坐榻，想必是村里开会议事时用的。台子旁边还有一片很大的空地，用粗绳、布条和旗帜围了起来，像是练武场。

　　“宇赫，看你家这情境，你是村长吧？”花陌黎一边喝茶一边问。

　　“哈哈，我们这就这么些人，无所谓村长不村长的。我年轻，有力气，就多干点活。平日有个跑腿啊，采药啊，去城里集市换点柴米油盐啊，就都是我跑。村里也没什么人做主，平时如果有点事情，各家就在我这商议了。”宇赫道。

　　“听说人族现在有七个部落，最大的是轩辕氏。你们是属于哪个部落的？”花陌黎道。

　　“我们呐，乡野小民，哪个部落都不是。就在这荒郊野岭安了家，一住也就住了好多年了。”宇赫道。

　　“不找个部落投靠，万一被攻打怎么办？”花陌黎道。

　　“难呐！轩辕暴虐好战，其他六个部落也都各怀鬼胎，投奔了也免不了要服兵役去送死，还不如在这安安稳稳地活着，虽然苦了点，但是大家在一起，有苦一起吃，有乐子一起玩，也不就不觉得苦了。”宇赫道。

　　“这附近就你们一个村落吗？”花陌黎又问。

　　“是的。”宇赫答。

　　花陌黎和牧云海听言，彼此对视了一眼，牧云海道：“这村子里的孩子练武够用功的，居然把腿都练断了。”

　　“哈哈，孩子嘛，互相切磋，下手没个轻重的。”宇赫道，“我去看看饭菜准备怎么样了，正好也看看那几个孩子，二位稍后。”

　　“哥哥，今晚留下看看？”待宇赫走后，花陌黎对牧云海低声道。如今他们已经行至天陆国东界，沿途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这个村庄隐蔽极深，外表看上去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的，可这冷僻隐居之地，居然这么拼了命的练武，加上宇赫妻子的表情，花陌黎觉得此处必有蹊跷。

　　“好。”牧云海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须臾，一桌简单的家常菜摆了上来。屋子本就不大，桌子椅子都极矮极小，四人拥挤的围着一个四角方桌，吃着聊着。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大花小花。看二位这穿着打扮，实在是不像吃得惯我们这菜的人。我们这没什么好吃的，大部分都是野菜，这兔子是隔壁老二今天打的，我去要了来，你们尝尝我媳妇儿的手艺。”宇赫道。

　　“不会不会！我家哥哥和我也是一路风餐露宿惯了。”花陌黎道。

　　“你们哪族人？来天陆国做什么？”宇赫问。

　　“黎乐族。我们来……说的好听点叫游历，说的难听点叫玩，哈哈！”花陌黎笑答。

　　“黎乐族，没听说，就是能成仙的吧？”宇赫道。

　　虽说人族并不是黎乐族、墨羽族、河络族、鹄族等这样的修仙族，可人族首领轩辕楚容也跟各族偶有往来，还参加了上个月黎乐族、墨羽族的合族宴请，对神族也是敬为主人。眼前这人似乎对于修仙族一概不知，花陌黎不免诧异。

　　“嗯，我族人定居在中原大陆西方。宇赫，你是不了解修仙？”花陌黎道。

　　“小时候听茶馆讲过，什么得道成仙之类的，要根骨、要天资、要得道、要积德什么的，那都是你们这种不愁吃穿还有天赋的公子哥干的事情，离我们太远了。我们小时候唯一的梦想就是吃饱饭。”宇赫道。

　　“虽然人族并无灵泉，但也可以修仙的，无非是过程更加漫长而已。只要成为仙使，就可为神族效力。神是造物者，是整个大陆的主人。”花陌黎道。

　　“哈哈，我没小花这样的境界，我可不愿一辈子追着一个虚无飘渺的东西终日苦修，到最后八成还成功不了，我宁愿守着彤儿简单幸福地走完这一生。”宇赫说罢，深情地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彤儿也看着他娇羞一笑。

　　“而且，小花，我听你这意思，什么只要成为仙使，就可为神族效力。那就说，即使成了仙，不也还是神族的奴隶吗？那这成仙有个什么意思。”宇赫接着道。

　　“咳咳……”花陌黎一下被这话呛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反叛的了，能当着长老的面说出”有没有神，我们都一样活”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没想到这宇赫更是无知者无畏。所有修仙族都把能为神族效力当作至高无上的荣耀，宇赫居然张口就是奴隶。

