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40、巧借河灯探虚实

　　在牧云海的怀抱里，在那熟悉的冷香味中，花陌黎平复了一会心情，随后对牧云海道：“哥哥，那我们不日启程去东边看看？不知道那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有没有异常。”

　　“好。”

　　“想不想出去走走？”牧云海又问。

　　“嗯，好。”花陌黎知道牧云海是想哄自己开心，心头一暖。

　　城西果然是热闹非凡，似乎还赶上了什么节日，一到夜晚，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行，挤来挤去。花陌黎原本跟在牧云海身后，突然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掌拉住自己的手将自己带到身前，随后，牧云海伸出双臂，为他撑开一个温柔的弧度，从身后护着他，不让他被往来人群挤到。

　　好不容易挤到河边稍微清静点的地方，加上已是七月末，即使到了晚间，天气仍是炎热。两人均是挤出了一身汗，不禁相视一笑。这一笑，让花陌黎原本因下午吃饭看到的事而略感压抑的心，舒缓了不少。

　　“等我一下。”牧云海道。说完就没影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荷花形状的河灯，小心翼翼地递给花陌黎，温柔道：“许个愿，把它放在湖面上，顺流漂走。”

　　“我希望——”花陌黎道。

　　“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牧云海道。

　　“哦。”

　　我希望无论前方是无底深渊，还是一帆扶摇，都可你我共赴。

　　花陌黎虔诚地将河灯放入河中，牧云海轻轻动了动右手手指，河灯笼罩了一层淡粉色光芒，悠悠向前飘去。

　　“放了一只花灵随它而去。这样，无论风雨，它都不会沉没。”牧云海轻柔一笑，道。

　　花灵召唤术。

　　柳云笙说得没错，牧云海果然可以操纵万千灵识。

　　花陌黎看向牧云海，此刻的牧云海，看着逐渐远去的河灯，满眼的温柔与笑意，似乎还有点孩童独有的稚气，像是一脸期待地等待糖果的小孩子似的。

　　看着这样的牧云海，花陌黎忍不住心头微动，道：“哥哥是上古之灵？”

　　“嗯。”牧云海道。

　　“难怪哥哥可以不受种族限制，灵气一会是花灵的颜色，一会是龙族的颜色。”花陌黎道。

　　“活得久了，打发日子瞎学的。”牧云海道。

　　“哥哥是吸天地精华幻化而成的灵，还是？”花陌黎道。

　　“我啊，”牧云海一笑，“我跟你一样，是父母生出来的。”

　　说罢，牧云海继续看向逐渐远去的河灯，像是看着一个久远的记忆，又像是看着一个对未来的憧憬。

　　“哥哥，它会飘向哪里？”花陌黎问。

　　“这是天陆国的内湖，之后会汇入沧澜河，再是幻波江，再就是入海。入海之后就天大地大随它飘了。不过，运气好的话，也许会飘到清泠之渊。”牧云海道。

　　“哥哥怎会如此熟悉？”花陌黎道。

　　“小时候我在这里放过河灯。”牧云海道。

　　“小时候？可是哥哥父母带你来的？”花陌黎道。

　　“嗯。那时候，人族还只有一个部落，天陆国还冷清的很。”牧云海道。

　　“哥哥的父母现在……”

　　“早已灰飞烟灭了。”

　　“……曼珠和沙华，真的都魂飞魄散，无法再轮回了吗？”花陌黎缓缓道。

　　牧云海闻言，愣了片刻，并不答话，也不看花陌黎，只是继续悠悠地看着几近消失的河灯。少顷，道：”是的。”

　　“哥哥……不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我是曼珠沙华之子吗？”牧云海低头一笑，道：“你如此聪慧，早晚知道，我又何必问。”

　　二人并肩坐在河岸，谁都没有说话。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间集市，眼前是温柔多情的静水流深，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朗朗星空，耳旁是轻声低语的晚风夏日。

　　良久之后，牧云海道：“陌黎，你信我吗？”

　　花陌黎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很耳熟，想到了洞庭之战时，他指挥妖族排兵布阵之前，问了牧云海一模一样的话。当时他说，哥哥，你信我吗。

　　牧云海只回了他一个字，信。

　　于是，花陌黎也像在洞庭那次一样，再次抓起牧云海的手，抵在自己胸口，同样说了一个字：“信。”

　　随后，轻轻把头靠在牧云海肩头，继续感受晚风拂面。

　　“陌黎。”

　　“嗯。”

　　“你可不可以……”

　　“嗯？”花陌黎抬起头，看向牧云海，“哥哥？”

　　“没事。”牧云海笑了一下，沉默不语。

　　你可不可以永远信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两千年的孤独被你点亮之后，我不敢再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我想戴上最美的面具，又想卸下所有的伪装。

　　我想让你看清这个世界，可我又想守护你内心的纯净与善良。

　　我想让你永远生活在最美好的世界里，永远不要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

　　哪怕我粉身碎骨，亦是甘之如饴。

　　谁把谁的明媚尽收眼底，谁把谁的难过感同身受。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孤独的人呐，都是发烫的灵魂。

　　待牧云海背着昏昏欲睡的花陌黎回客栈的时候，已是人潮散去，午夜寂静。牧云海将花陌黎送回他自己的房间，为他盖好被子。起身离去之时，被花陌黎一把拽住。

　　“哥哥……”花陌黎一副求陪睡的可怜表情。

　　牧云海轻轻帮他捋了捋头发，将他的爪子又放回被子里，仔细盖好，温柔的看着他，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道：“睡吧。”