　　“哈哈，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住啊，”宇赫挠了挠头，“哎我这人粗鄙不堪，大字不识几个，要是说得不妥，小花别介意啊。”

　　“你说的不错。”一直不说话的牧云海突然道。

　　“大花看来是个明白人！我也是觉得嘛，你们修仙的说自己的主人是神族，我们人族说自己的主人是首领。那这修仙和做人有何区别？况且，凭什么要有主人？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能做自己的主人？”宇赫道。

　　“因为他们是造物者，苍生万物都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他们也一直在庇佑天下苍生……”花陌黎越说感觉自己越没底气。

　　“庇佑？你看这连年征战的，没有一家没死过人，何来庇佑？这人族倒是也有不少神庙，天天有人参拜，可他们到底拜的是什么？就包括那个轩辕楚容，没事儿搞个祭天、敬神、祭祀什么的，他拜的是神吗？不是，他只是用“天权神赋”这一套把百姓哄住，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实际上他拜的，不过是自己的欲望罢了。”宇赫越说越激动。

　　“夫君，不要生气，冷静点。”彤儿劝道，接着又对牧云海、花陌黎道：“二人恩公还请不要见怪。我家相公就是这样，性格直爽的很，希望不会冒犯到二位。”

　　“嫂嫂哪里的话，宇赫的观点我虽是第一次听到，确是觉得有道理。”花陌黎道。

　　“大花小花，你们外地来的，有所不知。我们其实都是在轩辕氏呆不下去了，才来的这里。所以一提到轩辕我就火大。”宇赫道。

　　“此话从何讲起？”花陌黎好奇道。

　　“我们曾经都轩辕部落的奴隶，被安排去建造一座神庙。这轩辕楚容为显虔诚，要将神庙建在天陆国最北的险峰之上。我们去了三百奴隶，等到神庙快要建成，活下来的已不足一百。累死的、摔死的、被监工打死的都有。”宇赫道。

　　宇赫喝了口水，继续道：“就在神庙建成当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这监工不但不让我们进神庙里躲雨，反而让我们立成人墙，手持长矛，引走雷电，保护神庙。好在最后那尊金光闪闪的神像没事，天雷只是劈到了神庙一角。可这轩辕楚容觉得这天雷是因为我们不够虔诚，于是要把我们都抓起来问罪，以息神怒。”

　　“这……”花陌黎对轩辕楚容此等逻辑表示无语，又对宇赫道，“那你们可以逃啊。”

　　“对，我们大伙一商量，与其等死，不如逃跑。于是就计划杀了监工，连夜跑了。那些年龄大的，跑不动的，主动留下来为我们牵制住了监工，最后都被五马分尸了……”宇赫有些哽咽。

　　“这还没完。我们跑了之后，想着各自回家，接上家人，然后躲到深山老林里。可等我到家的时候，发现父母、儿子一个都不在家。轩辕楚容在天陆国境内发出公告，让我们自首，否则我们的家人都会被处死。”

　　“如此残暴！”花陌黎气得一拍桌子。

　　“于是我们逃出来的人一商量，就决定去自首。毕竟，自己死总比看着家人为自己而死要强。等我们集体去自首的时候，轩辕楚容挖好了天坑，让我们自己跳，天坑对面就站着我们的家人，被轩辕的士兵用刀架在脖子上。”宇赫继续道。

　　“等我们都跳下去等死之后，轩辕竟然失约，说什么因为我们不够虔诚，惹怒诸神，要让我们家人也一起去地狱赎罪。结果，在活埋了我们之后，又把我们的家人统统杀了，连我那十岁的儿子，也……”说到这里，宇赫和彤儿都泣不成声。

　　“轩辕做了如此残暴之事，之后听说因神庙建得巧夺天工、尽心尽力，居然得到神族的嘉奖。轩辕昭告天下，说自己天权神赋，乃人族之主，天下归心，不日即可一统天陆。”

　　“所以小花，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说说这些事情，让我怎么信神？真的有神吗？如果有，为什么庇护的不是我们，而是轩辕？轩辕那个暴君，他就真的信神敬神吗？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他是利用这种信仰来绑架百姓，给他的残暴无度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沉默良久，宇赫又道：“这个世界是肮脏的、血腥的、残忍的。所以，我不需要主人，也不指望得到庇护。如何可以，我要做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