　　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自从在琼林桃园和海棠别苑那两次拥吻之后，牧云海便再也没有吻过花陌黎。出来这大半个月，好几次花前月下、万籁俱寂、晚风轻拂，无不浪漫，有几晚在野外露宿时，花陌黎一直在牧云海怀里蹭啊蹭啊的，可牧云海最多轻轻吻一下他的额头让他睡觉，其余的就一概没有。

　　花陌黎一度觉得，是不是牧云海得知他和沈星然婚约的事情，所以生他的气。可转念一想，唐影逸已经跟他解释过了啊，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花陌黎越发觉得，牧云海这人，看上去是个战神附体，其实内心是个极度敏感脆弱不够勇敢的人。

　　不对，是个傲娇敏感不够勇敢的灵。

　　翌日清晨，二人用完早膳，准备东行。店小二乐呵呵地将二人马匹牵来，又拍了半天二人马匹才告别。

　　二人骑马徐徐向东前行，有道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天陆国与徽音国、笙羽国相距甚远，景致虽不如那两国那般仙气缭绕，却也是质朴可爱、别有一番风味。花陌黎少时虽然经常与唐影逸出门乱跑，但由于天陆国太过遥远，这次也是他第一次来到人族，不免好奇地东张西望。

　　好在有个活了两千多岁，行遍中原的牧云海在旁，有什么不懂的，牧云海都可以直接给他解答。

　　三天后，二人行至一条小溪旁，停下来喂马休整。盛夏炎热，花陌黎正在溪边洗脸降温，突然看见一人顺着小溪飘来。

　　赶忙上前捞起此人，一看还有气息，于是赶紧施救。一会儿的工夫，这人吐了几口水，慢慢开始喘气。

　　“这位兄台？你好点了吗？”花陌黎问道。

　　“咳咳……”此人大口喘了几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只瞧此人两眉如峰、双目明亮，甚是有神，“我这是在哪儿？哎哟真是好险。你救了我吗？谢谢谢谢！”

　　花陌黎觉得此人颇为爽朗，笑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兄台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人坐了起来，抹了把脸，豪迈道：“别兄台兄台的叫我啦。我叫宇赫，你呢？”

　　“我叫花云，这位是我哥哥，花、花海。”

　　牧云海瞥了一眼连名带姓都给他改了的花陌黎。

　　“多谢大花小花救命之恩。”宇赫真诚一笑，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一座山，道，“我在那个山上采药，一不小心摔了下来，差点小命不保！”

　　花陌黎觉得大花小花这个称呼甚至可爱，不禁一笑，偷偷瞥了牧云海一眼，又转头对宇赫道：“此山颇险，若无深厚的轻功，还是少爬为妙。你需要什么药？我看看我这有没有。”

　　“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村子里几个孩子练武时摔断了腿，我就想去山上碰碰运气。听说有一种自己草药叶子能接骨，结果我还没找到就掉下山了。”宇赫挠了挠头。

　　“白雪姬叶，”牧云海道，“白雪姬叶喜阴，可去山中古树附近找找。”

　　“多谢大花！大花是郎中吧？懂得好多。”宇赫道。

　　牧云海显然被这个称呼尴尬到了，面色不善。花陌黎觉得自己憋笑憋得好辛苦。

　　见牧云海不答话，宇赫也不在意，双手撑地起身，刚要起身却一下摔倒，仔细一看，脚上好大一个口子，露出森森白骨，想必是掉落的时候被岩石划伤的。

　　“快别动，先把这个吃下。”花陌黎拿了一颗唐影逸给他的药，递给宇赫。宇赫丝毫不疑，拿起来就吃。少顷过后，血流渐止，伤口逐渐变小。

　　“这这这，这是什么神药？真是多谢小花了！”宇赫诧异道。

　　“这个是墨羽族的药，要记功德记得记到墨羽族头上，哈哈。”花陌黎道。

　　“墨羽族？是鸟类吗？”宇赫道。

　　“哈哈哈哈哈……”，花陌黎心想可千万别让唐影逸听到这话，否则必定立马飞过来把宇赫揍一顿，笑道：“不是鸟，不过，也差不多啦……”

　　“要是我们村子能有这种灵丹妙药就好了，好多年轻人就不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了。哎……算了，不说了。”宇赫有点伤感道。

　　“这个不难啊宇赫，墨羽族虽不与中原连通，但他们定期会遣人来中原济世行医，来的时候应该就会在宁远城驻扎，到时你去求药，墨羽族都很善良，你要他们就会给的。”花陌黎道。

　　“……”

　　见宇赫面露难色，花陌黎也不多问，又给他塞了好几瓶药，道：“我这次出来带的不多，这些先都给你。过几日我有个墨羽族的朋友会来找我，到时候我让他再带一些来给你们。”

　　“这不行！我与二位兄弟素不相识，怎能受此恩惠？”宇赫连忙拒绝。

　　“如何叫素不相识，今天不就认识了？”花陌黎舒展一笑。

　　“那……谢谢小花，真是，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宇赫憨厚一笑，挠了挠头。

　　“看你这样估计自己也不好走路，我们有马，送你回去吧。”花陌黎道。

　　宇赫犹豫片刻，须臾后道：”好！那就辛苦大花小花了！”

　　说罢，花陌黎把宇赫扶上马，自己跟牧云海共骑一马，沿着小溪不断深入，弯来绕去，足足翻了两座山，穿过层峦叠嶂，好容易才抵达了宇赫居住的村庄。